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要在饮酒后——山有嘉卉
时间:2021-03-09 09:17:18

  魏桢小心地看她一眼,有些抱歉地点点头,“桑小姐?抱歉,需要扶你么?”
  说完刚要伸手,就听见门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喂!你是干嘛的?哪里来的流氓,在我们这里欺负我们员工是不是?!”
  魏桢吓了一跳抬眼去看声音的来处,还没看清是谁,就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郎冲到他们面前,伸手将桑落酒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对他怒目而视,防备之意甚浓。
  “你误会了……”他忙要解释,就见里头又有两名男子匆匆赶到,一个看起来严肃些,眉头紧锁,另一个有点胖的,看着倒还算和气。
  一来就一个问桑落酒:“怎么了,是客户么?”
  另一个则是问魏桢:“先生你好,我是中心的工作人员,请问您是有什么需要咨询的么?”
  他们都将魏桢误认为是中心的客户,因为对结果不满意,或者接受不了鉴定结果,所以前来找茬的——实在是这样的人不少。
  魏桢摇摇头,解释道:“……我是来接桑小姐去我家的,她姐姐在等她。”
  众人不由得一愣,将信将疑,要真是这样,就应该是认识的人,可桑落酒怎么一副不认得他的模样?
  而且,来接她去见姐姐,她为什么会哭?
  “你是不是欺负她了?说!”徐薇紧紧盯住他不放,高声质问道。
  其他两位,也就是陆展学和徐奇,这时也帮腔道:“如果是,你最好赶紧道歉,你这样欺负女孩子的人我们见过不少,我明确告诉你,你这样是犯法的!”
  不管犯了哪条法,忽悠了再说。
  徐薇也点头厉声呵斥道:“就是!看你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居然欺负女孩子,不要脸!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记下来,再有下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魏桢被他们的误会弄得哭笑不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欺负桑小姐……”
  顿了顿,他可能觉得解释不清了,干脆看向桑落酒,正色道:“桑小姐,真的是阿萝姐让我来接你的,伯父和伯母也来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徐薇就感觉到被她挡在身后的桑落酒忽然哆嗦了一下,抽泣声更重,她不由得一愣。
  “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现在给阿萝姐打电话,让她跟你视频一下。”魏桢边说边拨通了手机视频通话。
  徐薇和陆展学他们面面相觑,已经猜不到事情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了。
  铃声响了两下,被接通了,那头传来一道利落的女声,问什么事,魏桢把这边的情况介绍一遍,等他说完,那头就沉默了。
  再开口,声音便有些哽咽,还有些无奈和疲惫,“阿鲤……我是姐姐。”
  “你……你魏桢哥不是坏人,他是我弟弟,你、你跟他过来好不好?爸爸妈妈也来了……”
  “我没有哥哥,他不是我哥哥。”桑萝话还没说完,桑落酒就忍不住赌气反驳道。
  桑萝叹了口气,声音又低了一点,“阿鲤……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知道有些事你很难接受,但是……你等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听着姐姐比平时更温柔地哄着自己,可桑落酒还是忍不住难过,反驳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用手背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低的嗯了声。
  然后对徐薇他们道:“他不是坏人,是……过几天我再跟你们解释……”
  她心情乱得很,实在没兴致再多说什么。
  徐薇愣了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魏桢笑笑,“……不好意思啊,误会你了。”
  魏桢摇摇头,说没事,然后看一眼桑落酒,看见她抬头仓促的看了自己一眼,又飞快垂下头去。
  眼睛红红的,魏桢想,她可能真的很难过吧。
  对于他和父母来说,是找回了失散二十多年的亲人的喜事,恨不得大排筵宴昭告天下,可是对于桑家人来说,等于是失去了一个女儿,这比嫁女还要让他们难过。
  不怪她会哭成这个样子。
  桑落酒下阶梯的时候,魏桢怕她因为哭过而看不清路,于是伸出手去,想要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他的手只能有些尴尬地收回来,然后笑笑,无何奈何。
  徐薇和陆展学还有徐奇站在一起,目送着桑落酒坐上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然后有些好奇地道:“落酒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吧,以前没听她说过哪个亲戚或者熟人开保时捷啊。”
  “她看起来很不对劲……”
  三个人讨论了几句,没讨论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只要能确定带走桑落酒的不是坏人就足够了。
  车子行驶得很平稳,桑落酒看着窗外倒退的熟悉建筑,心里的感觉越来越糟糕。
  等红绿灯的时候,魏桢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建议道:“桑小姐,你、需不需要补一下妆?”
  桑落酒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哑着嗓子道了声谢,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找到自己的化妆品,打开小镜子才看一眼,就愣了。
  镜子里的女人鬓发已经乱了不说,眼下还一片青黑,眼里红血丝清晰可见,眼皮也有些肿,原来自己今天这么憔悴吗?
  她拿着粉扑,往脸上盖粉,可是却发现怎么都无法完美掩盖这份憔悴,只好烦躁地放弃,随便擦了擦脸,又抹了点口红,将头发重新盘整齐就算了。
  她喜欢浪漫优雅的法式盘发,也喜欢编各种辫子,时间长了,手指灵活得很,魏桢开车间隙从后视镜里看见她低头编发的一幕,先是惊讶,然后便是微微好奇。
  魏桢记忆中,母亲一直是便于打理的短发,也没见过其他女性梳妆打扮是怎样的,眼下好奇心起,便不时拿余光从后视镜里去看坐在后面的桑落酒。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魏家。
  魏家住在容城鼎鼎有名的颐和别墅,这里地处容江上游,背山面水,环境清幽,是本地有名的几个豪宅区之一,桑落酒曾经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她在中天的实习期刚刚结束,转正后先给徐奇做助手,有一次客户预约了上门取样,地址恰好是颐和别墅。
  没想到第二次来,居然会是在这样戏剧化的情况下。
  因此她也无心欣赏魏家占地八百平米的豪华别墅,更没心情感慨这里的装修如何奢华,只关心桑萝。
  春节过后,她还没有回过家,这次见到桑萝,明明她还穿着旧时衣衫,身边还有陶东岩跟在身旁,可是桑落酒却觉得,她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她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屋子里的人,装潢考究典雅的客厅很宽敞,有风从门口吹进去,吹动了柜子上花篮里的白色小苍兰,傍晚的余晖从落地窗洒进客厅,光线半明半暗。
  正巧碰到开灯,整座别墅瞬间便灯火通明起来。
  桑落酒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还有些冷,于是仓促地垂下眼,站在原地不动。
  “阿鲤。”桑萝从远处跑来,紧紧地抱住她,“阿鲤,你来了。”
  被姐姐温暖的怀抱抱住,身上那点还来不及仔细体会的冷意瞬间烟消云散,她的视线越过桑萝的肩膀,看见同样眼圈微红的父母,心里顿时一酸。
  “姐……”她讷讷地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察觉到她的沉默,桑萝觉得心疼,也头疼。
  对于她这个决定,父母是明事理的人,面对苦苦寻找女儿二十几年的魏家夫妻,也都支持她回来尽孝,毕竟就算她回了魏家,也抹杀不掉桑家对她多年的养育之恩,魏家也说桑萝应该给他们养老,常去探望。
  但是难题,出在桑落酒身上。
  她是个极为固执的姑娘,桑萝至今还记得,小一些的时候她喜欢上一样东西,家里觉得没用不肯给她买,她就偷偷把每天吃早饭的钱都省下来,攒了足足一个月才买到那个东西,老妈知道后大发雷霆,要不是奶奶护着,就真的要挨揍。
  后来她问她,就这么喜欢,喜欢到宁愿饿肚子饿坏身体,也要得到?
  小姑娘摇摇头,“也没有那么喜欢,但我本来攒钱就是为了买它的啊。”
  再大一点,家里要她学酿酒,她也是学个大概,能糊弄过去就算了,不求甚解,说不学就真的不学了,说要当警察,上不了公安大学,那就去读法医学,多苦都没喊过累。
  她就是这样坚持自己认定的事到固执的性格,桑萝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但现在,她终于觉得头疼了。
  她真怕桑落酒犯轴,因为这件事就跟她疏远了。
  “这是阿萝你妹妹吧,快进来坐啊,别站在门口,小心着凉。”魏太太笑呵呵地跑过来,拉着桑落酒的手招呼道。
  按理来说,她应该跟魏太太问好,无论如何,对方都是长辈,她得有礼貌。
  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愣了一下,又沉默下去。
  魏太太见她连个笑脸都挤不出来,心里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儿起了点怜惜,她听桑萝说,这个妹妹同她感情是最好的,恐怕无法接受这件事。
  她目光从姐妹俩牵在一起的手上滑过,忍不住又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她敛回目光,笑着问道。
  桑落酒没吭声,是桑萝替她应的,“叫落酒,落霞的落,酒酿的酒,小名叫阿鲤,奶奶说阿鲤出生的时候她梦到了一条红色的鲤鱼。”
  魏太太恍然大悟,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刚要说话,就听见魏父魏礼云开腔了,“总算人齐了,咱们简单聊聊,认识认识,以后就是亲戚了。”
  桑落酒的目光立刻从自己的指甲上挪开,抬头看向说话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姐姐的亲生父亲么,长得……果然跟姐姐有点像呢……
 
 
第三章 
  说是闲聊,但其实说的事主要围绕在桑萝身上。
  关于姐姐的真实身世,桑落酒应该是在座所有人中知道得最少的,连异姓的陶东岩都比她了解内情。
  “魏桢跟阿萝的奶奶,早年间出过意外,人有时清醒有时糊涂。”魏太太回忆起旧事,叹了口气,继续道,“她带着阿萝出门说是去晒太阳,结果迷路了,糊涂起来,丢了孩子也不知道。”
  “等到家里人发现她没回来,这才知道自己的疏忽,急急忙忙去找,二三十年前容城没这么好的,找起来有点麻烦,过了两三天才找到老太太,找回来就听说阿萝丢了。”
  魏太太说要不是她和魏礼云忙于工作,对家里的事过于疏忽,明知道老太太有时候会犯糊涂,却没叮嘱在她带孙女出门时让人跟着,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年的痛苦煎熬了。
  她苦笑着连连摇头,握着茶杯的手背绷出一道道青色的筋络,强忍着才没掉眼泪,不过眼圈却已经通红了。
  都是做母亲的人,只要想想如果阿鲤丢了,桑母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地拍她手臂,无言的安慰着。
  “从那以后,老太太一病不起,没两年就走了,老爷子没熬几年也跟着走了,那会儿……”魏太太想了想,“魏桢才念二三年级,眨眼他和阿萝都二十九岁了。”
  说着她看了眼魏桢,魏桢点点头应是。他还记得当时爷爷的葬礼很隆重,来了不少人,有个远房亲戚前来吊唁,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没看见孙女老爷子怕是走了也不甘心之类的话,母亲当时面上不显,但葬礼之后便大病一场。
  后来跟这门亲戚也就没了往来,前几年她为了给儿子找工作,主动联系魏桢,以为他当时年纪小不记事,言语间多有奉承和挑拨,然后被魏桢毫不客气地刺了一通。
  现下听魏太太提起,他又想起这些事来,忍不住低声跟桑萝说起来,桑落酒听见他的语气似乎并不好,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见他因为压低声音说话,和姐姐挨得很近,马上就不高兴起来,把脸一扭,靠在了桑伯声的肩膀上。
  等桑萝听完魏桢说的旧时恩怨,回头才发现妹妹好像又不高兴了,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陶东岩。
  陶东岩却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正低头安慰桑落酒,“阿鲤,你才是阿萝的妹妹啊。”
  桑落酒哼了声,嘟囔道:“我讨厌他。”
  原来明明只是她一个人的姐姐,现在却要分给别人,桑落酒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然转不过弯来。
  陶东岩叹口气,拍拍她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魏太太跟桑母的对话还在继续,已经进行到桑萝是怎么到桑家的了。
  桑落酒忙支起耳朵,听母亲解释道:“当时我怀孕了,我跟老桑要孩子不容易,怀像也不太好,就进城来产检,在那个……哦,叫昭宣区分院,产检完我们要回家,路过公园看到有个小姑娘站在树底下,好几个人围着她,说什么是不是你妈妈把你扔了之类的,吓得直哭……”
  桑家夫妻俩觉得不忍心,就将孩子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打算让民警同志帮忙找人。
  “当时里面只有一个同志,我们留了地址和电话,亲眼看着他登记,真的。”桑母肯定地道。
  “就是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进了派出所就哭个不停,我们也不敢走,就一直待着。”桑父接着道,“过了没多久,那个民警就接了个电话出去了,这一走好久都没见人回来,加上阿萝……阿鲤妈妈身体不太舒服,我们就跟门卫说了声,带着孩子去招待所住下。”
  他还记得那天的天气也不好,雷雨从傍晚就开始下,一直下到凌晨才停,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到了天蒙蒙亮时,捡来的这个孩子突然就起了高热。
  桑伯声连忙独自带着孩子去医院开药打针,然后等她烧退得差不多了才回到招待所,问妻子那个警官有没有来过,说没有。
  “我们又等了一天,实在没办法,家里的酒和地不等人。”当时正是春天,酒要开坛压榨,客户都等着交货,后头的山刚承包下来,不抓紧时间就会错过最好的移栽树苗的时机。
  无奈之下,夫妻二人只好又去派出所,“不过说来也很奇怪,找不到人。”
  然后他们就先回了青云镇,打算过阵子再出来打听。
  结果没想到,“这孩子去了乡下,可能是水土不服,又开始发烧起来,去县医院住了一阵,好了出院,回来又开始发烧,我老娘说是小孩子太小,沾了什么坏东西,就抱去给算命的三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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