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教官在边上盯着,都挑不出他动作里不标准的地方。
教官看得咂舌,心说十几岁的年轻人体力就是不一样,没准还真能给他做到一百二十个。
虞阮站在人群里,她抱着他刚才落下的水瓶,心中默念着给他记数。
剩下只有二十个,她看见他额头上出了好多汗,连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贴在脊背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他们这边闹出的响动太大,围观的同学挤了好几排,有不少女生围在旁边,一边喊着时哥一边激动地倒数。
虞阮抿了抿唇,费力地拨开人群往前挤进去。
只剩最后三个。
虞阮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明明在做俯卧撑的人是他,可她却比他还要紧张。
她张了张嘴,轻轻念了句:“沈时钦,加油。”
她念完这声,看见被围在最中心的少年撑着手臂,忽然不动了。
旁边站着的同学们议论纷纷:
“怎么了这是,还差最后一个,做完就结了啊!”
“不行了吧这是,一百二十个俯卧撑,哪儿这么容易。”
“去你妈的不行,别拿你那花架子跟我时哥比,时哥都做了那么多个了,还怕这最后一个?!”
人群中的少年抬起头,他头发被汗水打湿,漆黑的眼眸直接掠过旁边的人潮,准确地落到她身上。
她生得白净漂亮,即使穿着跟大家一样的迷彩服,站在人堆里,也照样扎眼。
他唇角轻扬,向她开口要求:“再说一次。”
他做了这么多个俯卧撑,这种情况下,即使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撑着地,也应该是很累的。
虞阮心跳得很快,清亮的眼眸里倒映出他的身影,她像是被人蛊惑了似的开口,在纷乱的议论声中喊出他的名字:“沈时钦!”
少女唇边荡开浅浅的笑涡,她嗓音清甜,两手放在嘴边,提高了音量朝他喊:“你加油!”
沈时钦笑了。
他向下俯身,利落地做完了最后一个俯卧撑。
四周的欢呼声一下子变得更响亮了。
连教官都没想到他还真能做足了一百二十个俯卧撑,他瞪大眼睛看他不用人扶,自己就从地上站起来,半晌,才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乐道:“不是,真看不出来,小伙子你可以啊。”
吃什么长大的,那么大力气。
沈时钦皱了下眉,把教官的手给拍了下去。
“成,我说到做到。”教官爽快地翻出点名册,“听他们喊,你叫沈时钦对吧,让我找找,你的名字在哪儿呢,还有你多做的那六十个……”
“我来勾吧。”沈时钦随手抹了把汗,他从教官手里接过点名册,几乎没怎么找,就锁定了他想要的那两个字。
他按下自动笔,在这个名字旁画了个勾。
他打完勾把点名册拍回给教官就走了,教官拿着点名册,倒是生出点好奇,往名册上看了一圈,找到他另外勾出来的那个名字。
很简单的两个字,听起来像是个女孩儿名。
——虞阮。
*********
有沈时钦这起先例在前,教官顿时就有了底气,再有学生跟他抱怨六十个太难做不完云云,他立马把手往沈时钦那儿一指,中气十足地道:“哪里难了,人家翻了个倍不照样能做完!”
学生:“……”
教官!麻烦您睁开眼看看!!
他那是正常人该有的体力嘛!!!
不过有了沈时钦这个成功做完一百二十个俯卧撑的成功示范,剩下的男生也多了几分底气,想着或许六十个俯卧撑兴许也没那么难?
为了能逃过晚上的训练,越来越多人找教官想去试一试,教官也不介意,他看了看手表,反正还有时间,干脆兴致勃勃地让他们都上来试。
一帮男生信心十足地上去,然后——
一个个喘着粗气累趴在地上,被人像在拖条傻狗似的给拖了回来。
他们狼狈地看看坐在阴凉处悠哉游哉朝这边看过来的沈时钦,差点没忍住朝他喊一句“时哥你还是不是人呐!”
沈时钦虽然表现得轻松,但一百二十个俯卧撑,到底还是累人的。他出了很多汗,从棱角分明的下颌流下来,他往后一仰脖子,扯开了点衣领透风,露出凸起的喉结。
虞阮脸上有些热,她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
“躲什么呢,”沈时钦低低地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小姑娘红透了的耳垂,她越是往旁边躲,他就越要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嫌我身上出汗多啊。”
“……没有。”
女孩子小声替自己辩解,她拿纸巾给他,“给你,你先擦擦汗吧。”
他没接。
少年无赖地向她一摊手:“手脏,不好拿。”
他把手按在地上做俯卧撑,手掌沾了些细碎的砂石。
虞阮看了他一眼,真的把他的手拿过来,从口袋里摸出张湿巾打开,低头认真地帮他擦手。
这下子,反倒是沈时钦愣住了。
她的手娇小柔软,隔着一层薄薄的湿巾一遍遍在他手掌上拂过。
没有一点绮意的动作,却照样有本事弄得他一颗心躁动得厉害。
沈时钦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突然开口问她:“你怎么不问我,多做的六十个俯卧撑,是给谁做的?”
虞阮给他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耳垂红得更厉害了。
沈时钦笑开,他没什么在欺负人的觉悟,还故意逗她:“怎么不说话了。”
小姑娘纤长的睫毛颤动得厉害,她终于开口,说的确实风马牛不相及的四个字。
她问:“方浩凡吗?”
沈时钦:“……”
谁他妈会帮他去做,他有病吗?!
他被她气笑了,拿擦干净了的手捏了捏她的侧脸:“故意气我的,是吧。”
虞阮眨着她那双水润明亮的眼睛看他,她当然知道他是给谁多做的俯卧撑,但让她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少女眉眼一弯,软软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沈时钦看了她一会儿,手上动作一轻,放开了捏着她脸的手。
他在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笑盈盈地对他说声谢谢,他就连捏一下她的脸都下不去手了。
—
教官说到做到,晚上真把下午俯卧撑过关的人单拎出来,让他们自个儿找地方坐着休息。
下午最后那会儿,教官没撑过一大帮学生的软磨硬泡,还是稍微抬了把手,给看着做得差不多了的几个学生放了个水,也免得到最后都只有沈时钦一个过关。
他拿着点名册站在最前面,叫到虞阮的名字时,底下响起一片揶揄的“哦”声。
可算是知道下午时哥多出来的那六十个俯卧撑是给谁做的啦!
小姑娘脸皮薄,沈时钦啧了一声,侧身扣住了她的手腕,顺带危险地扫视了底下这帮趁着没老师在就可劲儿起哄的。
众人后背一寒,一个个赶紧闭上了嘴。
操练还要继续,沈时钦手臂一撑,拉着虞阮坐到了最前面专门用来给领导讲话的高台上。
“这个高度看他们操练,视觉好,”他从外套里摸出袋晚饭后休息,从基地的小店专门给她买的巧克力糖,撕开道口子,往她白皙的掌心上倒了一大把。
被教官盯着从高台前跑过的学生:“……”
草,合着大佬您是把我们当成生态园里的观赏动物了吗?!
第41章 chapter 41
晚上六点多, 操场里亮起了路灯,橙黄的灯光下有几只小飞虫扇着翅膀盘旋,时不时响起教官“一二一”的口号声。
虞阮坐在台子上,她晃荡着小腿, 一颗颗往嘴里送着沈时钦给她的巧克力糖。
基地的小店卖的巧克力糖是最常见的老牌子,一包里份量不大, 圆滚滚的巧克力外面包裹着刷了各种颜色的糖衣薄脆, 虞阮不想一个人吃独食,她数了数剩下的个数,每个颜色挑了一颗递给他:“我们一起吃。”
她说话时嘴里还含着一颗糖, 左半边脸颊鼓鼓的, 生出一块小突起,有点像只抱着松果啃的小松鼠。
圆润的巧克力糖被她托在掌心上, 滚来滚去的,他也没细看, 随手挑了两颗丢进嘴里,又把剩下的往她那边一推。
操练要到晚上八点,虞阮歪着头,看了眼沈时钦腕上的手表。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呢。
虞阮看看仅剩的几颗巧克力糖,吃得更慢了。她把糖含在嘴里, 让巧克力的味道一点点在舌尖化开。
其他人都还在训练, 虞阮莫名为自己能安逸地坐在这里感到有点儿心虚,她连说话声都放得小小的,带着些好奇问他:“沈时钦,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不是这个实践基地,是前面开放给游客的生态旅游区。”
她跟女生们私底下聊天,发现好多人之前都来这儿玩过,只是那时候不知道,原来景点后面还有这么一块“魔鬼”基地。
沈时钦摇了摇头,他道:“没有。”
这种类似农家乐的地方一般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过来玩的。
他没有。
小姑娘捧着脸靠近他,像是在跟他说悄悄话:“我也没有。不过我听以柠说了,后天上午开完总结大会,就能放我们去景区逛逛,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还能自己喂鱼摘水果……”
虞阮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话,她嗓音软糯,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被她安排得有滋有味的,让人恨不得一睁眼,就已经到了后天清晨。
“为什么要等后天。”
沈时钦突然道。
什么?虞阮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少年看看手表,他挑了挑眉,从台子上利落地跳下来,向虞阮伸手:“前面的景区闭馆时间是七点半,刚好还剩一个小时。”
“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去。”
虞阮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姑娘,像这种趁着大家都还在操练,自己却偷偷跑出去玩的事,她一次都没做过。
她知道这个时候,正确的做法是该坚定地拒绝他。
但沈时钦的这个提议,对她来说实在充满了蛊惑性。
她唇瓣动了动,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去前面的路被铁门锁了,怎么出去呀。”
沈时钦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直接将她的手握进手心里,护着她从台子上跳下:“跟我来。”
他的手比她要大一圈,掌心牢牢地跟她贴合在一起,她已经平安踩到地面上,不用他拉了,他却全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就这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虞阮低头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她睫毛颤了颤,却没把手抽出来。
而是轻轻的,将纤细的手指放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带着她一路左拐右拐,绕到了另一处偏僻的小门边上,这里没有门卫管着,小门上拴了把老式的门锁。
要是只有沈时钦一个人,他就直接翻墙出去了,但这回身边还跟了个柔软的小姑娘,他总不能让她也跟着他翻墙。
他哪敢放心。
沈时钦在地上找了一圈,捡了根细长的铁丝,将它探进锁里捣鼓了几下。
没等多久,只听咔的一声,锁开了。
他推开铁门回头,发现身后的女孩子正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他。
她怔怔地感叹:“你溜门撬锁好熟练啊。”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
沈时钦:“……”
溜门撬锁是个什么破词。
她真诚地夸他:“之前我房门的锁坏了打不开,请的修锁师傅都没有你开锁速度快。”
如果他去开一家专门的开锁店,指不定还能赚大钱。
然而听这话的人似乎没能体会到她话里的诚意,少年又气又好笑,他对她发不出脾气,等她出来后,又将锁重新挂回去,不轻不重地戳了把她的脸:“走了,想先去哪儿玩。”
今天既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什么双休,再加上时间临近闭馆,景区里的游客并不太多。
天已经黑了,园区里亮起了彩灯,房屋之间悬挂的细绳上挂着纸叠的风车,晚风一吹,它们也跟着动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
虞阮运气很好,赶在卖鱼食的老伯收摊之前,买下了他小推车里的最后一包鱼食。
她坐在回廊上往下看,将鱼食撒下去,没多久就吸引来一大群锦鲤张着嘴讨食。
少女笑盈盈地将剩下的鱼食塞进他手里,让他也来试一试。
她道:“最近都说向锦鲤许愿很灵的,这里有那么多,你要不要也试一试呀。”
沈时钦向来不信这种东西。
他小时候看多了他母亲宋媛为了能让他父亲回心转意,连烧香拜佛这种法子都试了个遍,但还是落得个那样的结果。
向神佛许愿都没用,更何况是向一群鱼。
但她期待地看着他,他也就沉默了把鱼食接过来,往湖里撒了一大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喂鱼撒的量明明比她要大方得多,但湖里游过来的鱼却少了不少,不爱吃他喂的东西。
像是它们都知道,这个在撒鱼食的少年其实并不太喜欢它们,所以他给的食物,它们也不乐意吃了。
虞阮捧着脸靠在石椅上,她小声吐槽他:“你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喂鱼机器。”
哪有人像他这样,喂鱼的时候连笑都不笑一下的。
她声音很轻,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沈时钦侧头,默不作声地朝她看过来。
他漆黑的眸子落到她身上,小姑娘有些心虚,她讨好地冲他笑笑,小动物般朝他蹭过去:“既然你不许愿的话,那就我来帮你许吧。”
沈时钦没有拒绝。
他也想看看,她会帮他许个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