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眠以为苍衡既然来了人间,肯定会去找沈萤萤的,而苍衡则以为柳惊眠在京城中,会守着沈萤萤,到最后这二人竟是谁也没在她身边护着。
“她在西南方向。”苍衡忽然开口说。
“西南方向?”柳惊眠有些吃惊地看了眼苍衡,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苍衡道:“我给了她一颗福豆,遇到危险,将福豆捏破,我这里便会有感应。”
“可知是何人动的手?”柳惊眠又问。
“不知。”
柳惊眠点点头,催促苍衡说:“那快点去吧。”
苍衡,“等一下。”
柳惊眠的脚步顿时停下,转过头来看着苍衡,“怎么了?”
这个时候还要等什么,他们晚去一步,沈萤萤遇到危险的几率便要再多一成。
“好像有另一处也有感应。”苍衡眉宇间不禁露出三两分的疑惑来。
柳惊眠皱了皱眉头,向苍衡问道:“另一处在什么地方?”
“天界。”苍衡答道。
柳惊眠脸上同样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他问苍衡:“你确定是天界?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柳惊眠一时不好决断,问苍衡:“你那个东西还送给其他人了吗?”
苍衡道:“应当不曾。”
“那是萤萤她把福豆送给别人了?”柳惊眠接着问。
“我只给了她一颗。”苍衡淡淡说。
柳惊眠只觉得这件事愈发古怪起来,沈萤萤在皇宫中好好做她的小公主,到底是什么会将她掳走。
苍衡因为那些梦倒是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他不清楚柳惊眠与闻灯的关系究竟如何,便也不好说与柳惊眠听。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柳惊眠问。
苍衡道:“一人去一处吧。”
柳惊眠点头,他心中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道:“那我回天界看看。”
苍衡现在作为魔渊的魔君,现在可不大好出现在天界。
若是被天界给发现了,多半要以为是魔渊要有什么大动作。
第95章 四十五
“你去天界?”柳惊眠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苍衡应当知道他自己如今的身份,作为魔渊的魔君,一旦被天上的仙君们发现他出现在天界, 那仙魔两界恐怕又要起争端, “你不能去。”
“我一定要去,”苍衡说完这话后,淡淡地瞥了柳惊眠一眼,同他道,“你拦不住我。”
诚然苍衡说的是实话, 但此时柳惊眠的脸色还是更难看了些, 苍衡继续道:“你我二人在这里僵持下去, 沈萤萤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柳惊眠看了苍衡一眼,原来他也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在这里争执, 只会让沈萤萤的情况越来越危险。
柳惊眠实在不明白苍衡到底是怎么想的,然而此时他对沈萤萤的担忧盖过了对苍衡到天界后可能产生的种种后果的担忧, “可我现在只知道她在西南方向,具体什么位置却不清楚,我该怎么去找她。”
苍衡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教柳惊眠如何使用这福豆, 他扔了一颗福豆给柳惊眠,将使用的窍门告诉他,然后去了天界。
柳惊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心中有些不安, 但愿苍衡此去天界不要生出其他的事端来。
柳惊眠顾不了其他,他现在得抓紧时间去西南方向去找沈萤萤。
究竟是谁把沈萤萤给掳走的,对方又想从沈萤萤的身上得到什么?
柳惊眠一无所知。
苍衡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一定要到那天上去,如果说他能肯定沈萤萤是在天上,他做的这一切倒也有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什么都不确定,只有一颗心仿佛被钩子勾住,生生要把他往天上拽。
他低头望着自己掌心的福豆,这个东西自他从十方州出来以后,便只给了沈萤萤一个人,如今却有两个地方同时有了感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着实古怪。
苍衡来到天界,隐去自己的身形,在这里寻找起另外一颗福豆的下落来。
他如今虽为魔渊的魔君,但是修炼的是正经的功法,故而在魔渊待了些时日,身上却不沾染丝毫的魔气,只不过天界的这些守卫仙君大部分都是认得他的,所以不好在他们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真身来。
苍衡很快便察觉到那颗福豆此时正在天井之中,他连忙赶去,心中疑惑沈萤萤怎么会落入天井当中。
他随即又想,或许现在在天井下面的那人并不是沈萤萤,他不必这样忧心,然而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却是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仿佛在下一刻就能撞出他的胸膛来。
在天界的时候,苍衡也曾到过天井下面,他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若是修为深厚者,在这里撑上个三年五载的不是难事,而像沈萤萤这样修为低微,若是真的到了这天井之中,恐怕最多只能撑住两个时辰。
若是再被恶鬼发现她是肉身灵芝,现在应当已经没了命在。
苍衡不敢耽搁,纵身跳下那天井。
此时的结界中,闻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去了一样,她刚刚将自己丹田内积蓄下来的灵力在一瞬间引爆,那些恶鬼们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灰飞烟灭了,而如今闻灯自己也撑不住几息,恍惚中,她甚至能够感受自己的经脉正在一寸一寸地断裂。
很疼,但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
不过好在,灵风带着她的小匣子从这里出去了,他会回到人间,将那个匣子埋入桃林之中。等着将来有一日,苍衡能够想起自己,他会到那座桃林中去吧?
会去的吧,只要他能想起来。
可若是自己已经死了,他想起来又有什么益处呢?
闻灯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那还是不要再想起她了,这一世的浅薄缘分,该随着她的死亡,一起了结,断个干净。
希望他能得偿所愿,希望他从此无忧无怖。
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闻灯动不了了,也看不到来人,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听,还是他真的来了。
她半阖着眼,眼前好像下起鹅毛般的大雪,她不由地想,那年李浮白在十方州下将死之时,他在想些什么呢?
直到一双黑色的靴子落入的眼中,闻灯的睫羽轻轻颤动了一下,她费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来人最后一面,青年一身玄衣,银色的卷云纹在他的袍角,随着微风轻轻浮动,落霞木的香气萦在她周围,恍惚中又似乎夹杂了一丝山茶的香气。
他来了。
他到底还是来了。
闻灯扯了扯嘴角,想要对他笑一笑,可嘴角颤动着,她现在笑得一定很不好看。
苍衡远远地看着那人躺在地上,鲜血好似将她整个人都浸泡在里面,苍衡心痛欲裂,她怎么能流出那么多的血呢?
只是待他走近了,看清楚才发现此人竟是闻灯,他呼吸一窒,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闻灯半张着唇,那声李浮白就这么哽在喉咙里,如何也叫不出来了。
她垂下眸,声音沙哑如老妪,她问苍衡:“陛下以为是谁呢?”
以为是谁?
他自然以为会是沈萤萤的。
眼前承受了这番折磨的人不是沈萤萤,按理说他应该松下这口气的,然而那颗心却仿佛被丢进了油锅中,他四肢冰凉,竟提不起一点力气来。
苍衡望着闻灯,不知该说什么,闻灯如今的样子委实凄惨了些,她本穿的是白衣,现在却已经被血染透了,她的脸色倒是很白,是那种将死之人的惨白,上面还泛着一层浅浅的青灰,她就要死了。
他只要晚来一步,闻灯今日必定要殒命在此。
这天地间再也不会有她了,而他也不必担忧闻灯对沈萤萤出手。
可苍衡的身体倒是比他的思想更快了一步,他抓着闻灯的手腕,将灵气源源不断输入闻灯的体内,又怕自己输得太快,她承受不住,所以他一边将灵力分成细细的小股,还得一边注意闻灯的脸色。
他熟练的好像在此之前已经做过了千百遍似的。
闻灯只是静静侧头看着他,眸光微闪,泛着水色,苍衡看不明白,只是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悔恨,他从灵物袋中取出一堆丹药来,对闻灯说:“吃了。”
闻灯听话地张开唇,苍衡将各种丹药一颗一颗送入她浅色的唇中,苍衡喂一口,她吃一颗,一句话也不多问。
这样多的药,她吃的没有半分犹豫,苍衡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药瓶,不禁想到,在此之前,她又吃过多少的药呢。
在苍衡给闻灯输送了灵力护住她已经碎裂的丹田后,闻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虽然也并没有好很多,但至少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她修炼的功法本就与那些正经的功法不大一样,加上苍衡刚才给她喂下的那些丹药,闻灯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只是她的身体这么耗下去,到底是撑不了多久的。
怪不得她要去寻肉身灵芝。
苍衡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依旧躺在地上的闻灯,闻灯平静地回望着他。
苍衡动了动唇,若仔细去看,或许还能从他的神色间发现几分无奈,他弯下腰将闻灯从地上抱了起来,闻灯便笑了起来,她抬起手,搂住苍衡的脖子。
如果闻灯此时是站在苍衡的后面,便能看到此时苍衡的耳朵后面有些微微的泛红。
苍衡走得很慢,走得很稳,他带着闻灯想要再隐去身形便不大容易了,况且此时闻灯身上还有不断溢出的魔气,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待他们出了天井,再做打算。
闻灯靠在苍衡的胸膛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她忽然听到苍衡问她:“你这样,算不算是欠了本尊一条命?”
闻灯轻轻嗯了一声,可是她欠李浮白的又何止一条命。
她撩开眼皮,望着苍衡的下巴,哑着嗓子问他:“陛下是想要我把这条命赔给您吗?”
苍衡刚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现在闻灯回了他,倒是让他动了些其他的心思,他低头看着闻灯,对她说:“你不要对沈萤萤出手。”
闻灯轻轻说:“那我就会死了,要不然陛下别救我了,把我扔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每次闻灯提起死这个字的时候,苍衡便觉得一股巨大的惶恐笼罩在他的心上,他缓了缓神,对闻灯说:“还会有其他的办法的。”
“那陛下想到其他办法了吗?”闻灯问他。
苍衡道:“你所修炼的魔功怪异,有违天数,你若是真想活下去,便将身上的修为废去,重新修炼。”
闻灯摇了摇头,魔功将她的经脉异改,苍衡此时所能从她身上诊治出来的,并不是她真实的情况。
她的内脏破裂,丹田空无,她若是废去这身修为,那才是必死无疑。
“不行啊,那样我会死的,”闻灯搂着苍衡脖子的两只手紧了紧,她对苍衡说,“我还想活着,想活到陛下都想起来的时候。”
苍衡眉心处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甚至没有办法开口询问闻灯要让他想起什么来,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让他心神恍惚。
过了一会儿,苍衡勉强定下了心神,听到闻灯问他:“陛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沈萤萤失踪了。”苍衡只说了这么一句。
“原来您来这里是为了沈姑娘啊。”
这么看来她是沾了沈萤萤的光了,若不是沈萤萤出了意外,苍衡或许并不会来,又或许来的不会这样快。
闻灯叹着气,对苍衡说:“让您白跑了一趟,真是抱歉了。”
苍衡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抱着她沉默地往前走着。
在即将踏出天井的前一刻,他向闻灯问道:“本尊的福豆,怎么会在你那里?”
第96章 四十六
“自然是陛下给我的了, ”闻灯笑了笑,对苍衡说,“我这里还有一些, 陛下是想要要回去吗?”
“不必。”
过了一会儿, 苍衡皱着眉问道:“我什么时候给你的?”
为何他没有关于此事的半分记忆。
闻灯闭上眼,低声说道:“都是些三百多年前的旧事了,陛下已经不记得了,陛下若是想听,以后有机会我说给陛下听吧。”
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又为何会做了这么多的福豆给她?
苍衡很多时候都以为, 自己的过去只在十方州中, 然而每次就算他只是想要回忆起十方州中的往事, 也会让他痛苦难当,仿佛要将神魂都撕裂。
他敛去这些无关的思绪, 低头问怀中的闻灯:“你到天界来做什么?”
闻灯回答道:“想查清楚一些东西。”
“现在查清楚了吗?”苍衡继续问她。
“还没有,只查到了一点点。”
她刚才在天井之下看到的过去, 是十方州上茫茫的大雪,是李浮白的将死之时,而李浮白最后托付的那人, 应当就是柳惊眠了。
可她从来没有等到柳惊眠,甚至柳惊眠如今见到她,也不曾与她提起过这段往事。
那株仙风草, 还有李浮白的魂珠, 究竟去了哪里。
当年柳惊眠去到十方州中,恐怕也是为了救回传闻中那位已经魂飞魄散的幽竹仙子。
闻灯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可是她没有任何证据,若只有猜测谁会相信呢?
闻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想的头都有些疼了, 她撩开眼皮,问苍衡:“陛下是怎么认识的沈姑娘?”
苍衡反问闻灯:“与你要查的事有关系吗?”
“或许有一点吧。”
苍衡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没有回答闻灯的问题。
闻灯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追问他了,闭上眼睛,好似睡去了一般。
苍衡低下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向着头顶的那一丝光亮飞身而上。
他沉默地将闻灯从天井中带出,弯下腰将闻灯放在了假山上,闻灯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苍衡同她解释说:“等会儿可能要有一场恶战,本尊抱着你不大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