栽到水沟里。
第57章 057.纹身 要是没他,我早就死了。……
顾家。
“啊!疼——”
“疼疼疼疼, 轻点轻点……轻点诶诶诶疼疼……我没了——啊!”
一道惨叫从西卧的屋内传出来,在小院上空盘旋。几只小麻雀蓦然间惊得飞散。
屋内,负责正骨的老大夫放开手, 摘下厚重的眼镜片站起身。
“好了, 没大问题,就是小脱臼, 养几天就好了。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 不要提重物。其他的外伤涂药消肿就行。”
外婆在旁连忙连声道谢。许星河静立在一侧紧盯着林落凡。
林落凡此刻趴在床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身上的衣裳湿了大半,从上到下蹭得满是泥巴。右胳膊没骨头似的耷拉着, 眯着眼睛轻声哼唧着。
她脸上也蹭了不少泥巴, 额头还肿了一角, 半湿的发丝里还夹带着两根水草。
一群小孩围在不远处整齐列成一排, 看着她此刻的样子就想发笑, 又大概不敢笑出声, 只能挤眉弄眼地憋着。
林落凡感觉得到,恶狠狠朝他们剜了一眼。几个小孩儿立即如临大敌般捂住嘴, 可眨巴眨巴的眼睛里却仍有笑意往外冒。
亲自送走了大夫。外婆过会儿再回屋, 终于忍不住心疼和担忧。
“哎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摔了呢?快让外婆看看……就说你一个小丫头, 没事动什么摩托车,多危险呐……怎么样?好些了么?”
“呜外婆……”林落凡善于装可怜。听闻关怀, 马上拉长了哭调撒娇,一双水眸可怜巴巴。
许星河冷眼旁观扯了扯嘴角。
外婆小心翼翼碰了碰她刚接好的手肘,“还疼么?”
“好疼好疼的~”
“哎呦不疼……不哭不哭……”顾外婆的心都快被她说化了, 忙放下手安慰地抚了抚她的头,像抚一只受了伤的小猫。
林落凡正觉得舒服,刚想闭眼享受。一片生土豆片忽“啪”地贴到她脑门上。
林落凡:?
“这土豆啊, 能消肿。”外婆笑吟吟,“虽然是老方法,但是特别管用。你贴两片,最迟明天就能好了。”说着又一片拍到脑门上。
“……”林落凡几乎被这两块猝不及防的土豆拍懵了,抬手想摘下来,“不是那个外婆……”
她刚揭下来一片,外婆忙唤“别摘别摘!”重新贴好。然后在林落凡刚想又开口说什么时,突然往她嘴里又塞了个什么。
“……”
那药丸进口后林落凡的第一个感觉,是大。
大,巨大。林落凡甚至怀疑她若这么生吞下去会不会就这么噎死在异乡;
林落凡的第二个感觉,是苦。
当味蕾后知后觉地发起效用,巨浓的苦味在从口腔直逼到天灵盖。林落凡一瞬间被这苦味激得大脑都迟钝了半秒,接着闷咳着就要吐出来。
“别吐别吐!”外婆却眼疾手快先一步捂住她的嘴,林落凡仓促之下只来得及“唔唔”两声。
外婆笑:“这是草药丸,消炎用的,没化学成分,别看难吃,但有用,现在市面上都买不到这么好的药。”
那些小孩儿完全忍不住了,一个个瞅着她咯咯笑得撒欢。
红着眼费劲嚼完咽完,林落凡头晕脑胀,听他们的笑更觉得憋气,咬牙切齿地指住他们。
“笑你大爷——”
一侧的许星河忽地不悦低咳一声。
林落凡瞬时噤声,弱弱抬头瞄了他一眼。
小孩见状更是无所畏惧了,嬉笑着朝她“略略略”。
林落凡愤愤地向他们做了个剪脑袋的手势。
折腾得差不多了,也临近午饭时间。外婆和许星河送这帮小孩出门。
外婆笑着,“今天谢谢你们送姐姐回来,多亏有你们,来这个拿着。”她把早就分好份的糖酥一一分送给小孩们。小孩们兴高采烈。
今天林落凡翻沟后,这帮小孩们吓坏了,赶忙喊了周围近的邻里和大人帮忙。
林落凡不是坞镇的人,可近来她时常跟着许星河在小镇各处晃悠,镇子里大部分人基本都对她眼熟了,也都传遍了说顾家那孩子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了个天仙似的人儿。
见她栽到水沟里,大人们也顶惊讶,忙将她扶出来送回到了顾家。
林落凡运气不错,转弯时速度不算快,又被河滩旁的石头缓冲了下,只被落了些擦伤和手臂脱臼,外带左脚踝崴了下。
过去帮忙的人里正好有位会正骨的大夫,便留了下来替她接胳膊。
小胖孩抱着糖酥仰起红扑扑的脸,“顾奶奶不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要是有下次我们还会帮忙的!”
他说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低脸,“当然了要是顾奶奶的糖酥更多些就更好了,您做的糖酥最好吃了嘿嘿……”
外婆被他逗笑,极喜爱地捏捏他的小脸。
“你们要是爱吃,那以后多来奶奶家做客,奶奶做给你们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好不好?”
小孩们一听眼神纷纷亮了,可马上又发觉什么般弱弱望向许星河,接着怯怯地面面相觑几眼。
许星河查感觉到,悄无声息向后避了避,“外婆,我去看看落凡。”
外婆目光担忧无声叹了口气点点头。
……
走回屋,屋里的林落凡已经坐起来了。脑门上的土豆被她拿了下来,正捧着水杯一遍一遍地漱口。
嘴里的苦味冲得差不多了,她舒了口气把放下水杯,瞥眼看到许星河。
望见他,林落凡表情讪讪。她心里面还有种无从诉说的委屈,还有方才爆粗口的愧。就咬着唇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许星河一言不发,静静向她走过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林落凡猜不出他心里所想。只望他这神情就心里泛起忐忑,下意识缩起身子往床角退了退。许星河却默默在床边站停了,接着对着她手臂一张。
“呜……”林落凡一瞬心脏怦然暖化,她哭丧着脸往前蹭进他怀里。
手臂半拢住她的肩,许星河不禁轻哂,“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要骂我。”她抱着他的腰在他胸口抬起头,下巴抵在他胸膛,瞳仁水凌凌。
“是该骂。”许星河不冷不热道。
他低眸,深黑瞳孔盯着她,而后悄声无息收回一只手,忽地扬起作势拍她的额头。
林落凡见状“呀”一声忙收回手臂挡住脑袋,整个人却忽地又被拥进一个怀抱里。额上微微一凉。
林落凡微怔,试探着放下手悄咪.咪抬头。许星河唇也正缓缓从她额上离开。
意识到那是个吻。她不觉心花怒放,抿唇笑了笑再次扑进他怀里扬起唇角。
许星河弯唇揽住她。
静拥了会儿,林落凡隐约感觉到许星河像在笑。
起先的时候还不明显,渐渐的,她清晰感觉到他呃胸腔在一下下震动,笑声极轻。
她不解,迷茫抬起头。果然看见他唇边的弧度,深邃眼眸促狭,整张脸上满是笑意。
“笑什么?”
许星河的视线却先看她的额头上,又缓缓落进她眸里,他故意轻屈起指节在自己唇上一蹭,“土豆味。”
林落凡一瞬大窘,忙抬手用力在额头上擦了两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
抬眼看他仍在笑得欢,她愤愤推了他一把,“你不许笑!”
“好,不笑。”
许星河被她推退两步。虽这么说,可忍俊不禁的笑容却愈来愈浓,完全止不住。气得林落凡一把腾下床就要去打他。
“你还笑!”
她腿脚不便,刚一起身,整个人就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许星河直接上前将她捞在了怀里。
“脚都瘸了还作妖。”
盯着她谑笑了句,他扶着她在床边坐下,然后蹲在她面前轻握住她的脚踝。
“疼不疼?”
林落凡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和他说话。脚一抬就要踢他。
许星河飞快按住了。林落凡一瞬神经牵动轻“嘶”一声。
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轻哂一下摇摇头。没说话,叹了口气将她的脚轻轻抬起放在膝上,手掌覆在她被崴伤的地方轻按摩。
林落凡气还没散掉,但见他这样子原本羞愤的心情好了许多,气哼哼地向他瞥了瞥嘴巴又偷偷略弯起唇角。
“不过,我很想知道,”手上动作轻缓,许星河的语调也是缓缓的,“你这个赛车冠军,是怎么把车开到沟里的。”
提起这个,林落凡不禁更觉尴尬窘迫,讪讪扶了扶额,“呵呵,就……”
她磕磕巴巴将整个过程说了说,许星河听笑。
“镇上的摩托车基本都是拉货用的。不带减震,轮胎的摩擦力也大,石板路更不比赛道,你那么狠地压弯,不摔才怪。”
“那我又不知道!”她越说越觉得羞愤难当,几乎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胡乱挡住脸往后躺,“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反正你不许笑!”
许星河一哂,没再说什么,低下眸。
视线直接落在她脚踝的纹身上。
指尖缓慢地从那片小星图上掠过,许星河凝视两秒突然出声。
——“什么时候纹的身?”
“嗯?”话题突转,林落凡一时未转过弯,坐起来看向他。
许星河的指尖还抵在她脚踝的纹身上,他抬眸正对上她的视线。
“什么时候纹的身?”
林落凡一怔,目光下意识下移向他手的方向看。忽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她脸一热本能地就要往后撤脚不让他看。
许星河一瞬扣紧了不让她躲。
床边。
许星河蓦地起身,身体前倾将她向后压。林落凡直接仰躺着被他压倒在床上。
他臂肘撑在她肩臂两侧,胸膛同她相贴着,眼眸之间更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呼吸交错。
“说。”一瞬不瞬地锁着她,他声线是种不容回避的磁沉。
林落凡这会儿一跟他对视就完全忍不住笑,目光往旁躲。被他扣住了后脑迫使她必须看他。
躲不开,林落凡一横心,闪烁着目光囫囵敷衍,“就……那时候呗~”
他一哂,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为什么纹这个?”
“我纹什么你也要管啊!”
“不管,但这个——”他微阖着睫轻笑着同她的鼻尖轻蹭了蹭,然后缓慢张眼,他瞳仁里的深邃浩瀚,“你生日在八月,却纹白羊座。为什么?”
林落凡此刻的心跳仿佛上了马达怦怦不停,她不甘示弱似的仰了仰脸,“我乐意,我花钱,我喜欢,不行么?”
许星河慢条斯理亲了亲她的耳畔,“喜欢白羊座?”
“嗯哼~”
他吐字轻缓,“还是喜欢白羊座的人?”
“……”林落凡一刹感觉自己快要热.炸了。
咫尺之间他的气息完全在林落凡的耳边飘荡,低喑音线仿佛是从嗓子眼里磨出来的,扰得她浑身发烫又麻又痒。
她才发觉,平时跟块木头似的许星河撩起来,根本没自己什么事。
她强忍着笑意故意装傻,“白羊座的人?谁是白羊座?”
直直跟他对视,她一眨一眨的眸光星星一样烁亮,像是突然想起来,“哦对!齐欢!齐欢是白羊座。好像还有高妍……诶对了对了,我记得程骁也——”
话未完,许星河的眼瞳却忽地一暗,下一秒低头堵住她的嘴。
林落凡残碎的余音呜噜吞进喉咙里。
唇齿辗吮在她的唇间,许星河吻得并不温柔。
他吞噬着她的呼吸,品尝着她的气息,完全不给她回驳的余地,只能选择接受。
少顷他分开,呼吸稍微带了点喘,一向淡色的唇也有了点血色,眸色深深地盯着她。
“现在,知道是谁了么?”
林落凡的双颊染了一层霞霜,眼瞳晶亮亮的,抿了抿唇笑说:“知道了。”
他扬唇,没再问,起身重新蹲在她身前轻抬起她的腿。
他低头看着她的纹身指尖摩.挲,“疼么?”
“早都不疼了。”
“那时候。”
林落凡一顿,没立刻答。很快又无所谓地笑了,“还行。那时候有更疼的。”
许星河复杂抬头望她一眼。
……
林落凡纹身那年,十四岁。那时候距离许星河的离开已经有一年,她也去过各种地方、用过各种方法去寻找过他。
那一年她几乎将整个林家闹得鸡飞狗跳。从起先的疑惑、到气愤、到癫狂、到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腾起的希望,再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麻木的平静。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离开了,她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他。
纹身是一时兴起,彼时她脚踝上那道疤早随着时光淡掉,却消不掉。每次看到那道疤,总有种古怪情绪亘在她胸口。
决定将疤遮盖掉那天,她在纹身店看到那片星空。十二座星图依次排列,飘渺浩瀚,连成一片瑰丽星河。
她当即指着那片星河图说我纹这个。
纹身师笑着说好,问她生日是几月几号。
“白羊座。”她只盯着那五颗相连的小星,完全不假思索,小声自语,“我纹白羊座……”
……
从纹身店出来之后,程骁简直觉得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