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元眼皮突突跳,太阳穴上青筋浮现。
他忽而发现, 自己这么想,是不愿意自己觉得后悔。
沈灼:谢谢,第一层的关键宝物正在消化中。
萧雪元蓦然手中抱剑, 缓缓扬起脑袋,容色微凉:“阿灼,回来吧。”
他言简意赅,更显得趾高气昂。这般姿态,有时候也会彰显他十分自信。
萧雪元几缕发丝这般轻轻的垂在脸颊一层,更增几分的冷傲。他虽然这么和沈灼说话,可却瞧也没多瞧沈灼一眼。
萧雪元自顾自的说道:“秘境之中,唯独强者才能护你平安。你身子孱弱,纵然得了机缘,恢复眼识,也不是那些末流修士可以护你平安。哼,你离开上清界,我答应了吗?”
以他性情,这般疯狂暗示,已经是纡尊降贵低头了。沈灼应当也听出他言语中恳求之意。他身为上清界圣子,如此在意一个卑微弃徒,也当真是纡尊降贵。
纪雪君虽然高傲,可事业上还不是处处以他为先,当真识大体,知分寸。反到沈灼一个俗修,却处处拿乔,十分任性。有时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何挑了沈灼。
哼,他日自己权势滔天,沈灼自然是尊荣无限。难道要他小意温柔,做女郎裙边奴。
不过这时候,阿渊也忍不住笑出声:“阿灼,原来上清界圣子这般性情,你怎么忍耐他这么久?”
沈灼脱口而出:“认错人了。”
萧雪元本欲发怒,听到了沈灼的话,却也微微有些迷惑。
发生之事,本来很难解释,不过沈灼想了想,也已经有了一套说辞:“从前在凡俗之境,我曾得人救助,心中十分感激。我本以为那人是萧仙君,没想到竟认错人了。”
萧雪元面色一变。
他生于上清界,养尊处优,下凡俗之境的机会也不多。便是随李悲风去凡俗之地修行,也是匆匆而过,自然也不会跟那些蝼蚁一般的凡人生出交集。
沈灼这么说着,忽而心中微微异样。
万一萧雪元当真不是本尊呢?
可那时自己那短命夫君死后,其余血肉尽消,只留下一枚嫣红的幻羽。那片幻羽上尚有灵魂气息,她以为一缕魂魄残息自然属于死去夫君的。若不是这样,又作何解释?
沈灼心中微苦,自己喜欢的那道魂魄,终究烟消云散了。看来本尊和切片,终究只能是二人论。
萧雪元面色渐渐铁青,面颊上透出了含辱之色。
他堂堂上清界圣子,竟被人当作替身?
在场上清界弟子也都面色流淌一抹古怪。从前他们看八卦,只以为沈灼心心念念缠着萧雪元,没想到竟不是这么一回事。
萧雪元嗓音竟因怒意微颤:“好啊,沈灼,很好!你此话当真?”
纵然知道不该在剧情线里走感情线,萧雪元仍然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沈灼沉吟:“圣子,我除了初到上清界时对你示好,之后似乎也并未对你纠缠不休。那短短几月间,你一直待我冷若冰霜。我觉得,你对我也并没有什么情意。”
萧雪元仔细一品,仿佛确实是如此。可整个上清界都说沈灼痴恋于他,他以为沈灼一切努力皆是为了自己。
沈灼翻阅典籍,苦练瞳术,难道不是为了他?
故而他毁去沈灼种种努力,也以为补偿了感情,便必能令沈灼满意。
现在沈灼嘲他自作多情,更使萧雪元眼底怒意一吐。
沈灼卑微又孱弱,自己稍有垂顾,已经是她的福气。
萧雪元双瞳闪烁光辉,蓦然侧过头去,凝视眼前的黑沉海。
沈灼慢慢的压下了心口古怪感觉,这种感觉这几年时不时的涌上了沈灼心头。那时候她没去深思这种感觉,可是现在沈灼终于明白了,那是害怕的感觉。
萧雪元有冰雪之容,为人又很端方古板。
可有时他看自己眼神,令沈灼觉得怕。
萧雪元和纪雪君竟是同一种人,这对同门可能性子各异,可是本质却很相似。这种人绝不允许什么事情,发生在他们认知框架之外。
可这些话,沈灼还是说出口,因为她要打破自己心结。
更何况自己再怎么柔顺回避,萧雪元也不会放过自己。
现在沈灼一双碧水瞳如此催动,更可极轻易分辨微末之能。所以她也看得出来,萧雪元可谓怒极。萧雪元如此忍耐,并非因为他大度,而是绝不允任何事情打搅他飞升。
一个人越是压抑,发作起来的怒火就越炽热。
阿渊本来准备和萧雪元开撕,然而萧雪元居然没有,这使得阿渊轻轻啧了一声。
萧雪元面泛冰雪,蓦然化出了参雪剑,向着黑沉海掠去。他也不愿意分心跟沈灼那个魅煞纠缠,故而以冰雪剑意斩开黑沉海,寻觅机缘宝物。至于跟随沈灼无名修士,萧雪元甚至并未如何将他放在心上。
一瞬间,千道万道剑气好似轻雪,飞快席卷而去。那千道寒意驱使之下,那些黑沉沙也纷纷避开。
萧雪元周身萦绕着一股凶猛的剑意,使得黑沙似阻于一处透明的屏障之外。
受黑沙之中怨意所影响,萧雪元只觉得世间一切都是极为可厌恶。
包括那些追随自己而来的上清界弟子,不过是废物而已。这些废物匆匆掠来,丝毫帮不上忙,还时不时须自己加以维护。
萧雪元本来清圣的面孔顿生几分戾气,心魔横生。
他必定要在这次秘境之中夺得机缘!
他要当着沈灼面将那男子斩杀,倒看看沈灼是何表情。
再毁沈灼一双碧瞳,使她沦为禁脔。
如此羞辱,他必定是不死不休。
沈灼这般瞧着,眼神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只因为她发觉自己凝视时,萧雪元头顶之上又浮起了一张脸,那张人面和萧雪元的面孔一模一样,眼耳口鼻具十分相似。可那张脸却滋生与本尊不一样的表情!
只不过周围上清界弟子脸色并无异样,仿佛只有沈灼一个人窥见。
萧雪元本尊面容之事稍显狠意,可那浮起来的人脸却极度邪恶凶戾,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那张人脸蓦然转向瞪着沈灼,恶狠狠的瞧着。
沈灼自然不知,自己碧色的双瞳渐渐染上了一层绯色。
天墨根随机掉落瞳术异能,沈灼这双眼也有了极微妙的变化。
沈灼心里也不觉分析起来,此等异像只有自己可以窥见。以沈灼对萧雪元的了解,这张浮起的本面,很大可能是萧雪元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之前自己并未窥见,莫非因为此物会在本人情绪激动时候凝结。
一个人意念过分强烈波动时,也会凝结成某种形体,而自己可巧将之捕捉。
唉,萧雪元平时冷着一张脸,别人只以为他性格古拙,不擅心机,是个极为单纯的人。
其实他奉了自己丹给纪雪君,已显萧雪元品行中的凶残之处。
自己也还罢了,只盼望阿渊不要被自己所连累。
沈灼正微微焦虑时候,耳边听着阿渊悠悠说道:“一个人若太重权柄与力量,那么其余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什么儿女情长,男欢女爱,都成了微不足道之事。所以他表面是人,实际上是个太监。”
在场的上清界弟子闻言,皆面泛怒色,狠狠盯着阿渊。
若不是沈灼迅速化出白魅,只怕这些上清界弟子会扑过来对阿渊进行殴打。
沈灼扯了他手掌一下,却舍不得责怪他,只举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阿渊也点点头,比出了手指嘘了一下。
萧雪元并未回头,恍若未闻,仿佛并不在意阿渊说的话一样。可他头顶浮起的那张脸却恶狠狠的盯上阿渊,面色凶残邪恶之极,双瞳红彤彤的好似要滴出血来。
沈灼:心累,我感觉自己在惊悚片里游荡。
不过上清界怎么说也是走正道之光路线,想不到萧雪元本面竟比一些邪修更邪。还是当真因为压力越大,内心越发扭曲?
好在伴随萧雪元将更多精力放在秘境通关之上,那些激烈情绪被转移了注意力,沈灼可窥见的那张本面也是渐渐消失。
与此同时,沈灼一双眼眸也恢复了漆黑的颜色。
她这一双眼仍看得十分清楚,只是不必变颜色,故而更加具有隐蔽性。
萧雪元这么努力进取,正好当作通关试炼石让沈灼好生观察。
阿渊轻轻巧巧的站在一边,不置可否。
其实他和萧雪元说的话,何尝不是大魔王自身写照。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身边并没有什么女人,那是因为他原本是个秉性高傲,很有事业心的大魔王。
于他而言,自然是什么样美人儿都唾手可得。苍龙界修士道德水平低下,他这个老大也不会受到什么约束。不过从前阿渊也是一心搞事业,虽非刻意守身如玉,却对女色生不出什么热情。
这样想着时候,阿渊面纱后的那张面孔就没那么温柔了,流淌了一抹冷然。
可不过一瞬,阿渊面色也是恢复如初。
若说不一样,仿佛是因为自己上一次转生发生了什么事情。阿渊虽然没有记忆了,却莫名觉得自己性格上受到一定影响。
魔界多异术,故而每次召唤大魔王的方式也不一样。
阿渊都好奇自己上一次是被怎生召唤,居然毫无记忆,只知晓有这么一次转生。那么那些记忆虽然不存,阿渊心底也犹自流淌一抹温柔暖意。
此刻萧雪元功体已催动至顶峰,面寒似雪。
他已经隐隐窥见黑沉海那黑沙之后,隐匿一块暗色的符篆,其中蕴含无上威势。萧雪元面热心热,手中之剑挥得更加锋锐。只不过他面颊蓦然闪过了一抹赤红,青红交织间几番变化。
胜利果实近在眼前,他竟不能更近一步。
几位上清界高阶修士掠去,皆被黑沙击退,不得不往后退去。
萧雪元实在是太过于高傲,故而一人下海,未曾组团。当然若非沈灼忽至,他也不至于如此疏忽。更何况除了姜重和纪雪君,在场也并没有别的什么半圣之境修士。
上清界入圣修士有十人,这次挑选三人入秘境,也是出于门派考虑。否则万一折损过多,岂不是损及整个门派根基?这一任仙主李悲风更是个谨慎稳重之辈,故而绝不肯行险。
这些念头飞快涌过了萧雪元的心头。
师尊就是太过于守旧,故而行事如此拘束,竟肯放了沈灼,当真可笑。
这般威压之下,萧雪元蓦然咳出一抹鲜血,面颊红了又白。那些黑沉沙嗅到人血气息,则更加疯狂,飞快向着萧雪元进行攻击。
眼瞧着胜利近在咫尺,萧雪元却无法得手,终究收敛剑气,向着岸边掠取。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钓竿”甩来。
沈灼抓紧时机,逮着机会,开始捡漏了。她双眼比什么时候都有神,竟是光彩流动。若黑沙下的法器乃是“鱼”,那么诱饵竟是白魅。
那黑沉沙中精髓,本是流沙之中死者的怨意,故而白魅身为魅煞,竟混入其中。
只不过白魅混入黑沉沙后,自我意识顿时变得十分迟钝,他仿佛受到黑沉海中力量的驱使,竟生出随波逐流之态。
唯一引导他的,则是沈灼手掌中的“钓竿”。这杆“钓竿”乃是沈灼临时搞的手工制品,以魂木为引。那就像是一盏明灯,给偷袭的白魅引路。
沈灼的行为好似狠狠给了萧雪元一耳光,令他面色一变!
在场上清界弟子之前保持了理智和克制,可如今再按捺不住,飞快向着沈灼掠去!
当此要紧时刻,沈灼自然也不小气,她手指一定,之前修罗世界得到的魂符顿时狠狠一砸。一瞬间,怨灵凶煞之意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他们眼前顿时一暗——
之前沈灼摘了幽花花的花囊,故而眼前世界顿时被幽食花花粉萦绕,使得光线为之食尽。
混乱之中,沈灼手掌之中被塞入一块小小的玉牌。
那物应是玉石之物,触手甚是细腻温润,可却凉得出奇。
沈灼一介凡人之躯,拿到手时也不觉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阿渊顺势抱住了女修,嗅到了一股暖暖香气,使得他面纱后的眼波动了动。这么一瞬间,倒让他忽而念及自己曾替沈灼疗伤时候情景。彼时沈灼全无知觉,就这般轻轻依偎在自己怀中。
沈灼手指触及这块玉牌瞬间,嘭的一下掉入下一层。
她耳边似听到了萧雪元极愤怒的怒吼,可却戛然而止。
上清界圣子纵然容貌清圣,可只怕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如今自己虎口夺食,想来他也是愤怒之极。
沈灼想想,也觉得好笑。
那玉牌似邪冷之意甚浓,故而惹得沈灼眉峰、鼻梁都染上了一层霜雪,浅浅沾了一层。
更要紧的是,沈灼眼前光线也渐渐黯淡下去。
沈灼牙齿轻轻打了个颤,咬紧了唇瓣。
“阿渊,我是不是要死了。”
阿渊似乎有什么烦恼之事,不知想什么,嗓音却很温柔:“怎么会,你离死还太远。”
他这么说着,轻轻将一缕龙息传入了沈灼的身躯之中。
龙息灌入瞬间,沈灼精神其实也是已经好多了。她眼部失明,实是因为短暂性承受了太多变化,需要暂时歇一歇。如今她自然知晓自己已经不会死,而且眼前开始出现了模糊影像。
可沈灼仍然保持了悲伤的个人气氛,叹了口气:“阿渊,我要是死了,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最遗憾。我连你生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双眼微微潮润,欲语还休。
此刻沈灼暂时性失明已经渐渐消失,眼前也开始清晰起来。从下往上看,阿渊那张脸越发显得诱人。
沈灼实在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确实想要瞧一瞧。
阿渊嗯了一声,轻轻点了下头,似乎犹豫着说什么。
沈灼已经抓紧机会,抬抬头,假装虚弱无力,咬扯下他那面纱。此刻沈灼眼珠子亮晶晶,状态上佳,顿时将阿渊脸蛋看得清清楚楚。
她蓦然面颊一红,眼前的阿渊竟是个出奇俊美的魔修。
沈灼生平也见过不少美男子,总算也有几分见识,却从来见过这么漂亮的脸。
一瞬间她心中微微一悸。
阿渊伸出手一扯,沈灼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咬着的面纱。
一时之间,沈灼都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阿渊则轻轻一挑眉,他眼底有一片红痕,仿佛胎记一般,形若红鳞。如此一来,更给他面颊增加几分艳色。
当然这张脸跟沈灼想的也稍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