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完,也许觉得不妥,脸都急得红了些,小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不一样,所以我......”
向芋明白她的意思。
小杏眼当年对渠总是有感情的,她自己有遗憾,所以希望,至少别人是圆满的。
向芋垂眸浅笑,没有回答。
后来,小杏眼真的通过两次面试,成为公司的新前台。
向芋每天上班下班都能看见她,偶尔也同她一起坐一坐,聊聊天。
春天就这样过去,转眼到了6月,气温更暖,喝咖啡都开始想要加冰块。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从小杏眼开始,向芋在这一个月中,开始频繁遇见旧时光里的人。
最初是人事部门聚会,向芋做为主管,承诺带着部门员工出去嗨。
员工们自然是一片欢呼,有同事提议,说吃完饭去新开的一家夜店玩一玩。
只是向芋没想到,吃过饭打车过去,路越走越熟悉。
她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偏头问了一句:“是这条路吗?”
“是啊,没走错。”
坐在车子后排的一个小姑娘很兴奋地说,“这夜店开了好多年了,不过去年停业整顿,好像换了个老板,装修得更酷了,现在特别火呢。”
车子停在李侈的场子门前,头顶那片蓝色如星空的灯带已经换掉了,整个楼体发出明黄色的光。
门口的两一尊带着翅膀的狮子雕像,也换成了忽闪忽闪的灯柱。
向芋默不作声跟进去,里面格局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装修上更未来化。
走进浮光涌动的场子里,像是进了多年以后的某个时空。
离DJ台最近的那个台子,以前是李侈的最爱,向芋经常和他们坐在那里,无论他们聊什么,她都是事不关己地玩贪吃蛇。
现在那里坐满了陌生面孔的年轻男女,有人挥金如土,开了一排豪酒。
她忽然想起那年李侈过生日,身上挂着的钻石,加起来怎么也有20克拉,就站在台子前,一扬手,满身璀璨。
他很是愉快地说:“感谢诸位朋友捧场我的生日趴体。”
也才几年光景而已。
这场子让人无法安宁,向芋呆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干脆结了账,起身先告别。
叫的车子还未到,她去洗手间整理妆容,被一个喝多的女人撞到。
那女人满身酒气和香水混合在一起,穿着满是亮片的连衣裙,披散着头发一头撞过来。
向芋下意识扶稳她,自己后背撞在墙上,硌得生疼。
女人很瘦很瘦,嶙峋肩胛骨从露背裙子里凸出来,栽在向芋怀里,迟迟没有反应。
“你没事吧?”
向芋问过之后,女人才强撑着,扬起头。
凌乱的发丝从脸上滑落,在那一瞬间,向芋在灯光混杂里,看清了对方那双无辜又清纯的眼睛。
是安穗。
她已经醉得目光涣散,连向芋都没认出来,只是醉意朦胧地说:“谢了。”
然后歪仄着跑进洗手间。
那种难受的呕吐声在隔间里不断传出来,向芋叹了一声,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走过去,敲了敲门,从门缝递了进去。
纸巾很快被里面吐得已经坐在地上的人接走,向芋收回手,离开夜场。
那一年高中毕业,安穗穿着校服和班级合影,向芋和唐予池蹲在树荫底下等她。
她拍完照,像蝴蝶一样跑过来,笑着说:“辛苦啦,等我这么久。”
那时唐予池十分狗腿,把冰凉的奶茶递过去,用迷你电风扇给人扇风,说着,不辛苦不辛苦,我们穗穗考上重点学校了,等一等是应该的。
向芋在晚风中轻轻呼岀一口气,坐进出租车里。
帝都市说大不大,说小也真的不算小,2000多万人口聚集其中,她却总在遇见故人。
出租车窗子开了一半,夜里的风轻轻一吹,给她一种错觉。
好像靳浮白这个人,她也遇得见。
也许是因为见过了李侈场子里的物是人非,那阵子向芋有空,总会在午后阳光明媚时,端着咖啡去天台站一会儿。
在那儿安静,能心无旁骛地想起从前的时光,想起靳浮白。
她想起有那么一阵子,自己还没搬去靳浮白家里住。
他们住在李侈的酒店套房里,有时候向芋起床,有那么一点起床气,那天就是临出门耳钉找不到,生了闷气,吃饭时都没怎么开口和靳浮白说话。
靳浮白看出来了,也不恼,照常给她夹菜,帮她盛汤。
一直到车子开到公司楼下,他解了安全带去吻她,向芋都还没什么耐心,吻了一会儿就把人推开,赌着气走了。
可她前脚上楼,还没过几分钟,靳浮白提着一个小巧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
那时候她在前台工作,看见他过来,愣了一会儿,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把袋子往公司前台一放,煞有介事地说,帮我把这个交给向芋,顺便帮我传个话,说晚上等她吃饭。
说完他就走了。
向芋打开袋子,和她找不到的那只耳钉一模一样,又是一对新的钻石耳钉。
她确实有些丢三落四,这毛病被靳浮白惯的越来越甚。
光是同款的钻石耳钉,他都不晓得到底给她买过多少对。
有时候向芋收拾东西,经常找到单只的耳钉,最后抽屉里,这种钻石耳钉,闲置了8、9只。
向芋端着咖啡再往天台去时,很不凑巧,天台有人,那人举着电话,不知道正在同谁吵架,喊得很凶。
她有些尴尬地摸一摸鼻尖,准备下去。
举着电话的人却突然回身,看见她,男人脸上浮现出惊诧。
赵烟墨挂断电话,脱口而出:“向芋,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在这办公楼里上班儿吗?”
向芋对着赵烟墨举了举咖啡杯:“嗯,好久不见,你帝都话比以前进步了。”
赵烟墨:“......”
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面,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赵烟墨却忽然叹气:“向芋,当年分手时,你是不是很怪我?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能多牛逼呢,没想到毕业7年了,还是个小职员。”
向芋很平静地摇头:“我不记得了。”
后来赵烟墨又随便说了些什么,向芋只是点点头应和。
她并没有叙旧的意思,喝完咖啡,准备告别下楼。
正好这时,收到群里的信息。
周烈说这阵子加班辛苦了,晚上请客他们几个高层主管吃饭,问大家有没有想吃的。
平时这群里冷清得什么似的,也就这种时候热闹。
一群人说是夏天来了,吃烧烤最合适,于是开始讨论,哪家的烧烤味道最地道。
向芋对烧烤没什么太大感觉,倒是因为身侧站着赵烟墨,她忽然想起秀椿街里面的烧烤店。
那一条街上的饭馆,毕了业不像以前在学校时离得那么近,她几年都没再去过了。
向芋从手机里抬头,指了指楼梯的方向:“我先下去工作了。”
“啊,去吧去吧。”赵烟墨不太自然地摆摆手。
走了几步,向芋又回头:“对了,你有没有秀椿街烧烤店的电话?”
她刚才在网上找了一遍,居然没找到。
“啊?你说那家店啊?好像已经倒闭了吧。”
也是,这几年突然流行起餐饮购物娱乐一体化,不少饭店都和购物广场靠拢在一起,年轻人喜欢这种模式,逛街看电影,顺便在商场附近吃个饭。
不太像早些年,特地打车去好远的地方,就为了找个饭馆。
向芋一点头,随口道谢。
恍然间有那么一些遗憾,好歹那家店,是她和靳浮白初遇的地方。
身后的赵烟墨说:“你要是找地儿吃饭还是别往那边去,那条街的饭馆儿都不成了,现在餐饮没剩几家,烧烤店好像变成了家养老院还是什么玩意儿的,墙上都是青苔......”
“青苔?”
“对啊,挺多人往那条街拍照的,有人投钱做了人工小河,好像说,为了增加湿气好养青苔?现在的有钱人真有意思,什么都养。”
后面赵烟墨说了什么,向芋根本没认真听,她甚至没有同赵烟墨道别,抱着咖啡杯往楼下跑。
高跟鞋砸在瓷砖面上,她只觉得耳边气流凝结成嗡鸣。
青苔,养青苔。
-“这个小东西能活很久呢,干燥个几年,只要有足够的水份还是能活的。”
那是她和靳浮白刚认识的那一年,他把她推到种了绿植的旧钢琴上发狠地吻着。
撞损一些青苔,靳浮白被她嘟囔着,无奈地倒掉沉香,把碰落的苔藓收起来。
怎么会有那么巧合,偏偏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又偏偏是青苔?
向芋跑得很快,像一阵疾风卷进办公室,迎面碰上来办公室找她的周烈。
周烈说:“正找你呢,刚才群里你不是说有一家烧烤店推荐么?电话找到了没,我让人订一下包间。”
“没电话,倒闭了。”
向芋一边说着,一边开速收拾好自己的包,转身绕过站在门口的周烈,快步往外走。
“向芋,你去哪啊?”
她没空回头,只说:“旷工!翘班!”
身后的周烈,看着向芋向外跑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早些年,他是见过这样欢快的向芋的。
那时候如果她用这样的步子快步跑着下班,他一定能在楼上看见一辆好车,以及,靠在车边抽着烟、气质矜贵的男人。
向芋心跳得很快,她是坐上出租车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今天是开了车去公司的,居然一时间没想起来。
出租车往秀椿街驶去,向芋脑子里一片混乱。
邻近秀椿街时,路口堵车,居然和2012年时,场景差不多。
堵在街上的时间,她开始胡思乱想。
靳浮白住什么养老院?
算一算年纪,他也才35岁,这年纪对于男人来说,难道不是正有魅力?
他怎么就住起养老院了?
车子终于开进秀椿街时,向芋有些怔忪。
这条街和记忆里完全不同,虽然还保留着一些过去的影子,但翻修得很现代化了。
街上熟悉的饭店都改头换面,有服装店,蔬果店,也有药店。
向芋走进去,看见了街边石板上的青苔,和那家据说变成了养老院的四合院。
四合院里没什么人,她推门进去,有人告诉她说,这里还没开业,管事的没在,让她过几天再来。
那些激动和兴奋,就如同潮落,渐渐从身体里退去。
原来靳浮白没在这里。
她颓然转进旁边胡同,当年那一方矮石台还在,向芋坐在上面,不住地难过。
忽然清晰地记起,初中时老师讲温庭筠的诗,那句“过尽千帆皆不是”那时候只被他们用来调侃班里一个叫“千帆”的男生。
现在想想,她可能才真正感觉到其中的意思。
这么多年,向芋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恍惚间觉得,好像今天遇不到,她和靳浮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胡同里一扇门突然打开,年轻男人出来倒垃圾,又回去关上门。
每隔几秒,门又被猛地推开,木板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向芋下意识闻声看去,年轻的男人哆哆嗦嗦,好像触电一样伸手指着她,满脸不敢置信。
她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抬手抹了抹。
却听见那人惊喜又急切地喊出一个久违的名字:“靳先生!您认识靳浮白!对不对?!”
有那么一刻,她似乎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散出一些沉香气息。
第43章 正文完 他明明那么深爱她。
面前的年轻男人, 看起来20岁左右,向芋确定,她从未见过。
那男人激动到说话都带着颤音, 看着他捶胸顿足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向芋也被感染了一些激动。
她说话间,不经意屏住呼吸,迟疑地问:“你......认识我?”
她其实想问,你同靳浮白是什么关系。
但没敢。
这一趟秀椿街已经是失望至极,连她这样的人, 都有些怯了。
年轻男人的激动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更不解的是, 他急得已经眼角湿润。
用颤抖着的哑声说:“请您等一下,请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就转身往院子里跑, 跑了半步,又回头叮嘱:“求您一定不要走, 一定别走,拜托了!”
一墙之隔,能听见院子里的奔跑声, 脚步急而乱。
向芋脑子有些空白,她想要集中精神想些什么,但又无法摒弃那些纷至沓来的各方情绪。
是不是快要得到关于靳浮白的消息了?
可是他如果回国, 为什么不来找她?
不想找她的话, 为什么感觉那个年轻男人,见到她这么激动?
靳浮白,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您看这个!”
年轻男人跑出来,把取来的东西塞进向芋手里, “这上面的人是您吧?我一定没认错,我不会认错的......”
那张照片很多年了,边角略显皱褶,但褶皱已经被压平,只剩痕迹。
有一小块污痕,像是血迹干涸。
照片里是靳浮白和她挨在一起的,她一脸假笑,而靳浮白,脸上顶着一个清晰的牙印。
是那年去跳伞时,照的纪念照。
骆阳说:“这是靳先生一直放在钱夹里的。”
向芋深深吸气,胸腔里有一阵平静的凉意。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某一年去地下陵园旅行参观,对着石棺,听闻导游细述古代帝王的一生,阴气森森,连灵魂都冷静。
她捏着照片,闭了闭眼,语气平宁悲凄:“他死了,是不是?”
留住向芋在这里,年轻男人反而没那么不知所措了,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冷不丁听见她这样问,他怔了怔:“......您说谁?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