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一览无余，能看见很远很远的海面，却看不见海里的情形。
只有最后一眼，那金色的鱼尾，光滑的鳞片在刺目的阳光底下熠着炫目的光彩。
郁星和裴小轩跳了海……就在他的面前，那么突然……又那么迅速……
裴厉延浑身软了力，瘫在礁石上望天，急速乱跳的心脏久久无法平静。
在郁星带着儿子跳海后一直到现在，他脑海里滑过的竟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惊恐，也没有立即去找人搜救。
他脑速飞转，想到了四年前与郁星相遇的那一晚，想到三年前追踪郁星时，他在橘子小岛岸边看见的那一道鱼尾残影……
一切，都在慢慢浮出水面……
他脑海中那个荒诞的想法，似乎在慢慢验证……
裴厉延不知道瘫在礁石上失神了多久，直到海面上的平静被打破，一道金色残影从海面中央飞速游动着，朝岸边来。
那游移的速度着实惊人，裴厉延见状想也没想，长腿一迈直接跑下巨大礁石进入沙滩，踩水而入，直直朝海中央而去，奔向母子二人。
……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之前，换好衣物的郁星带着儿子游回海底，
本来只是一次极普通的回家路途，进入海下五十来米的时候还好，一切正常。
到了一百米的时候，小家伙游动的速度突然减缓，他说胸口有点闷。
郁星拍拍儿子的小肚子，问是不是吃撑了。
裴小轩摇摇头说肚子不撑。
郁星不知道儿子这是什么情况，便抱着他往海底游。
又过了一百米，裴小轩突然难受地拍拍妈妈的肩膀，奶音带了些颤抖。
他说自己胸口闷，闷地呼吸有些不顺畅，比刚才的感受更加强烈，感觉胸腔都被压缩着，浑身力气也逐渐消失了。
郁星两姐妹面面相觑了片刻，直到裴小轩开始难受地皱起眉头，身体也慢慢蜷缩起来，小尾巴无力漂浮在海内，无力地耷拉着。
孩子妈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抱起小家伙摸摸他的脑袋，触手温度比平时在海里的温度低了不少……
别不是又生病了？
“妈妈……岛岛……岛岛好像呼吸不过来了……妈妈……”
眼见着裴小轩越来越不对劲，郁星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抱紧儿子就往海面上冲刺，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然而，就在离海面还有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小家伙的鱼尾巴毫无征兆地幻化成了腿！
要知道，自从小轩有了意识之后，这腿和鱼尾便不会随意变换，现在突然变了不说，小家伙整个人还处于无意识中，眼睛也紧紧闭合了起来，本就白嫩的一张小脸愈发地惨白吓人。
郁星急得边掉珍珠边抱着儿子奋力往上游，郁梦焦急地跟在身旁拖住妹妹的腰，企图能让她的速度加快几分。
好不容易冲出了海面，破水的一刹那，阳光刺目，烈日焦灼，眼睛还未来得及睁开，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在空旷的空间突起。
“郁星！”
————
【惊！暴露了？】
——人鱼妈妈日记
第27章 你会放弃吗 我已经等很久了
听到声音的同时, 两姐妹极默契地快速把鱼尾收回，两双白皙光滑的长腿化出，在涌动的海水里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郁星强迫自己从刺目的光线中睁开眼, 顷刻间, 水花铺洒在面颊，头顶倏然笼上一层阴影。
是裴厉延……他怎么来了……是幻觉吗
两秒后, 郁星陡然清醒过来, 抱着儿子的手一个颤抖, 差点把怀里的裴小轩掉下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裴厉延见状眼神一凛，眉心紧蹙，看着面前的郁星以及站在她后面一言不发的郁梦。
两人上/身没穿衣服, 只一件奇怪的草编织而成的小衣服，腰间以下部位隐藏在碧蓝的海水里, 幽深的海面以及反光让他无法看清海水里的景象。
他移开目光, 回到裴小轩身上, 小家伙被妈妈抱在怀里似沉睡般，眼睛闭合着，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满水珠。
他浑身赤/裸/裸, 脸色惨白一片，湿漉漉的头发正往下缓缓滴水，裴厉延敏锐的直接立即就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是不是岛岛出事了？”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从海里抱着儿子出来, 只是关切地盯着她，满脸焦急询问着。
不知为何, 分明方才抱着儿子上岸时郁星心里慌张却没哭，现在听见裴厉延关切的声音，她眼眶一红差点泪奔。
好在后面的郁梦赶忙上前游了两步拂了拂妹妹的脊背, 这才没落泪。
郁星吸了吸鼻子，克制住体内强烈的害怕情绪，颤着声回答他：“裴……裴厉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岛岛他说难受，他身上都是凉的，凉地像冰块……”
她抬头，在金色的阳光下，裴厉延整个人背光而立，高大的身影立在她跟前，逆光的情景下她压根瞧不清男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看见他硬朗的下颌线边缘在烈日下熠着暖光。
这一眼，竟给她带来了十足的安全感。
“别慌，我马上送你们去医院。”
裴厉延脑子转得快，当下没犹豫，从郁星怀里接过裴小轩就要拉着她一起往岸上走，准备开车送两人去医院。
一个使力，竟没拉动水里的人。
他扭头，发现郁星不但没起来，反而在水里退后游了几步，脸色也略带了些不自然的陀红。
裴厉延疑惑了半秒，好在他反应不算迟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直接搭在郁星的肩膀。
郁星显然有些意外，但目前的状况不允许她浪费时间。
没迟疑，她把西装外套系在了腰间，宽大的外套垂下来宛如半身裙，该遮的地方都能够遮住。
这下她终于跟了上去，郁梦在后面喊了她一声：“星儿！”
郁星才想起郁梦还在后面，忙回头看她。
“你先带岛岛去医院，我等会儿再过来！”现在没穿衣服也不好过去，裴厉延可没有西装外套能脱了。
她点点头:“好！”
没做犹豫，跟着裴厉延上了岸。
但男人没直接走，到了沙滩上之后，他把小轩放下来，两手撑在小家伙胸口处进行了几次按压。
郁星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当下有些急了，就要上前制止，但按压了几下后，小家伙竟直接咳嗽出声，甚至吐出来几口海水。
郁星激动地上前，却发现儿子并没有醒过来，就见裴厉延抱起他继续往居民区赶，在经过那块大礁石后，他弯腰把刚刚扔在沙滩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走！带岛岛去医院！”
郁星哪里能迟疑，亦步亦趋紧跟其后继续往居民区走，行走间裴厉延拨打了罗超的电话。
“罗超，你现在马上开车回市区，给郁星买一套适合她穿的衣服，要一整套，鞋子也要，快一点！急用！买好后立马送到市中心医院大门口。”
“哦哦好！”见电话另一头裴厉延的声音如此焦急，罗超也不敢多问，开着车直奔c市中心去。
……
郁星走路的速度不比裴厉延慢，十来分钟的路程愣是被两人连走带跑地用了六分钟就到了。
找到汽车后裴厉延没歇，把孩子递给郁星上了车，便脚踩油门直奔马路，车子几乎是飙着开，直到进入c市范围，降了一点速，依旧很快。
车上有一件裴厉延穿过的棉衣外套，裴厉延拿给他让给儿子套上，郁星忙不迭颤抖着手给小轩裹得严严实实。
穿好衣服后，看着儿子越来越惨白的小脸，还有唇色全无的小嘴巴，郁星终于控制不住埋头在小家伙的脖颈间哭泣，一颗一颗的小珍珠顺着眼尾掉了进去。
为了不让前面的裴厉延发现，郁星哭得很小声，一边还把掉落出来的小珍珠偷偷塞进后座的坐垫底下。
岛岛你千万不能有事……
*
一路开着车疾驰，车速比来橘子小岛时起码增加了一倍，算得上在飙车。
不过这时候老天倒是帮他忙，经过十来个红绿灯路口都是绿灯，一直顺利到达市中心医院后，岛岛被送进了急诊室。
看着儿子被医生围住后，裴厉延立刻马不停蹄下楼去开车，郁星还在车里等他。
“岛岛怎么样了？”郁星见人回来后急忙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问道。
裴厉延发动引擎，带着她去了医院大门口：“没事，医生在给他治疗。”
他喘着气，显然方才一直抱着儿子上去又急匆匆跑了下来，现在要带郁星去找罗超，不换衣服她没法出去。
郁星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海草内衣，下面是他的西装外套，车里开了热空调倒也不会冷。
他没敢多看她，甚至把后视镜合了起来。
很快，找到罗超后把衣服递给郁星，裴厉延下了车，靠在窗户边替她遮挡顺便观察四周情况，等到玻璃被郁星从里边敲响，他才把门给人打开来。
罗超给郁星买的衣服是全套的，从里到外统统都有，不过没买贴身的内衣内裤……这种东西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买的……
毛衣、棉袄外套、一条加绒牛仔裤，还有一双女士加绒小皮靴，基本都是均码，穿着正合适她匀称的身材，就是鞋子大了一码，好在是靴子，穿着不会掉。
就这样，也没时间在意细节，裴厉延带着郁星匆匆忙忙上了医院急诊部，医生们还围在裴小轩身边忙碌着。
作为父母，裴厉延和郁星目前都无法放下心来，但作为一个男人，裴厉延不能表现出很慌乱的样子，至少不能比郁星还要焦急。
他们之间得有一个主心骨。
看着郁星慌乱如热过上的蚂蚁一般，裴厉延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焦急地乱走的步伐瞬间停下。
她现在没心思去关注裴厉延的动作，通红了眼眶望着他，一手捏紧男人的衬衫袖口。
“裴厉延……岛岛不会有事的吧……他不会有事的吧……”
她心慌地很，毕竟儿子病愈没多久，这么快又出事，她真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不会。”裴厉延坚定无比地安慰她，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几分。
肩膀上的热流和力度让郁星焦躁不安的心略微平静了一些，她没再反反复复乱走，站立着无措。
“都怪我，早该在他第一次说难受的时候就上来，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她含着泪珠看地板，泪水只要不低落，就不会变珍珠。
她极力克制住，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抹了把眼眶，一颗小珍珠掉进了手心。
郁星用力捏紧，没人看见那颗小珍珠。
裴厉延放在她肩上的手愈发用了力，见女人眼眶实在红得不行还不肯落泪，他自做主将人揽入怀中。
郁星起初愣了半晌，过后使力想推开他，却听头上落下男人喑哑的嗓音。
“难过就哭出来吧，岛岛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饶是不想在他面前哭的郁星终于忍不了，泪珠子哗哗往下落，还好有他的怀抱在，她的小珍珠不至于掉得满地都是。
她一边埋头在裴厉延怀里痛苦，哭自己真是大意，真是个粗心的妈妈，一边抬手拭泪，实际上是接小珍珠。
岛岛你赶紧醒过来，妈妈的小珍珠都没有人捡了。
……
两人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医生终于出来了。
彼时裴厉延的衣衫沾湿了一片，因为小珍珠涌出来的时候也带着水，不过要是没湿那才奇怪呢。
听见动静，郁星快速从他怀里抬起头。
“怎么样，我儿子有事吗？”裴厉延揽住虚弱的郁星先一步问道。
医生没摘口罩，看了眼裴厉延又看看他怀中的郁星，问：“你是溺水那个小朋友的父亲？”
“嗯。”
“没事了。”医生笑了笑，语气轻松：“你家孩子太小，不能马上回家，得住院观察两天，不过他身体素质挺好的，平时记得多锻炼锻炼，你们现在先去给孩子办手续转去住院部吧。”
“好，谢谢医生！”
裴厉延感激地看向他，郁星也松了口气，右手还无意识地攥紧裴厉延的衬衫袖子，另一只手心已经藏了一把小珍珠了。
她不着痕迹地塞进衣兜，无事发生。
医生走后，郁星去了病房里看儿子，裴厉延出去办住院手续，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房间在九楼，进门的一刹那，郁星都呆住了。
“这里……”
她看着眼前与裴小轩上回完全不一样病房，呆滞了。
上次来看病住院的手续都是郁梦去办的，怎么这次换成裴厉延去办，整个房间都不一样了呢。
不像是病房，倒像是电视里看见过的豪华酒店套房，跟裴厉延家一样的房间一样，华丽整洁又干净，各种家具瞧着都不像病房。
桌子上、角落里都摆放着鲜花，病房一个房间一个小客厅一个小厨房，还有浴室卫生间一应俱全，这简直就是个小家嘛。
“我给岛岛办了个环境好一点的病房，住着也能舒服点。”似乎是知晓郁星的心思，裴厉延解释道。
“这也太好了……”就里环境哪里是好一点，简直就是太好了。
客厅和病床的里端没有墙，墙面用玻璃代替了，被擦拭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落地窗能眺望整个城市中心。
看着窗户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喧哗，病房内安静地一颗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环境，绝了，真没话好说。
一连睡了半小时，裴小轩也没醒过来。
郁星和裴厉延在病床前也守了半小时，相顾无言，他垂眸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半。
“郁星。”
郁星扭头，眨了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眼睫扑朔两下，灯光照射下来投落一片淡淡的清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