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到大身体不好,羽毛总是很害怕他会生病和受伤,特别特别害怕。
黑暗里,她抬头去看他,仿佛能隔着时光看到那时受伤的他,声音里都带着低落和担忧,“伤哪儿了啊?严重吗?你怎么总不吭声。”
她的手搭在他胸前,侧着身子挨着他,呼吸清浅,扰人心神。他抬手按在她的手上,轻声说:“很久前的事了。”
意思是,都过去了。
羽毛却没来由难过,“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啊!”
“说什么?”
“什么都好,我小时候很喜欢听你说话,可又不敢让你多说话。后来你口吃好了,却更不愿意说话了。你都受伤了,也不吭声,我都不知道。”
隔着这么久远的时光,还是觉得自责,自己怎么就粗心没有发现呢?
夏与唐:“我以后改。”
羽毛哼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你那会儿为什么非要和人打架。”
为什么?太久远了,具体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李砚和人大肆议论羽毛,从身材到长相,品头论足。
他不允许这样的人去追求她,任何一丁点要去骚扰她的可能都不要有。
后来李砚去找过他,那会儿因为早晚自习的缘故,高中部全部要求住校,夜里李砚去找他,靠在安全通道的防火门上低着头抽烟,“至于吗?”
他“嗯”了声。
李砚骂了句“靠”,他也知道夏与唐为什么发飙,“哥几个也没说什么,你他么讨论女的不看脸不看身材看她学习好?我真挺喜欢你妹的,我叫你一声哥行不行?”
夏与唐整整比他小了三岁,李砚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他蓦地又揪住了他的领口,“离她远点儿。”
气氛剑拔弩张。
僵持了几秒,最后李砚看着他的眼神,做投降状,“行行行,我认输行不行,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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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看他不顺眼。”
羽毛似乎也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你理会他干嘛,他来骚扰我我就揍他。你还受伤,太不划算了。”那种人,不理他就好。
黑暗里,夏与唐睁着眼,目视着上方,许久才眨了一次眼,轻声道:“羽毛,如果我说,是因为觉得没有人可以配得上你……”
所以听到有人要追她,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羽毛噗嗤一声笑了:“令琛还说我对你有滤镜,我看是你对我有滤镜吧!”
夏与唐:“你很好。”
哪里都好,没有不好的地方。
羽毛觉得好笑,“我采访你一下,你的兄妹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差不多就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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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醒过来的时候依旧紧紧抱着哥哥,他仍是昨晚的睡姿,睡相良好。
他还没睁眼,羽毛装熟睡,手不老实地去摸他肚子,然后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他侧头,安静看她装睡,羽毛自己先憋不住,笑了,“行了我是流氓我承认。”
夏与唐:“……”
羽毛还想趁机浑水摸鱼占点便宜,他倏忽折起了身,表情严肃地背过她。
衣衫不整,神色慌张。
羽毛好整以暇平瘫在床上,侧着头看他的背,“你干嘛一副大早上被捉奸的样子,我还什么都没干,我也太冤了。”
夏与唐没回头,兀自深呼吸了两下。
羽毛继续碎碎念,“你别害羞啊!你说咱俩都一把年纪了,不用这么拘谨吧!”
一副装老成的样子,其实就是个小屁孩。
夏与唐闷声道:“你说得对,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挑一下时间和场合。”
上次她第二天要上班,这次是在老家不合适。净捡点儿不合适的时候来折磨他。
羽毛张了张嘴,“哦。”
她还是起了身,从背后抱住他,“可是我一看见你就想靠你近一点。”
最后夏与唐表情无奈地背着她去洗漱了,羽毛趴在他背上,开心地直哼哼,“哥哥,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夏与唐给她挤牙膏,透过镜子看了眼她,“别撒娇。你放过我吧!”
羽毛撇撇嘴,“你不喜欢我。”
夏与唐低头看了眼自己……复又抬头,“羽毛,要不你杀了我吧!”
羽毛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到了端倪,她整个人瑟缩了下,“对……对不起。”
她默默从他身上爬下来,接过牙刷去刷牙,洗了脸,然后又看他一眼,“你没事吧?”
夏与唐瞥了她一眼,摇头。
羽毛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真没事?要不……”
他抬手捂住了她嘴,欺身靠近,将她压在洗手台上,“羽毛,你真的别太过分。”那语气,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了。
羽毛声音闷在他掌心里,“我就是关心你。”
“忍一忍就过去了。”他无奈,“你一直问。”
给他缓的时间都没有。
羽毛:“哦。”
过了会儿,又说:“你让我离远点儿不就行了。”干嘛忍得那么辛苦。
夏与唐微愣,沉默片刻,回答她:“你就当我,喜欢自虐吧!”
如果大多数的爱是互相成就,那他的喜欢只是单方面的献祭,从始至终,他都无法抗拒她的一切。
好的,坏的,全盘接受。
羽毛捏他脸,他刚洗过脸,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眼底里情绪浓得化不开,羽毛凑近,仔仔细细看他,“我好像真的不太了解你了。”
夏与唐掀着眼皮看她一眼,“如果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会觉得失望吗?”
羽毛歪头,“还用想象吗?你就是很好啊!你为什么总说自己不好,要不举个例子我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后你会骂我。”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发现想的都不能说。
羽毛:“……”
闲聊了会儿,他终于缓过了劲儿,问她:“想不想出去玩?”
羽毛眼睛一亮,“去哪儿?”
“岛上。”他眼神幽暗,“不过一天只有一趟船。”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多待些时候。
罗安靠海,挨着的新三岛是个待开发的旅游岛屿,但还没完善,所以交通很不方便,每天确实只有一趟来回的船。
“你想去?”羽毛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去那里。
夏与唐颔首,“嗯。”
羽毛便点点头,她不挑,想跟他一块儿出去玩很久了,难得有机会,再等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岛上就岛上吧!
“如果今天顺利的话。”不顺利,大概就没机会出去了。
羽毛拍拍自己胸脯,“放心,有我呢!”
第四十四章 不许反悔了。
44.
羽毛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夏与唐觉得自己大约太过于信任她, 以至于忘记她是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
午饭在表舅的庄园吃,家里亲戚大多都去了。
羽毛去之前还趴在他耳朵边兴奋地说,“外婆说当做我们的定亲宴了。”
其实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 父母默许, 老人家也只是有几分顾虑而已,至于他人,那点声音不过是有些刺耳罢了。
互相见了面,却都是一派和气。
人前人后,面子总要过得去。
羽毛仍旧是人群里那个小太阳, 跟谁都能聊两句, 长辈们最喜欢她, 抓着她手问她在外面辛不辛苦,工作如何, 以后有什么打算,年轻人总不爱听这个, 羽毛倒是无所谓,漫天胡侃,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程意安也回了, 跟着母亲过来凑人头,夏家的长辈她熟,但是她虽然外向, 但在长辈面前总还是一副乖巧内敛的样子。
她和夏与唐坐在一处, 因为知道,他身边总是最安静的。夏与唐安静坐在那里,仿佛不存在一样,亲戚朋友都知道他脾性,寒暄几句点到为止, 并不会多去打扰他。
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程意安有时候觉得,如果没有羽毛,夏与唐的日子会很难过,他天生就是很冷的性子,又加上常年病弱,小时候还口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冷感,夏家多热闹的家庭,罕见这种性格的小孩,父母长辈都拿他束手无策,偏羽毛是个例外,无知无畏地从小黏着他呵护他哄着他,从不觉得厌倦。
只是作为妹妹,羽毛绝对是非常非常合格的,做女朋友,对他来说应该是个挑战吧!他是很需要安静和空间的人,上学那会儿他因为身体不好,住校都只能申请单独一间宿舍,而羽毛又是特别黏人特别热闹的人。
程意安歪头问了一句,“哥你到底喜欢羽毛哪儿?多动症话痨星人,你看她,一刻都闲不住。”
她自然不是为了毁坏羽毛形象,都是一起长大,互相都了解得透彻,大概都是女孩子,她其实更偏向羽毛些,怕他是一时新鲜或者真的跟别人说的那样只是无法拒绝羽毛,两个人在一起靠这些肯定不够,到时候羽毛受伤怎么办。
她对夏与唐的了解有限,对羽毛却是非常了解的,资深兄控,唯哥哥主义者,她自己感冒发烧跟没事人一样,哥哥打个喷嚏她眉头能皱一天,时不时就要担忧一下,“他不会感冒了吧?”
小时候程意安没少翻羽毛白眼,“他又不是瓷娃娃。”
羽毛还会郑重点头,“他就是。”
要小心呵护,仔细捧在手心。她真的很喜欢他,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从前是,现在也是。
夏与唐呢?对羽毛似乎也挺好的,他是个情绪很内敛的人,大多时候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但即便是这样,都能看出来他对羽毛的偏爱。
但他真的心思太深了,看不出来他到底对她的喜欢有多深。那天和羽毛闲聊,羽毛就提过,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羽毛说可能是因为太熟悉了,可程意安又疑心是因为他不够喜欢。
毕竟她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他不碰她的原因,喜欢就想占有,太过本能的反应了,都是成年人了哪来那么多磨叽。况且羽毛身上那股天然撩的劲儿,完全的直男斩,她一女生都受不了。
夏与唐思考片刻,羽毛安静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只不过取决于周围环境。
他看着那边和长辈握手谈话的羽毛,轻笑了声,“不知道,我也很纳闷。但就是觉得,非她不可。”
程意安心念微动,轻挑了下眉,“第一次听你这种话。”
夏倬行也过来了,先问了程意安,“最近不忙了?”
程意安:“忙,我后天又要进组,这不是过年了,不回来怕我妈念叨我。”
夏倬行笑了笑:“也是。”继而转头看夏与唐,“你也不管管羽毛,她在那里到处替你卖惨。”
夏与唐困惑抬头:“?”
夏识月凑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噗嗤一声笑了,“说她是多么多么喜欢你,说你起初多么多么抗拒,然后她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希望大家不要为难你,不然她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程意安张了张嘴,扶额道:“天,我已经能脑补出来她的语气了。”
夏倬行怜悯地看了夏与唐一眼,“不会她说的是真的吧?”
夏识月本来还觉得好笑,但打量了下一下夏与唐,也忍不住怀疑起来,“羽毛逼迫你啊?”
夏与唐:“……没有。我追的她。”
程意安听羽毛说过一点来龙去脉,可这会儿又不太确定了,和夏识月面面相觑片刻,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困惑。
唐遇夏……她真的……干得出来。
夏与唐微微蹙眉,“我是自愿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有一种委曲求全替羽毛遮掩劣迹的感觉。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夏倬行端了杯酒给他,“我敬你一杯吧!羽毛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也差不多,我肯定希望你俩好,但要是你俩其中一个因为另一个受伤害,我是难取舍的。将来你俩吵架了闹脾气了,可别来找我,我是没法子劝。但今天,今天你要是说羽毛欺负你强迫你,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夏与唐有些无奈,没有听到羽毛具体怎么说,但昨天的电话她是听到了的,那时只是觉得她没难过就没管,这会儿倒是突然发现,她那何止是没难过,她甚至还挺自豪,以至于到处去宣扬是她对他穷追不舍。
可夏与唐倏忽觉得心揪得难受,他的羽毛,永远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从来没有犹豫过。
他何德何能。
夏识月也说:“唐唐,我也建议你不要委曲求全,不然以后你要装不下去,我可不会站在你这边了。”
程意安附和着点点头。
夏与唐安静地端起酒一饮而尽,“谢谢,但我没有委曲求全,我求之不得。”他缓缓呼吸了一下,“我很爱她。”
一顿饭吃完,旁人看夏与唐的眼神都复杂起来,尤其是他安静剥松子给她吃,羽毛懒得手都不想动一下,下巴干脆搭在她放在桌子的手臂上,等着他投喂。
程意安凑过来揪羽毛的耳朵:“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哎哎,疼,程糯糯你干嘛!”羽毛幽怨看她。
程意安也不想过来做电灯泡,但是唐遇夏这也太放肆了,“你现在特别像个地主老财在奴役长工。”
羽毛:“……情侣情趣,你不懂。”
程意安一脸牙疼的表情,“长辈都还在呢!你可收敛点儿吧!他们都说要多给你添点嫁妆,免得太亏心。”
羽毛:“……”
她扭头,看哥哥,演了半天戏自己都入戏了,一脸忧愁地说:“怎么办,我都有点心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