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于此,纪雪君心底也不觉流淌了一抹凄然。
她心里清清楚楚,她明白自己面前是一个深渊巨坑,可就算如此,她仍然一脚踩下去。
她还想起沈灼一无所有的闯入秘境,难道自己还要处处输给她?不,这自然绝对不行!
那些念头涌入了纪雪君的心头,使得纪雪君的眼底顿时添了几分坚决。
如此思之,纪雪君心底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想法。
黑蛇慢慢收回了宁无缺的衣袖之中。
宁无缺看着眼前纪雪君,这张美好的皮囊之下,不知晓隐匿了多少心机算计,恶毒心思。有的人生得那么的美,可是心肠却是那么样狠。就像如今,纪雪君眼波之中还有无尽算计。
就像他如今脑海呱噪的脑内音,无启那些言语不但折磨他的精神,更控制着宁无缺的身体。
宁无缺:“我只盼望,你能听话一些。”
纪雪君只道这些言语是说给自己的,正欲回答,却被人扣住腰身,亲嘴唇。
纪雪君顿时怔住!
纪雪君:“恶心!”
无启:“恶心之极!”
纪雪君虽有无数裙下之臣,可大家都把她当女神一般尊重,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一时间纪雪君脑补无数,自怜自伤,觉得自己被宁无缺作践轻贱,心里早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她掏出了手帕,狠狠一擦嘴唇,心口油然而生一缕浓浓怒火!
可是这些心思却又被纪雪君生生压下去,没有发作。
有时候她也要学会隐忍。
“雪君知错,以后定不敢在少君跟前摆布心机,一切都听少君吩咐。”
宁无缺看似风度翩翩,却是猥琐之极!纪雪君狠狠的捏紧了自己手掌,手掌心泛起了一股子的疼痛。她忍不住想到了沈灼,自己今日所受屈辱都是因沈灼而生!
一旦自己谋夺了公主之位,一旦她大权在握,她定然会将今日屈辱千倍万倍奉还。
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给纪雪君内心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使得纪雪君冷静一下。一旦冷静下来,她也笃定宁无缺似乎想要潜规则自己,也想法子准备脱身。
宁无缺倒是嗓音微和,取出一枚妖元:“以此洗髓,便能驱动你那一缕妖息。能否成功,就看你自己造化。雪君,你好生修行吧。”
纪雪君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捧过了这枚药瓶。
她确实样貌极美,在这山谷之中也宛如明珠生辉。
怒意过后,纪雪君神思清明起来。她留意到宁无色容色平静,确实没有对自己有丝毫着迷,平静得好像冰水。自己的美貌确实是一件武器,纪雪君虽不愿意低贱使用这件武器,却知晓这件武器的威力。可这件武器对于宁无缺而言,却是毫无吸引力。
那么宁无缺之前羞辱就更可恨了,这并不是他对自己着迷,而是他展露对自己控制。
可是现在,纪雪君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的她孱弱如斯,也只能去忍,去谋夺女帝的关爱,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药瓶贴着纪雪君的手掌心,透出了一缕凉丝丝的寒意,纪雪君不免打了个寒颤。
她却垂眉顺目:“少君的教导,我必定铭记在心。”
当天纪雪君并不知晓,宁无缺警告的人可不是她。
待她离去之后,宁无缺蓦然伸出手掌,在自己脸颊之上抓出了血痕!
“恶心,恶心死了!宁无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无启简直要气疯,她蓦然掐住了咽喉,干呕几下,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锋利的手指甲抠破了宁无缺俊秀的脸颊,使得血水珠子一颗颗滴落,使得一张漂亮脸蛋变得狰狞。可饶是如此,宁无缺神色仍然是那样子的平静,不见有丝毫的波动。
宁无缺:“我告诉你,不要随便乱说话。”
这具身躯如今已经十分古怪,他这么说,面颊上伤口却是开始不断地愈合。
那些伤口仿佛滋生了生机,这样子飞快长好。因为这具身躯具有强大的力量,自然具有极强烈自愈之力。
宁无缺厉声:“你这么样任性,随便乱说话,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尴尬?你用那种口气说话,我简直不知道如何自处。从小到大,我待人处事,都是规规矩矩的。”
若无启是老实人,那么宁无缺就是规矩人,两人显然对自我存在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们就是这样朴素的人。
宁无缺本来想跟无启好好沟通,可无启看着就是那么任性,任性得让宁无缺受不了。
所以宁无缺威胁她:“其实我对女色并没有什么喜好,可是若是你总这样,我就会找一个女人,跟她行云雨之事。”
无启厉声:“我杀了那个女人,杀了她!”
宁无缺一脸坚决:“忍一忍,尸体也是可以得。”
无启微微一怔。
无启:你就是个变态!
宁无缺脸颊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他甚至伸出了手指,轻轻抚摸过自己的脸颊。
“好了,我们大家同坐一条船,你也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学不会宽容、合作?你现在既然与我共用一躯,自然要与以前的我保持一致性。毕竟你身受重伤,身子也不怎么好。若被人看出端倪,你也会被魔主斩杀。所以好好掩饰,不要总是这么自行其事,对你对我,那都是有莫大的好处。”
宁无缺也寻求和解,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本来暴躁的无启,此刻顿时也是安静下来,变得有几分柔顺。
说到底,无启并不是个没脑子的暴娇,反倒是极具智慧之辈。到了关键时刻,她也是能屈能伸,甚至会示弱。若她当真是如此无脑之辈,只怕许多年前他已经被魔主斩杀。
事到如今,纵然无启内心是想要将宁无缺给大卸八块,也不免都忍下来。
宁无缺还教导无启起来:“你要对女帝恭敬、顺从,不可失了礼数,更不可不尊敬她。所谓上下之别,难道你不懂?当真这跟我们要杀了她没关系。做人下属有做下属的样子,不然你以后上位,叫人家怎么尊重你?”
无启心想我没你这么矫情。她一向单干,也不稀罕有个下属使唤,麻烦死了。
不过事到如今,无启也没继续杠,反倒和和气气说道:“不过若用纪雪君冒充,也不知女帝是否会上当。”
这算什么?古董造假?让女帝以为纪雪君便是她之前那个容器。
宁无缺却是对这个古董造假有信心:“当年是上清界偷袭,斩杀我父亲,夺走那个女胎。纪雪君以前流落在外,之后才被李悲风带回去。她也不是打小长在上清界的。”
所谓古董造假,最重要一环就是会讲故事。那么现在,纪雪君的来历是有故事的。
宁无缺说到了这儿,眼神微微深邃:“若女帝知晓当年是李悲风杀我父亲,夺走她的躯壳,只怕早灭了上清界。不过若让她早日寻回自己躯壳,妖族女帝岂不是无懈可击,再没什么弱点?如此这般,我们就没什么机会了。故而有时候,有些事情,自然也是要忍一忍。”
宁采是他生父,当年也是对女帝忠心耿耿,女帝也是对宁采信任有加。那时候女帝虽然没有对宁采说实话,却把躯壳交给宁采。宁采以为那孩子是女帝之女,爱惜之极,把她当成性命一样重要。可是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被上清界到了。宁采早年被李悲风斩杀,那孩子也被李悲风夺走了去。
若按人伦之理,为人子者,应当为这个父亲报仇才是。然而宁无缺为了避免女帝寻到了那具身躯,也都忍下来。若让旁人听来,只怕会觉得有些不好。不过无启本是个没三观的人,听了也没觉得如何。
宁无缺想到了死去了宁采,想到自己最后领回那具血肉模糊的身躯,他唇角笑容越发恭顺而柔软。
那时候宁采被俘,一番拷问逼问,那些人也想要知晓这孩子的身份。上清界的修士并不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更脏。这些肮脏的东西就那么可笑的,那样可悲,简直令人作呕。
可是父亲十分忠心,也很厚道。他没有告诉那些修士,那孩子是便是妖族公主。也因为如此,上清界也没对这个女孩儿引起足够的重视。当然宁采也不知道,女帝并没有讲实话告诉自己。
任他再忠心,也不会知晓那个小小女孩儿并不是什么公主。女帝不是真正人类,那孩子也不过是转生的容器。
世上的下属就是如此,拼死拼活,却连事情的真相都不知道。
不过这件事情也怪不得女帝,要说来她肯把孩子托付给宁采,也显露出对宁采的信任了。
区区一个下属,哪里配知晓这样子的真相呢?
宁无缺这么想着,眼中神色更加和煦。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对着那么一具不似人形的身躯,任他如何聪慧早熟,手掌也不觉轻轻颤抖。
他终于还是伸出手,探寻拢住了一点宁采残魂。
他毕竟想要知晓,父亲有什么话想要跟自己说。虽已经踏足修行一途,父亲仍然是他唯一的亲人,与他可谓是相依为命。
宁无缺懂事、早熟。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什么时候都很克制自己。
小时候,他也盼望得到父亲的称赞,得到他的肯定,减轻他的负担。
然后宁无缺就听到了宁采最后的声音。
“以后,要效忠女帝,要救回公主,要一生一世护住公主——”
再别的,也就没有了。
宁采是个忠臣,就算惨死,这份忠心也没有改变。他临死之前,也遭受到了上清界非人折磨,所受痛楚也是难以想象的。可那又怎么样呢?父亲的心,永远跟铁石一样坚硬啊!
宁无缺放下了沾血的手指,泪水却遏制不住往下掉。
当然他现在死了爹,本来哭也是应当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宁无缺心里就有点儿别的不痛快。
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的咬了他心口一下,让他难受,使他心中发苦。
他眼中闪烁火光,有一些不甘愿流淌向他的心头,使得他难受极了。那些痛苦在宁无缺心里蠢蠢欲动,仿佛要破土而出。
父亲冷冰冰的死人血从宁无缺手指上滴落,落入了土壤了之中。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想起!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
那些念头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要将宁采这般淹没。
一生一世,守护公主?
然后这时候,宁无缺脑海之中忽而浮起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唉,怎么长出魂魄来了,还这么软弱蠢笨?”
那个声音自然是无启。
那一天对于宁无缺而言发生了很多事情。
宁采死了,宁采并不是他父亲。
无启这个邪物沾染到他的生命,窥探着他的生活
那时候,宁无缺就清清楚楚,自己的人生已经不一样了。纵然无启言辞轻蔑,很看不上自己这个残缺品。然而宁无缺有一种感觉!终有一日,无启这个绝世凶物,会降临于自己这个身躯之中。
也许因为这等邪物终究不能容于世间。
万物相生相克,既然世间有无启的存在,便会有明无色。世间芸芸众生,总是相生相克。
宁无缺就是有这么个预感,预感那个怪物会狼狈的回来,在自己这具身躯之上过完他以后的残生!
从那日以后,他背后纹身就如活物一般蔓延生长,仿佛是恶魔之印。如今这片印记蜿蜒而来,甚至爬上了宁无缺的手腕。
宁无缺凝视自己手腕,知晓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极奇怪的怪物了。
思及于此,宁无缺微微一怔,脑子里竟微微有些空白。
啪的一下,一滴水痕落在了他手腕上。一时间,他居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后宁无缺摸上了自己脸颊,手指所触之处,居然也是一片湿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无启也不觉指出了这个事实:“你哭了!”
“是么?”
宁无缺伸出了手指,轻轻的擦掉脸蛋上的泪水。
他淡淡说道:“刚刚一不小心,想到了一点过去的事情。不过我会想着,好好控制一下自己,让自己少想这些。”
第93章 代我成为女帝吧
然后他想到了沈灼, 其实宁无缺一直盼望沈灼并不是那位妖族公主。他之前为了试探沈灼是否便是女帝制造的躯壳,故而想了个办法, 找出了纪雪君放料。
这也是一种刺探情报的手段。纪雪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也许隐隐猜到宁无缺不怀好意,却不能容忍自己瞧不上的姑娘竟会是尊贵的妖族公主。
以纪雪君的心胸,自然绝不能容。所以纪雪君设计挖丹,其实那计策也并不怎么高明,终究不过是恃强凌弱罢了。
该怎么说呢,宁无缺这个人也不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他对沈灼也是有着淡淡的歉意。
便算沈灼当真是女帝备用身躯,宁无缺待她也没什么仇恨, 只不过是想要杀了她罢了。
这般想着时候, 那些念头飞快流过了宁无缺的脑海之中。
他脑海里浮起了沈灼那张明艳的脸孔, 他也知晓沈灼因为纪雪君吃了许多苦头。
一个女修吃了那么多苦, 受了那么多羞辱,仍能保持这般清定坚决充满热情的眼神。便算是宁无缺, 也有一缕微弱的佩服,生出了几分可惜之意。
不过这个女孩子若非女帝备用身躯, 那么自己也不必杀她了。有那么一段世间, 宁无缺的脑海里是有浮起过这般念头的。
可这样的念头好似风一般吹来, 又那么快轻飘飘的吹开了去。
现在沈灼既然确定是女帝之躯,那么曾经自己心里面浮起的那些轻飘飘的情绪,就好似烟云水汽一般消失无踪。曾经那些微弱情绪,也不过是微不足道之物, 不值得影响宁无缺的内心。
这时候,他内心忽而有一种很奇怪的念头。
若世间真有一位妖族公主会怎样?
假如这世间真有这么一位公主,假如沈灼不是女帝的人壳, 是一位真正的公主。那么如此种种,又当如何?
可会如宁采说的那般,一生一世,加以守护。
可这些终究不过是一种幻想。现实是带着冷冰冰的血腥气,令这个世界充满了冰冷。女帝是个冰冷残酷的人,对凡俗之人也是充满了利用之意,只不过视为棋子罢了,全无丝毫感情。
那些念头划过了宁无缺的脑海,将他压抑人生中一缕软弱冲得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