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闻灯不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她有的是手段可以直接杀了这些人,现在不过是想让这些人痛苦一点,再痛苦一点,
她会从这些人的痛苦中,汲取到一点微薄的快乐。
闻灯从椅子上站起身,低头俯视着脚下的这个老祖,老祖依旧趴伏在地上,闻灯满意地笑了起来。
余家该乱起来了。
她对老祖说:“去吧。”
接下来,她倒是可以休息一阵子。
闻灯托着下巴,闭上眼睛,日光透过窗纱洒落进来,拂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老祖从地上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土,向飞鹤楼外面走去,他看起来与平日里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这位老祖一出来,万松山上的众人得到消息,赶忙过来,却只见了他一个人,而那位三夫人不见了踪影。
偷偷逃出来的二长老看到这一幕,浑身都在颤抖,他出声问道:“三夫人呢?”
老祖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往前方正殿走去,众人从这位老祖的笑声中得到了答案。
沈萤萤都要哭出来了,她抬手拍着柳惊眠的胳膊,责怪他说:“让你去救人你不去救人,现在好了,三夫人没了,你怎么这样!”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柳惊眠叹了口气,拿了张帕子出来,给沈萤萤擦了擦眼泪。
他对沈萤萤说:“他们余家的老祖有问题。”
沈萤萤现在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办法思考柳惊眠每句话的含义,她哭着说:“那又怎么样?他有问题跟三夫人有什么关系?三夫人就不会死了。”
沈萤萤哭个不停,她心肠好,就是看到一只受伤的兔子都会落泪,更不用说她与闻灯认识了好几日,对她的印象颇嘉,柳惊眠哄了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将她哄好,最后是苍衡开了口,对她说:“她不会死。”
“啊?”沈萤萤猛地转头看向苍衡,“你说谁?”
苍衡道:“你口中的那位三夫人。”
沈萤萤此时并不相信苍衡的话,她问道:“你说真的吗?”
苍衡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知道那位三夫人怎么样呢?
苍衡抿唇没有说话。
沈萤萤又哭起来,只是没有出声,就默默地流着眼泪。
苍衡不知怎的有些心烦。
闻灯既然能够在魔渊中活了多年,还不至于被人间的一个修士杀害,不知道她在图谋什么。
老祖来到万松派的正殿当中,将四长老从后山的思过崖放了出来,连带着那个偷跑出来的二长老也被他叫来,他语重心长地对这两兄弟说:“这件事你们不要怪你们大哥,你大哥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不要怪他。”
这件事余掌门其实并没有动手做些什么,但是现在被老祖这样一说,倒像是余掌门求他杀了三夫人那个祸水一般。
两位长老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凭什么?
当年他大哥,想要那个从闻家带回来的侍女,老祖还想尽办法救活了那个侍女,又抹去那个她的记忆,成全他那大哥,而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罢了,为什么他们都要阻拦。
只因为他们比余掌门晚生了几年吗?这个人要是没有了,他们是不是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了。
老祖让这两个长老退下后,又将余掌门给叫了进来,问道:“七星琉璃灯在你手上吧?”
“是的。”
余掌门不知道老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来,只是他既然开口了,那多半是想要这个东西,他已经答应了柳惊眠,如果他能将闻灯送走,就将七星琉璃灯送给柳惊眠,不过现在老祖已经出来,并且将三夫人给除了去,这盏琉璃灯自然不需要再送给柳惊眠等人。
这位老祖说:“将七星琉璃灯给我送来吧。”
闻灯对这盏琉璃灯其实没有那么想要了,但是沈萤萤想要拿到它,她就很想给夺过来。
现在三夫人已经不在了的,二长老与四长老再也没有起过争执,只是常常会聚在一起喝酒,哭诉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三夫人,余掌门见了不觉得同情,反倒是十分欣慰,却不知道他这两个兄弟正在想方设法把他从掌门之位上给拉下来。
三夫人死后,万松山渐渐传出二长老和四长老曾经为三夫人杀害弟子取血的流言,这流言愈演愈烈,一直传到余掌门的耳朵里,他从来没想到他的那两个兄弟还曾经背着自己做过这种事。
这事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敢拜入他们万松派的门下。
可这件事最终还是传扬了出去,外面的人虽不知这事的真假,但万松派的名声却是全毁了。
余夫人听说三夫人已经被老祖给杀害,整个人呆了很长时间,最后有些失落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晚上睡着后又突然惊醒过来,口中叫着:“小姐!小姐!”
“你怎么了?”余掌门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然而下一刻,余夫人却突然抱着头尖叫起来,缩到角落里,看着余掌门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余掌门的动作僵住,看着床上的夫人,目光渐渐冷厉起来。
余夫人没有注意到余掌门的变化,她刚刚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但是那梦里发生过什么,此时却是全都不记得了。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泪又落下来。
第69章 十九
余夫人这天晚上过后, 大病了一场,她躺在床上,神智似乎有些不清醒, 张着唇, 想要呼喊谁的名字,却总是叫不出口来。
余掌门在她的身边守了一天一夜,在她醒过来后又突然离开,不再管她。
余映雪知道这段时间万松山有些乱,他父亲身上的压力大, 便替余掌门在余夫人身边守着, 他偶尔会听到他母亲口中喊着小姐, 却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什么人,能够让余夫人在这个时候牵肠挂肚。
说起来, 他好像从来没有听他母亲说起过自己的来历和背景,也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亲人。
余夫人在一个早上清醒过来, 看着身边的余映雪,目光温柔,却又隐含痛苦。
余映雪见她醒了, 连忙问她:“母亲,你怎么样了?”
余夫人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 已经好了, 可是眼泪却先流淌了下来。
“你是不是想我那两位兄长了?”余映雪猜测说,就算余夫人不是因此事而感伤,但是如果看到自己的孩子回来,总该会高兴一点的,“我想办法叫他们回来。”
余夫人摇摇头, 抬手在余映雪的脸庞上轻轻抚摸,笑着对余映雪说:“你是个好孩子。”
“母亲……”余映雪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余夫人摇头说:“我没什么事,你也不用叫他们,只是这段时间总是会做梦。”
“那母亲是梦到了什么呢?”
余夫人垂下眸子,看着被子上盛开的牡丹,手指在上面轻轻抚过,这是当年她自己亲手绣出来,现在看到这个,不知怎的,却只想将它给销毁掉,她笑着对余映雪说:“我也不记得了。”
“那是一个好梦吗?”余映雪问道。
“或许吧。”余夫人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余映雪对余夫人这个状态实在不放心,他去叫来老祖为他的母亲看病,老祖答应得痛快,只是在他答应的后,二长老与四长老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恨意。
余夫人在看到这位老祖后,突然抱着头尖叫起来,老祖抬手落在余夫人的头顶,余夫人的尖叫声渐渐停下,又陷入昏睡当中。
余映雪皱着眉看向自己床上的母亲,向老祖询问他的母亲究竟怎么样了,老祖只说等过几日就好了。
纵然余映雪仍有些担心,可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这位老祖不知是疯了还是犯了糊涂,脑子一抽在万松山上挑了些弟子,前去西风岭进了何家的秘地,抢了许多的宝贝来,何家与余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当年他们一起追随袁家去攻打鲸州闻家,在星云十三州崛起,即便这些年来往不比从前那样频繁,但是余家这样欺辱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西风岭的何家掌门前来质问老祖为何要窃取他们的东西,老祖却反驳说都是东西都是当年从闻家掠来的,怎么就是他们何家的。
余掌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头都要大了,虽然说老祖这次从何家带回了不少的宝贝,够他们万松派发展一段时间了,但是当年他们与何家,还有星云十三州其他几个家族都是一起去闻家搜刮的宝贝,老祖这话一出来,这些家族会如何看待他们余家?会不会觉得他们余家还会去其他的家族打劫。
老祖真是糊涂了,这是要让他们余家成为众矢之的,他想去劝劝老祖,然他自己的两个兄弟这段时间一直给他找茬,余掌门也是有心无力。
闻灯这几日都隐身在余家老祖闭关的飞鹤楼中,不曾出去,万松派的弟子们便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以为万松派终于可以恢复正常,可好戏才刚刚开始。
当天晚上,灵风从魔渊赶来,他落在闻灯的肩膀上,亲昵地用他小小的脑袋蹭着闻灯的脸颊,唧唧叫了两声。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闻灯问他,之前流霜虽说灵风要来,但是灵风醒来后总是有些惫懒,可能还要清醒几日,才会动身前来。
灵风回答说:“今日是灯灯的生辰吧。”
他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像是七八岁的孩子,他从闻灯的肩膀跳到桌子上,一蹦一蹦的,十分可爱。
闻灯伸出手,灵风便跳到她的掌心上来,闻灯低头问他:“你还记得啊?”
“当然会记得呀,流霜也记得呀。”
闻灯笑了一笑,自己都有些不记得了。
当年李浮白从拿回佛境中拿回一颗宝石,颜色十分鲜艳,闻灯留在灯笼里做装饰,后来被智恒大师见到,他告诉他们这不是宝石,是一个能够孵化出新生命的蛋,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留下来。
闻灯的身体无法承受怀孕带来的痛苦,就算她还能再活上几年,她和李浮白也注定不会有孩子,那时候李浮白对她开玩笑说,若是以后这颗蛋能孵出个小玩意儿来,叫闻灯娘亲,叫自己爹爹。
灵风便是从那颗蛋中孵出来的,他破壳而出时,闻灯在魔渊中已经待了三十余年。
这时候,李浮白已经不在了。
她抬起手,在半空中虚虚划了一道,便有老仆端着一盘花生米前来,送到灵风的面前。
灵风吃着花生米,问闻灯:“流霜说你见到那个人了。”
闻灯斜了他一眼,道:“花生也堵不上你的嘴。”
灵风的脑子不大,但是看到闻灯这个反应,便知道她多半是见到了,既然见到了,那人为什么不在这里?
他想不明白这么难的问题,便专心吃了起来,盘子里的花生很快就见了底,灵风用小翅膀拍着自己鼓鼓的肚子,向闻灯感慨说:“要是有酒就好了。”
“酒没有,有些茶,你要是渴了,就喝一些吧。”
灵风失望地叹气,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落在他洁白的羽毛上,他抖擞翅膀,望着窗外,感叹说:“今天的月色真好啊。”
“是啊。”闻灯应和道。
苍衡向来很少下厨,沈萤萤知道她对自己有点那个意思,所以即使很馋苍衡的手艺,也不好对他开口。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进了厨房里,沈萤萤本来想去看看那位余夫人的,现在听着厨房中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坐在桌子前乖巧等着苍衡出来。
苍衡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端着几盘子菜从厨房里出来。
“为什么是玉米烙啊?”沈萤萤有些哀怨地叹气,苍衡做东西很好吃,只是玉米烙对她来说有点甜了,桌上其他几样也都是甜的,沈萤萤又叹了一声。
苍衡抿着唇没说话,看神情似乎还有些许困惑,恰在这时柳惊眠从外面走进来,苍衡转头看去,目光一顿,落在院子角落中那座假山上。
沈萤萤正要张口问他,却见苍衡抬手便是一道银光向假山方向射去,假山轰然炸开,似乎有人影在碎石烟尘中破碎。
沈萤萤吓了一跳,连忙向那边看去,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向苍衡问道:“怎么了?”
苍衡淡淡说道:“不过是个脏东西罢了。”
沈萤萤哦了一声,便没有关注,苍衡做出来的玉米烙虽然甜,但也确实是还很好吃,就是吃完了可能会牙疼。
吃了两块后,沈萤萤为了自己的牙,决定放下筷子,可喝了一杯茶后,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可以了。
终于还是将桌上的菜肴吃了大半去,酒足饭饱后,沈萤萤厚着脸皮向苍衡问道:“下回能做点辣的吗?”
苍衡嗯了一声,沈萤萤奇怪苍衡今日答应得怎么如此爽快,她转头看去,发现他正望着外面夜空中的那轮月亮发呆,她怀疑他根本没有听清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飞鹤楼中,闻灯手中的人偶突然间垂下脑袋,四肢断裂,落在地上,闻灯松开手,人偶的躯干从她的手中脱落,也落到地上,眨眼间,化作尘埃,消失不见,其他的人偶从盒子里跳出来,围着闻灯跳舞,仿佛在庆祝她的生辰。
灵风凑过来问她:“你怎么啦?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闻灯轻轻说:“我有点想吃玉米烙了。”
“就这个啊……”灵风扇扇翅膀,“你先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闻灯一把抓住灵风的翅膀,“不用了。”
“为什么?”
“又不是很想吃了。”
“女人啊……”灵风晃着脑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感慨说,“总是这么的善变。”
闻灯觉得好笑,问他:“你又见过几个女人?”
“见你一个就够了。”
闻灯更加觉得好笑,她转移话题问:“流霜在魔渊怎么样?”
灵风回答说:“没事,她挺好的,魔宫里的那些人知道她是你的人,没有人敢欺负她,还有她从人间带回来的姓萧那个小子陪着她。”
闻灯放下心来,转身往卧室中走去,灵风扑腾翅膀,飞在她身边,叫着:“灯灯、灯灯、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