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菡不是没有犹豫过。
可季允现在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他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甚至还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再拖下去，说不好会让其他的剧情跟着错位。
她起码要让季允想起来他自己是谁。
而不是任由他这样肆意妄为，被困在一人搭建起的戏台之上。
早在她来到这本书中之后，就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她只能向前。
无论她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象，于她来说，这是她的人生。
她愿意为自己做的决定冒险，也愿意为其他人尝试。
即便那个人，是季允。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成菡推开面前的窗，低眸看向被雨水灌溉的焦土，声音随风而逝，“不管结局如何，我总要试过一次。”
与成菡分开后，朝月找遍了整个深华宗才寻见了季允的踪影。
她正要靠近，逆恒登时出剑拦住了去路。
“你想做什么。”
“我要见你们魔君。”朝月不悦地回看他一眼，费心解释道：“我想亲眼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成菡是不是真的……无路可走。
“注意你的言辞。”逆恒翻动手中长剑，锐利的锋芒险些将她刺伤，“你说谁无药可救。”
“是我无药可救，行吗。”朝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双眼迫切的盯着他，“让我见到季允，一刻都不能耽搁了。”
一个时辰后，朝月回到了成菡身边。
“我没有见到季允。”朝月满怀歉疚地看着成菡，急声道：“我们再好好想想，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朝月心里也知道，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季允的修为超出她们太多，尤其季允体质特殊，寻常办法对他来说无用，除非是非常之法，不然很难有机会能治好他。
忆生塔蕴含着强大的灵力，由他，正因如此，才能困住泽伊的妹妹。
“你不要太担心了，朝月。”成菡拍了拍朝月的肩膀，沉着回道：“我只是先试一次看看，不会一下子花光所有机会。”
她没有把握会一次成功，但是慎重起见，她现在只打算尝试一次。
朝月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
“在忆生塔中，六界中的每个人都拥有一颗记忆珠，只要你找到季允的记忆珠，就算成功了。”说在这里，朝月神色一变，一本正经提醒她，“踏入忆生塔之后，你会被季允其中一段记忆卷入其中，若是痛苦的记忆，你也会被其影响。”
“我会小心的。”她唇边落下浅浅的笑。
“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找准时机出来。”朝月不舍的抓住她的手，眼眶有些湿润，“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答应你。”她说，“会完好无损的回来见你。”
夜幕沉沉下坠之时，成菡手持青黎剑，面无表情走进忆生塔中。
暮雪来迟一步，只看见了站在塔外的朝月。
在忆生塔中，人们看到的虽然是所念之人的回忆，可记忆中的人同时具有自己的意识，就像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被回忆中的人发现，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那一瞬间被强制退出忆生塔。
因为记忆是不能被篡改的。
仅有少数人能被允许在记忆中停留。
他们留下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这段时期的回忆中，自己也曾出现在这个人的生命中。
时间或许会有几天的偏差，但不会改变他们曾经相遇这一件事。
浓重的迷雾翻涌而上，笼罩着成菡眼里的一切。
待那片雾散去后，无尽的黑暗缠绕而上，吞没了她的视野。
成菡在这片黑影中摸索了许久，才认出这座没有一丝光亮的高塔。
这里就是当初困住季允那座塔。
在这个地方，没有风，没有光，没有希望。
寒冷和寂静将此地悉数吞噬掉，企图磨灭所有的存在。
猝然间，不远处的大门被人推开，蔓延进来的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我记得你说想要见到芜川，不过很可惜，今天来见你的，还是只有我一个。”锦岚随手关上那扇门，几步走到黑暗的另一段，似笑非笑道：“怎么，见到来的人是我，你失望了。”
到了这一刻，成菡才真切的看到委身角落中的季允。
他身穿一身黑衣，修长的手指紧攥着身前的长剑，没给锦岚半个眼神。
锦岚自小就很会察言观色，就算季允什么都没说，她也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今日不用你挑战我。”锦岚挑眸看向他，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他们说你的眼睛有一种奇怪的能力，能让人感到恐惧，可你为何从不正眼看我，季允。”
“因为你害怕我，对吗。”她忽而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对他挑了挑眉。
听了她的话，季允不为所动，低沉的呼吸声落了下来，缓而重。
“为了更好的探知到你的真实能力，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眨眼间，锦岚容色变冷，侧身对着另一处黑暗，笑着道：“出来吧。”
紧接着，成菡在黑影中看见了沈律的模样。
锦岚乏味的拍了拍手，示意沈律走到季允的面前。
“你若是能打败他，下一次我就带芜川来见你，可若是你杀了他……”她倏忽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我就带你出去。”
下一瞬，成菡察觉到季允握剑的手轻轻一动，眼睫颤了一下。
他动摇了。
须臾，季允站直僵硬的身躯，从容拔出长剑，薄唇轻启：“你在等什么。”
他在问沈律。
季允话音刚落，沈律第一时间去看锦岚的反应，得到她授意之后，这才抽出了剑。
长剑出鞘的瞬间，季允利落出手，直接和沈律兵刃相接。
锦岚抱着双臂退到一边，饶有兴趣的观赏这次切磋。
一时间，杀气萦绕在两人身边，每一剑都为夺命而去。
成菡默默的站在石壁旁，全神贯注的盯着季允看。
她此时身处的位置被一个柜子遮挡住，帮她躲开了那三人的视线。
一开始，沈律还处于上风，但没过多久，他已明显接不住对方的招式。
电光石火间，季允冷眼推出长剑，一剑刺穿了沈律的心脏。
沈律倒下的那一刻，成菡不可抑制的屏住呼吸，指尖绞到一处。
这怎么可能。
沈律他——死了。
第30章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人。……
在沈律倒下的瞬间, 季允漠然拔出长剑，一副凉薄的模样，低眸甩了甩剑上的血。
“真让人意外。”锦岚看都不看已经失去意识的沈律, 迈步踩在那摊血泊上，勾了勾唇, “莫非你是因为想留他一命，才故意让剑偏开一分的吗。”
世人皆叹季允冷血无情，不该被容许在这世间存在。
可在成菡看来, 真正做到冷血的人，是锦岚。
“就算我杀了他，你也不会带我出去。”季允垂眸收剑回鞘，拿回落在锦岚身上的视线。
“不错啊, 变得聪明了, 我的好弟弟。”锦岚满意地笑了笑，抬手想要触碰季允的脸颊, 又被他躲开。
见他避开自己的触碰, 锦岚微怔了下, 自然地两手背在身后。
“下一次，我会带芜川来见你。”
末了，她再次补充一句。
“有朝一日, 你会后悔自己没有杀死他。”
大门再次开启的瞬间，锦岚唤人将昏迷的沈律带了出去。
清冷的月光缓缓渗透过来，很快又被拦在门外。
终于离开了。
躲在柜子后的成菡松了口气，同时又因为打斗停止不得不保持安静, 动都不敢动一下。
在入塔之时，她就本能的隐去了自己身上的气息，但想要不被季允发现, 还远远不够。
“看够了吗。”
顷刻间，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季允的方向传了过来，话中含着几分轻蔑和怒意。
还是被发现了啊。
成菡了然的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到季允的视野中。
她抬起头看过去，望向眼前阴郁的少年。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被季允驱赶出去，受一些伤。
她要保持镇定，才有机会把控全局。
若是几年前的季允，她有信心可以打败他。
与季允四目相视的瞬间，成菡抬手抚上剑柄，正要拔剑，就被季允的话截停了动作。
“你也是锦岚派来的人。”他目光自然倾落在她身上，声音有些沉。
“我和锦岚并无半点关系。”望着这片压得人无法喘息的黑暗，心念一动，低声对他道：“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人。”
刚才成菡环视了一周，并没有在此处发现季允的记忆珠。
现在看不见，就意味着记忆珠不在此处。
若能准确的找到令季允放松下来的地点，记忆珠就会在他身边出现。
很明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这里。
这座高塔是季允长久以来真实的困境与噩梦，他被困在塔中一日，就会这般消沉一日。
她想带他出去。
“带我出去。”季允轻笑了声，眼帘微掀，似是想在这片黑幕中看清她的模样，“你可以试试。”
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她竟然没有被季允从记忆中强制驱逐出去。
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成菡闻声抽出腰间的剑，转身背对着季允，御剑刺向大门。
这扇门被一股很强的魔力保护着，从里面根本无法打开。
她试图运用灵力打破门外的法阵，可惜总是在要成功的时候前功尽弃。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成菡低眸看着飘回自己手中的剑，眸子一瞬定住。
莫非锦岚她……
陡然间，她凑近大门，屏气凝神，用力握住手中的剑。
由她换出的符纸在触碰门的瞬间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眼看着灰烬落入地面，成菡双眉微蹙，神色暗了下来。
没想到锦岚竟然用了月光阵，怪不得季允一直被困在此处，怎么都出不去。
月光阵本为仙门的一种阵法，寓意借助月光的力量御剑抗敌。
但这道阵法百年前便已失传，重现世间之时，已被魔界改造成了另一副模样。
魔界的月光阵，引月光设阵，再以血祭阵，辅以法器，以便白日里此阵也能存在。
成菡曾在古书上读过，想要打破此阵，需如法炮制，塑造出另一个月光阵与之抗衡，或是由施法者亲自撤去月光阵。
可她根本不会月光阵法。
啊……看来是没机会了。
她用余光浅浅地撇了季允一眼，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使用月光阵。
像季允这种小心谨慎的人，刚才没有赶走她已经是万幸了，她此时再向他求助，怕是要离开忆生塔了。
不能就这样放弃，兴许塔中还有其他的出路，她要找一找。
看她突然间停止破门，开始在塔中来回走来走去，季允单手拖住脸颊，眯起双眸打量她。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找着找着，成菡就来到了季允的面前，她蓦地停住脚步，伸出的手顿了顿，低眸看着坐在角落的季允，正色道：“不好意思，你能让一让吗。”
他闻言略挑了下眉，声音低沉向落入冰潭的尖石。
“这就是你说的要带我出去。”
“我的确是在想办法带你出去，不过出了点意外，我需要……”她犹豫片刻，笃定着回，“月光法阵。”
“月光法阵。”他毫无感情地跟着她复述一遍。
见他回应自己的话，她欣喜的向他靠近，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会吗。”
他蓦然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沉沉地应了一声。
“嗯。”
有希望。
“那太好了，你能不能用一下月光法阵，我们一起出去。”她下意识问他。
“恐怕不能。”他那双冰冷的眼肆无忌惮地睨着她，面不改色回她，“我从未答应你，要同你一起离开。”
什么？
她这是又被季允耍了吗。
“所以你不愿和我走。”成菡猝然起身，那一瞬间，她怀中的凝魂珠跟着掉落下去，在地面上滑动。
她追随着珠子的轨迹步步向前，在珠子停下来的瞬间，她抓住珠子向下一按，所触及的地砖跟着往下塌陷。
紧接着，成菡面前的石墙向左移动，微弱的光照了进来。
找到了。
另一条通向所谓光明的路。
在月光闯进来的那一刻，季允微微闭了闭眼，淡淡道：“原来你是偷东西的人。”
“我不是，这是你……”她赶紧出声反驳他，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她又不能说这是他亲手送给自己的。
如果她是季允，也不会武断的相信这种话。
思忖片刻，成菡大胆的靠近季允。
“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估计你也不会相信。”她突然间伸手抓住他，手中的符纸顺着他衣袖飞了进去。
借助符纸的力量，成菡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季允带离了高塔。
在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她回身抬手朝石墙的方向运力，将那道移走的墙再次挡回去。
出乎成菡意料的是，季允并没有扯开她的手，而是在跑出一段路后停了下来，双眸轻阖，脸上没什么表情。
差点忘了他眼睛畏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