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星河,也是灯火——奶茶仓鼠
时间:2021-03-06 10:36:54

  “我到了医院之后,那些人却带我到了太平间。”
  恍若未闻她的声响,许星河继续道:“那里面,特别冷,……冷得像冰窟一样。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待在那种地方,不冷么?你猜得到的,车祸的人不会太好看。她躺在那儿,身上盖着布。那布居然是红的,都是血……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一个人身上居然能有这么多血,能把整块布都染红,那么红……”
  林落凡的喉咙像是被心脏堵住了,突突跳个不停。她有些艰涩地发声,“星河……”
  她莫名不想再听下去了。
  “我当时……就一直叫她。”许星河却没听见般,仍在说。
  他语速也越来越快,搭在枕上的手也渐渐蜷成拳握起。
  “我叫她妈,我叫了她好多好多声妈……我上一次叫她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前了,我真的很久没有叫过她了……”
  林落凡握住他的手,“星河。”
  “可她就躺在那儿,一动都不动。”
  黑暗里许星河的指骨触手冰凉,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疾快的音线也在渐渐颤抖,林落凡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在渐渐紧促。
  “可无论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我。她就好像睡着了。我让她起来,我求她带我回家,我想回家了……我知道她一定是怪我了,因为我没按时回去看她。我跟她承诺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不该伤她心的!”
  “星河!”察觉到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林落凡的手掌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可是她不起来……”
  他脸上全是细密的汗,脖颈凸起的筋也在发颤。林落凡急切说:“星河,不说了。”
  “她再也起不来了……”
  “星河!”
  “她再也——”
  “星河——”
  林落凡用力抱住他。
  ……
  窗外的风仍烈烈呼啸,屋内的动静蓦地静下来,窗帘上枝影摇晃。
  林落凡将许星河抱在怀里,她头靠在他的肩窝上拢住他的头发,抱紧。
  她感觉得到怀中人轻颤的频率。
  静默许久。
  林落凡忽然泣不成声。
  “对不起……”
  “……”
  侧脸埋进他的发丝中,林落凡眼泪簌簌掉下,她声线呜咽,“对不起,星河……对不起,对不起……”
  不该让你这么难过。
  她早该想到的,在这世界上,若顾沄的去世会有一个人比她更难过,那那个人,只会是许星河。
  他怎么会愿意刻意隐瞒她呢?
  他怎么又忍心去告诉她呢?
  他忍下了所有酸涩苦楚,在孤寂处让伤口一点一点结痂、痊愈,终于不再疼。可她却让他亲自剖开自己的伤疤。
  林落凡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许星河许久没有动静。
  怀中人渐渐平静下来,缓缓地,许星河蜷起身体。
  他屈膝,就在她的怀抱中环抱住自己,抱得紧紧的,似乎这样才能获取一丝微薄的安全感。
  “落凡……”静夜里他的音色是她从未听过的衰喑,如受伤的兽的呜鸣,“我也没有妈妈了。”
  -
  这一夜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林落凡记不清了。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睁开眼时,林落凡的思维还有些懵然的空白。
  呆呆盯着天花板,很快昨晚的记忆像是泄洪的潮水疯狂涌上来。她眼眶不觉一酸,只觉胸口的心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蓦地堵住,一跳一跳撕扯的疼。
  手轻揪住胸前的衣料侧蜷起身,林落凡轻吸了吸鼻子无声掉了滴泪。
  身旁的许星河已经不见了,床上已无余温。
  缓了一会儿,林落凡强行令自己起身,理好衣发擦干泪。
  走出房门,空气里便有隐隐的食物香味传来。许星河已经做好饭,正要将最后的两碗粥放在餐桌上。撞见她出来,愣了愣。
  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令两个人此刻心中都有种无法言说的尴尬与愧疚。与他视线相对,林落凡也颇不自然地坠了坠眼。
  “醒了。”少顷许星河哑声,“吃饭吧。”
  林落凡坐下来。
  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起昨晚的话题。
  轻搅着粥,糯米粥的气味浓稠香甜。林落凡轻轻啜了一口,感觉得到那粥入口有甜味,他该是放过糖。
  她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对面的许星河面庞苍白,长睫静垂在眼下刷开一层淡色阴影,动作静默。
  林落凡鼻尖又酸涩。
  林落凡一直觉得,自己是可怜的。
  她从未没有见过柳菡,生离死别的痛更从未切实感受过,所以一直认为,哪怕经历别离,也好过这种遗憾。这是她穷极一生都无法补足的遗憾。
  可这一刻,才发现。
  原来和真正别离的痛苦相比,有时遗憾,都能成为一种恩赐。
  而这些痛苦,他都曾独自承受。
  ……
  吃过饭,启程去坞镇。
  坞镇是清溪县下的一个镇城,也是顾沄的父母、许星河的外公外婆家。
  当年顾沄带着许星河不告而别,又历经各种奔波,许星河已没什么机会回镇城。只在年节时分才回去看一看老人。
  临行走出小楼门口,林落凡说:“等我一下。”
  只让他等在门口,林落凡噔噔跑到二楼主卧,为顾沄上了三炷香。
  香火猩红的微光落入顾沄的眼眸里。照片里顾沄的微笑永远宁静柔和,同她记忆里的艾草香一模一样。
  于是林落凡也笑。
  眼睛里却含了泪。
  “顾姨。”她说:“很抱歉,昨晚太匆忙了,都没来得及和您好好问好。我来看您了,新年快乐。”
  “我知道,您最牵挂什么。”
  视线缓缓移到窗口,林落凡的目光落向窗外。
  这里看不见一楼的景象。
  可她知道那下面有一个等着她的人。
  “您放心,我会让他好好的。”
  -
  坞镇在清溪县以西,虽环山,可距离并不算远,乘大巴仅要三四个小时。
  林落凡在坐上大巴车上时心情仍低落,就静静地看着窗外一语不发。
  不过短短一天,她的心情就经历了过山车般的跌宕。
  好像总是这样,世事无常,谁都没法预料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大巴车缓缓驶上山道,林落凡轻靠上许星河的肩膀。她双手环着他的手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许星河低眸看着她的额顶,他不自觉涩涩闭眼轻吻了吻。
  冬季天短,到达坞镇时已是日落西山。
  紫红色的残阳在天际的尽头喷薄,远处群山沐浴在漫天暮色冷雾里。
  站在小镇街口,林落凡的心头不由自主地腾出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这就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也是顾姨从小生活的地方。
  她忍不住好奇地左看右看,不自禁扣紧了他的手。
  以为她是紧张,许星河轻握了她两下,揽住她的臂膀向家的方向走。
  街口距顾家的方向不远,步行便可以通往。
  一道左顾右盼,暮霭笼罩下的小城烟火气极浓。沿途的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着红灯笼,视野里延开蜿蜒红线,流水拱桥遥映斜阳,炊烟在暮色里袅袅飘向远方。
  只走了一会儿,林落凡很快就发觉到一件极怪的事情。
  时下傍晚,正是最闲逸的时候。
  街道旁不时聚着三三两两的小孩在玩耍,叽叽喳喳笑闹不停。
  林落凡此刻爱屋及乌,看着周遭的一切都不禁心生欢喜,盯着那群小孩忍不住微笑。
  有小男生望见林落凡,目光也不觉微微呆亮。瞥眼看见她身旁的许星河,几个小孩的神情却忽地古怪地变了变,而后面面相觑了一番纷纷转头跑远。
  林落凡:?
  她下意识想诧异看许星河。还没扭头,脚边就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碰。是个小皮球滚到脚边。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的墙根后畏畏缩缩地盯着她。林落凡挑眉一笑,捞起小皮球单膝蹲下.身递他。
  似乎不敢上前,小男孩试探往前探了探手。直到碰到小皮球忙抱在怀里转身便跑走了。
  “诶——?”
  什么情况?
  更令人费解的才刚到来。
  正对着两人的巷口,有三四个人正嬉闹着走来。这一行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半大少年,正是最爱拉帮结伙的时候。
  打头的那个人皮肤黝黑,杆瘦,留着锅盖头,正跟身旁的人闹得欢。可大抵是看见了他们,脚步一下卡停。
  而林落凡也一瞬感觉到了许星河的低气压。
  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锅盖头眼神森森地盯着许星河。盯了几秒,他像是鄙夷地嗤了下,勾住身旁几人的肩向朝一条偏道走去。
  几番受了冷落,林落凡彻底忍不住了,指着他的背影几欲爆发,“诶他们这是——”
  许星河紧了紧她的手截断她的话。
  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许星河神情很淡,仿佛习以为常一样。
  “走吧。”
 
 
第56章 056.不喜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坞镇傍河而生。许星河的外公家在河西, 是个临近河沟的几幢小平房,白墙灰瓦。
  篱笆院门口挂着一个陈旧的木牌,上面是用毛笔书写得一个苍劲的“顾”字, 已被时光冲刷得斑驳褪色。
  到达顾家时天边残阳已被山际吞没, 墨空将天地间笼罩了层阴影。
  年节,小镇各家各户门口几乎都悬了喜庆红灯笼或红对联, 唯有顾家的大门外空空荡荡。房檐灯淡白, 有种格格不入的寂寥。
  远远的,许星河便停下了,遥遥望着远处的小院眼神复杂。
  林落凡明白他是近乡情怯。她跟他十指紧扣的手微微收紧, 无声的安慰。
  许星河察觉, 侧眸望了她一眼, 唇边轻弯出微笑。
  小院的大门这时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妇人从里走出来, 步履稍有些蹒跚。
  她手中拿着个刚剪好的“福”字, 在门上比划着看贴哪个位置好看。可她眼睛似乎有些花,比了半天还是歪歪扭扭, 半天都没成功贴上去。
  看到她, 林落凡感觉到许星河的掌心一瞬渗汗。
  他原地顿了许久默默到她的身后, “外婆。”
  老人错愕回头,看到身后有人不禁扶了扶脸上的老花镜多辨了两眼。
  直到似乎看清了面前的人的容貌, 她脸上忽露出种惊喜而不可思议的神色,“……星河?”
  许星河忙点头,他声线缓而哑, “外婆,我回来看您们了。”
  “回来好……回来好!都几年没回来了吧?上次回来记得还是那年……”外婆激动极了,手抚着他的臂膀仰头仔细地看, 眼底渐渐湿润。
  林落凡站在一边默默地瞧着,心里也又暖又酸涩,她轻吸了吸鼻子眨眨眼。
  外婆看到她,“这位是……”
  “外婆,这位是林落凡。”许星河揽住她带她上前,“是我的……”他想介绍什么,可大抵是面对长辈的缘故,顿了顿不大自然地低下眸。
  莫名的林落凡竟也感几分窘迫的羞赧,轻咳偏了偏目光。
  顾外婆却一眼看透什么般,视线在两人脸上掠过一圈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欢迎到外婆家来。这一路赶过来累了吧?快进来歇歇!”
  屋内的设施仍旧简洁,深色木质桌椅板凳,看年头已陈旧,被擦拭得净亮整洁。
  客厅的桌上放着一些红纸和纸笔剪刀,旁边散着几张剪好的窗花。
  进了屋,外婆在沙发安顿好他们俩,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口喜滋滋呼唤:“君竹啊!君竹,你快出来!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呀别喊啦别喊啦,瞧给你高兴的,谁呀?”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道身影从屋里面走出来,手里面还捏着两张似乎刚写好的大红对联,语意含着笑。
  林落凡下意识看过去。
  那是林落凡第一次见到顾老——许星河的外公。
  他今年六十余岁,头发花白,身子骨却仍硬朗,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他身高有一米八多,从房中走出时还要弯一弯腰,脸上虽布满皱纹,但仍可见年轻时的英俊轮廓。脸上的笑容却在看见许星河的刹那消失不见。
  许星河立刻站起身,“外公……”
  林落凡跟着站起来。
  脸色绷得越来越紧,顾老蓦地冷冷“哼”一声转身回书房,房门“砰”地狠关上。
  他手中的红对联也被丢在地上,一半夹在门里,可怜兮兮的。
  林落凡傻住了。
  外婆也有些尴尬,白着脸小声安慰了他们两声“没事,没事的啊,我去看看……”然后赶忙也到屋里和顾老交谈什么。
  许星河抿唇,对上林落凡疑惑又担忧的眼光,无声摇摇头。
  -
  晚上再也没有见到顾老。
  外婆从书房再出来时,已经是近二十分钟之后。她脸上的神情比进屋时更白了许多,还多了丝忧心与无可奈何,不住地低声叹气。
  晚饭时只有他们三个人。外婆为林落凡盛着汤,对许星河道:“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外公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等晚上,我再好好劝劝他。你这几天就带着小凡走走玩玩,散散心,其他的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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