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被他牢牢握住，别说挣脱了，那力道捏得他额上冷汗直冒，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在手腕处，疼痛放大数倍。
他忍住疼痛没发作，只是眉心蹙得极紧，额上青筋都凸起。
一旁的罗超想见自家老板额上冷汗直流，就要上来帮忙，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住。
两人相处了不少时间，早已形成了十足的默契。
他不过一个眼神，罗超立马心领神会，趁着郁寒阻挡着裴厉延的时候，偷偷溜走出去，开车跟上了前面的郁星三人。
这边，郁寒跟裴厉延之间大概僵持了将近十分钟，他才不急不慢地把人甩开。
手腕处陡然一个力道减少，那处被郁寒捏地早已发红肿胀不堪的手腕，有五只清晰的指头印子刻在上面，已经疼痛得麻木了，毫无知觉。
临走前郁寒冷哼了声，嗓音似千年寒冰，真对得上他郁寒的称呼。
“收起你的那些心思，我妹妹可不会跟你回去！”
话音刚落，郁寒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的裴厉延目送郁寒越走越远的背影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看着，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建筑楼拐角，他才边快步走向停车场，边掏出手机给罗超打了通电话。
“人在哪里？”
“老板，人现在已经走到博远路，她们在一辆出租车上，车牌是xxxxx。”
“嗯，继续跟着，千万别跟丢了，我马上来。”
“好。”
……
一路加速行驶，午间高峰期路上拥堵，出租车行驶得缓慢，裴厉延抄近道没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
二月初的天气不甚温暖，车窗打开后即使行驶的速度缓慢，脑子也被凉风吹得发懵。
裴厉延娴熟地操纵着汽车方向盘，听着耳机里罗超报告地理位置的声音，找准时机一个快速的转弯成功超了辆车。
前面道路瞬间通畅不少，再继续开车行驶两百米，眼力极好的他就看见不远处罗超开的那辆白色小汽车。
至于郁星坐的那辆出租车……在靠近栏杆的地方……
他眼神快速转换，几秒后在前方两个车位处找到了他们。
再找准时机，转动方向盘，很快，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后，他就来到了那辆出租车屁股后，继续不急不缓地跟着他们走。
二十分钟不过才开出c市市中心，来到稍微宽阔的大道，看样子几人前往的方向，应该是……橘子小岛！
裴厉延眼神一凛，目光落在前方出租车的后窗上，窗户不算很脏，能看清里面后座上坐着的两个女人的后脑勺。
至于裴小轩，应该是坐在他妈妈的怀里，所以从后面看不见他。
车速不快，前面的出租车开得也不快，右边还跟着罗超的车，就不信这次还能让郁星跑掉。
他边开着车边看着前面两个女人的后脑勺，不期然间，一个小不点出现在了视野。
只见原本还在郁星怀中的小家伙突然挤进了妈妈和他的四姨中间站着，小小的一只手举起来不知在比划着什么，偶尔还跳起来一两下。
有几个瞬间小家伙侧过脸来，他能看见他唇角扬起来那一抹极大弧度的笑容，兴奋的样子看得裴厉延心口一滞。
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不点，很难不让人喜欢。
如果……这个小不点跟他的妈妈能回来……
裴厉延自嘲一笑，又在痴人说梦了，即使有这一天，谁又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只怕是有生之年。
……
这边出租车里，第一次坐车的裴小轩兴奋极了。
他从来没有出过岛，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岛上的一家炸鸡店，那店开在橘子小岛中央，进去要走很久的路。
六天前他来医院的时候其实也是坐的出租车，不过那时候他昏迷了，哪里能晓得自己在出租车上呢。
现在清醒了来体验一回，他觉得真是新奇呀！
这个车车真好，头顶上还有个盖子，比晶晶阿姨宽大的背好很多！
不过晶晶阿姨可比这个车大多了，就是没有顶，下雨了坐着会被淋湿，刮风了也要被吹。
“妈妈！这个车车坐起来好快哦！还不会被风吹，不会被雨淋！”
郁星满含温柔地看着自家儿子在车里兴奋地跳：“是呀，我们很快就能到家了，你小心些，别摔下去。”
“不会的妈妈！”小家伙继续兴奋地跳了几下，他的弹跳力很好，在水里一蹦能蹦五六米高，上岸了也能蹦两三米，以后去学跳高的话估计很有优势。
但小家伙跳了没几分钟很快就蔫了，突然的安静让郁星奇怪：“怎么了岛岛？”
小家伙站着没动，突然倒在妈妈怀里惆怅地望向车顶，瞧着居然有点“成熟”的味道。
“妈妈。”
“嗯？怎么了岛岛？”看着儿子一副蔫嗒嗒的模样，郁星觉得好笑，挠挠他的下巴，他痒痒地瑟缩了几下。
“妈妈，我可不可以知道。”
“知道什么呀？”
他似乎有点纠结，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嗯……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不要爸爸呢……”
这话说得郁星和郁梦同时怔住，两姐妹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还是郁梦捏了把小可爱的脸颊，回答他：“什么叫你妈不要爸爸，明明就是你爸不要你妈！小岛岛，知道了吗？”
这话说得裴小轩和前边开车的司机同时愣住，大人的情绪很好掩盖，小孩子的情绪却来得明显。
裴小轩不懂了，情绪有些低落，他蹭的一下坐起来，发现姨姨和妈妈都盯着他，又突然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妈妈，又望了望右边的四姨，抿抿小嘴巴，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心里有点难受了。
“那……所以……是因为爸爸不要妈妈，所以妈妈就带着我去海里了吗？”
话出口，郁星和郁梦同时望向前面的司机，见他面上没什么反应才松口气。
这孩子，好端端的说什么去海里，不知道的还以为郁星要带着儿子跳海自.sha呢。
见两人没有回答，裴小轩皱起眉头：“可是，可是爸爸说想要我们在一起，他说他想跟我和妈妈在一起。”
他听见的就是这样，是爸爸自己说的，不是他自己瞎说的！
“那还不是想把你抢走！”郁梦把裴小轩捞下来抱在怀里亲了两口：
“小岛岛啊，四姨姨跟你说，你爸爸坏得很，你刚出生的时候他就想把你妈妈送走，他想把你一个人留在他身边。你要是现在想去跟他住，那他就要把你妈妈送走，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妈了，你想要谁？”
裴小轩几乎是想也没想地立刻大声喊出来：“我要妈妈！”
“小坏蛋算你有良心。”这次是郁星笑了，看着儿子坚定的目光和脱口而出的话，这三年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回答完毕，小家伙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不但如此，他甚至安静了下来，没有刚上车时候的那种兴奋劲儿，趴在郁梦的怀里有些黯然神伤。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站起来重新挤进两人之间，没坐下也没站着，反而扭过身子，用小屁股撅起对着妈妈和四姨，两只小手交叠起来，下巴放在上面，整个人就趴在后座椅背上，正嘟起小嘴巴看后窗的景色呢。
他在想，明明这几天的相处里，爸爸看起来像个好爸爸，没想到他刚出生的时候爸爸居然不想要妈妈。
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是说想要跟他们一起生活，难道都是骗自己的吗？
唉，果然小孩子就是好骗，谁都要来骗一骗他。
“唉！”
小岛岛惆怅地叹气，目光游移在后窗外，看着周围川流不息、热闹的街景，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裴厉延。
虽然他是个坏爸爸，但住在医院的那几天他是真的很快乐。
所以说，爸爸这种生物，其实只能存在幻想中的吧。
只有在幻想里，还有在梦里，爸爸才是完美的超人，是最爱妈妈和宝宝的超人。
他喜欢这种超人。
如果爸爸不是个坏爸爸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也能有一个人类小朋友那样子的家，一家人，有爸爸，还有妈妈……多幸福，多让人羡慕呀……
“我的爸爸是个坏爸爸……”
裴小轩突然无意识的一句呢喃让郁星怔了半晌，她抿唇，扭头看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色。
午间阳光大作，树荫的缝隙中透过星星点点的光照射进车内，郁星轻轻抬起手，掌心是金色的斑点曳动，配合着车窗空隙里钻进来的风，身体有些冷了。
当初也是在这个位置，她看着窗外，裴厉延突然说要让他和岛岛分开，还想拿漂亮的大房子跟她换岛岛，弄得她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是傻的。
不过那时候她真的很傻，居然妄想跟那样一个坏家伙谈判。
但三年过去，不知是否是时间会冲散一切，再见到那人的时候，当初那些糟糕的情绪没再那样浓烈，好在与他之间相处不久，即使有些喜欢，也及时脱了身。
该庆幸还是遗憾。
裴小轩不知道妈妈的小心思，无聊地趴在后座椅背上看风景。
倒是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车多，一辆车两辆车，红色的车白色的车，最近的这辆是黑色的车，车子外身是附近几辆车里最干净的。
他不觉多看了两眼。
凭借极好的视力，裴小轩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他看见了黑色小汽车驾驶座上开车的那个人。
“坏爸爸……”裴小轩惊讶，低声疑惑道。
他仔细盯着那人看了良久，好像没看错呢。
“咦？坏爸爸？”
仔细盯着后边看了许久，确认无误后，裴小轩兴奋地指着出租车屁股后面的黑色小汽车大喊：“坏爸爸在那里！”
他指着后窗跳起来：“妈妈，四姨姨！我的爸爸在那里，爸爸在后面！”
他激动得都忘记喊他“坏爸爸”，但比他还震惊的郁星和郁梦显然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郁星疑惑，忙不迭把小家伙抱下来：“岛岛你在说什么，爸爸不在这里呢。”
裴小轩在她怀里挣扎，小家伙力气大，很快就挣脱开来。
郁星无奈，跟四姐姐对视一眼后，两人一齐往后窗望去，别说裴厉延了，后面跟着的都不是小汽车，而是一辆老旧的城市公交车。
“岛岛你是不是眼花了。”
裴小轩简直要怀疑人生，不过就是被妈妈抱下来了几秒钟，怎么上来再看，连车子都不一样了。
刚刚这后面跟着的明明就是一辆黑色小汽车，怎么就变成这么大的车车呢？
奇怪真是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裴小轩疑惑地坐下来，郁星把人带到怀里，轻轻揉儿子的脸颊，“小坏蛋你别老想着他了，你看你，都想出幻觉来了。”
裴小轩还是不敢相信刚刚驾驶座上那样清楚的一个裴厉延会是幻觉，窝在郁星怀里差点怀疑人生。
“怎么会看错呢？岛岛的视力可是很好的……”
他又枯萎了，瘫倒在妈妈怀中神游天外。
……
出租车继续不急不缓地往橘子小岛赶去，身后那辆高大的公交车早就拐了个弯驶向站台，裴厉延的车没再跟在郁星屁股后面，而是隔了一辆车。
早在发现裴小轩手指着他兴奋大喊的时候裴厉延就减了速，正好后面公交车想要超车，他干脆让给了他。
出租车大概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橘子小岛，付完钱后郁星抱着儿子下车。
后面跟了一路的裴厉延已经让罗超等在外面，他一个人先追了上去。
橘子小岛今天天气晴朗，咸咸的海风吹来有些凉快但不冷，一路沿着小石子路走，绕过居民房走大概二十来分钟就能到达最偏僻的小岛角落。
角落有一块大礁石，巨大无比能容纳四五人躲避。
从礁石上往下跳，下方有个小石洞，洞里存有郁星和裴小轩以前穿过的一些旧衣服。
这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跳的，跳下去不是平地而是海水，需要游几米才能到达洞口，倒是不用怎么担心这地方会被人类发现。
郁星两姐妹往礁石方向走去，丝毫不知道百米远的地方，有个高大的身影悄悄跟了过来。
小家伙在车里睡着了，下车的时候她没叫醒他，等抱着人走到礁石边后，郁星才出声唤醒熟睡中的小人儿。
“醒醒醒醒。”郁星拍拍儿子的肩膀：“岛岛你醒醒，我们到家啦。”
“嗯？”半梦半醒间，裴小轩好像听见妈妈在呼唤他，一睁眼，面前就是妈妈放大的美颜。
小家伙醒来在她怀里缓神，迷迷糊糊间发现上方不再是车顶，而是……
“上面怎么是天空，好蓝哦，跟外婆家的天一样蓝……”
小家伙睁着朦胧的眼睛望着蓝天碧云，顶上时不时还有海鸥扑闪着翅膀掠过，棕树叶随风摇曳，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进来照在他的小脸上。
郁星好笑：“小傻瓜你清醒点，我们这就是在外婆家啦。”
“外婆家……”裴小轩从妈妈怀里翻腾起来，咻的一下便滑溜地站在沙滩上，他兴奋地跳起来：“哇呀！可以回去跟桐桐玩咯！”
二姐家的小闺女在一个月前跟他爸爸去了另一个海域游历，正好前几天得回家了，裴小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找小姑娘玩耍。
“还以为你小子舍不得好吃的不想回家呢。”郁梦好笑地戳戳小外甥的脑门，“真是贪玩。”
裴小轩吐吐舌头，跟着妈妈和四姨跳下了礁石入海，这动作过于突然，吓得不远处跟踪几人的裴厉延撒腿朝着这边狂奔。
说实话，这大概是他活了二十七年头一次跑得这样快，但还是慢了一步……
他趴在礁石上往下眺望，波涛汹涌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