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要在饮酒后——山有嘉卉
时间:2021-03-09 09:17:18

  桑伯声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也是没办法,阿萝……阿鲤妈妈身体实在不怎么好,酒厂又走不开……”
  桑太太理解地点点头,有些着急地问:“后来呢?阿萝是怎么好起来的?”
  “三婆说,小孩子是受到了惊吓,要安神,我们就去找中医生开了安神汤配着退烧药给她喝。”桑母应道,“大概半个多月,她就慢慢好了,但我们又发现,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医生说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又生病,所以记忆有点不好了。”
  “刚好三婆家来跟我们家奶奶聊天,听说这孩子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劝我们留她下来,说是有缘分,到时候要是亲生父母真的找来了,再让她回家就是了。”
  “过了两年,该送去上学了,我们就交钱给阿萝上了户口。”
  于是这个孩子就这样在桑家留了下来,取名桑萝,对外也没说孩子是怎么来的,于是便有人传说是桑伯声在外头有了相好,给他生的孩子,现在抱回来了,多亏他媳妇心宽,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媳妇久久不开怀没生下儿子,所以他才包/二/奶,云云。
  传言变化出很多版本,但并不影响桑家酒厂的生意,因为整个镇上就这一家酒厂,大家也不想得罪桑家人,很多话只是暗地里说说,传不到桑萝耳朵里,又过了几年,桑萝上学,桑落酒也渐渐大了,姐妹俩好得像连体婴一样,桑家人对桑萝也很好,这才渐渐没人说了。
  只有极少数比如李叔这样的至交,才知道桑萝的真实来历。
  要是魏家不找过去,桑萝就会按照原计划那样,跟陶东岩结婚,然后彻底接手福元酒厂的经营。
  她原本还说,等酒厂的工作彻底理顺,就准备试酿真正的桑落酒。
  桑落酒垂着眼,吸吸鼻子,忽然有些不甘心地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姐的?”
  魏礼云看向眼睛有些浮肿的小姑娘,笑得很和蔼,“这个说起来也是巧合,你商叔叔今年要给他家老爷子过大寿,老爷子喜欢喝黄酒,听说你家的酒好,所以就提前去订酒,结果见到了阿萝,觉得她长得跟我很像,又知道我们家一直在找女儿,所以……”
  顺着这个线索去查桑家,很容易就会发现,桑家的大女儿出现的年份正巧是自己女儿走丢的那一年。
  至于派出所那边信息差,魏礼云解释道:“阿萝丢的那天,有个大案子,有几位民警牺牲了,接待你们的那位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就这样错过了。”
  桑家父母一愣,面面相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让人唏嘘的插曲。
  桑落酒听到在这里,已经将整个故事全部搞清楚,老实讲,以她多年旁观各种狗血事件的经验来看,这个故事虽然横亘着魏家二十多年的家庭阴云,但过程很简单,结局也算得上完美。
  她能感觉到魏家夫妻为人和善,对姐姐也是真的存有愧疚和补偿之意,她在这里应该会过得不错。
  只是,从此以后,她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姐姐了,她有了一个双胞胎弟弟。
  桑落酒想到这里,还是想哭。
  但是又不能哭,于是只好扁扁嘴,将喉咙的哽咽忍住,然后慢慢地咽回肚子里。
  “先生,太太,可以开饭了没有?”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和蔼女声,桑落酒循声看去,正是刚来时迎接过她的那位阿姨。
  魏太太笑应道:“对,时间晚了,桂婶,叫开饭吧,别饿着孩子们。”
  魏礼云拉着桑伯声,互相礼让着走去饭厅,桑母走在后面,嘱咐陶东岩,让他去拿带来的酒坛子。
  这次过来,他们特地带了几坛三十年陈的花雕酒,当作是送给魏家的礼物,“给阿萝准备的女儿红还没挖出来,回头等她……回头我让东岩捎过来。”
  桑伯声说完又笑笑,到底还是觉得有点遗憾,不管如何安慰自己她只不过是回家了,日后还会来往,此时还是忍不住难受。
  魏礼云见他眼睛有些湿润了,忙笑道:“这个不着急,还是等阿萝结婚,老哥你亲自送来,嫁女的时候你当爹的还能不在?”
  陈酿了三十年之久的花雕,颜色如同琥珀一般美丽,味道醇香浓郁,盛在白色的薄胎酒盅里,荡漾出醉人的柔光,全是时间造就的精华。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大家的话都多起来,气氛慢慢好转,魏太太笑着问儿子:“魏桢,你觉得你桑叔叔这个酒,跟你藏的那些几几年的葡萄酒比,哪个更好?”
  魏桢抿了一口酒,正色应道:“我觉得各有千秋,黄酒和葡萄酒的酿造原料和工艺不同,功效也不同,适宜的场合也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好处,还是不要放在一起比较的好。”
  魏太太本意是说笑,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认真,大家一时间都愣了愣,然后都忍不住笑起来。
  除了桑落酒,她低着头,旁边是陶东岩,他们面前摆着一盅温过的黄酒,她喝一杯,陶东岩就斟一杯,引得魏桢不时就看她一眼。
  “你们不知道,我家这个臭小子是倔驴一个,死活不去公司上班,打小天天跟葡萄酒泡在一起,为此还开了个小酒馆,我都怀疑他身上流的是酒不是血。”魏太太开玩笑道,“幸好现在有阿萝了,他可以彻底解放了。”
  桑落酒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魏太太的意思,是让姐姐去公司上班?那以后谁继承公司?
  如果是姐姐,魏桢他能甘心?万一还是他继承公司,那姐姐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凭什么?
  她在中心这些年,听过见过的豪门龌龊可不少,脑筋立刻就往姐弟俩争夺家产的方向想去了。
  边想边看了眼魏桢,恰好跟他的目光对上,他朝她笑了笑,桑落酒一愣,随即抿着唇低下头,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魏桢见她突然又一副防备样,愣了愣,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她。
  所以说,女人真是这个世上最让人觉得难以捉摸的生物!
 
 
第四章 
  酒香在夜晚里酝酿发酵,让人熏熏欲醉,呼吸间全是黄酒独有的醇厚甜香。
  魏桢坐在桑落酒对面,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妹妹,在她来之前,母亲就曾私下嘱咐,不管对方性子怎么样,都要好好接待她,因为是姐姐最放心不下的妹妹。
  即便对方人品真的不好,需要疏远,那也是以后的事。
  这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跟桑落酒的来往会显著增多,如果她愿意的话。
  不过从她的态度来看……
  魏桢刚想到这里,就见桑落酒握着酒杯忽然抬眼看过来,眼神清亮得吓人,他当即愣了愣,然后有些抱歉地笑笑,转开目光,看向桌上装酒的瓶子。
  桑落酒见状在心里哼声,她早就发觉了,这个姓魏的便宜哥哥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一直瞟她,以为她瞎么?
  她越想心里越气,恨不得跟对方干一架才好,可是她没醉,知道这是不能做的事,只好在心里将魏桢当作砧板上的肉。
  剁剁剁!给你剁成肉末喂鱼!让你跟我抢姐姐,哼!
  魏桢虽然在看酒瓶上描绘的缠枝花卉纹样,但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飞向对面,这一瞥,就看见她两眼放光地看着面前的餐碟,像是在看……
  他脑海里忽然闪出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就是那把刀,虎视眈眈地看着面前的鱼,随时欲除之而后快。
  魏桢想着想着,见她又抬眼看过来,眼里倒映着水晶吊灯的寒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的脊背忽然一凉。
  本来就没多少的酒意霎时间烟消云散。
  接着听见母亲亲切地问她:“阿鲤,听你姐姐说你在容城工作?哪个单位啊?”
  桑落酒发现自己将魏桢吓住了,心情顿时好很多,听见魏太太和她说话,也能笑着应答了,“在中天司法物证鉴定中心当亲子鉴定师。”
  魏太太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道:“哎呀,那里啊,孙家……”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她立刻又停了下来,有些抱歉地看看大家,“……别人家的事,不好随便议论的。”
  桑母笑着搭腔:“也就是私底下说说,不往外说也没事,当年阿萝刚去我们家,不知道多少人私下说闲话,只要不让我听见,我管他说什么,反正我又不会掉肉。”
  桑落酒听见这两句话,扭头看了眼母亲,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华发,忽然想起一件旧事来。
  “华叔家那个嘴碎的婶娘是不是也说过?”她忽然凑头过去问道。
  桑母刚好坐在她的另一边,闻言面色一变,扭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她说了叫你听见了?”
  “嗯啊,那会儿她不是在我们小学门口摆摊卖番薯饼么,我跟姐姐去买,她就说……”桑落酒想了想,掐了个兰花指,做张做致起来,“哎呀,桑嫂子真是贤惠啊,不是亲生的也照顾得这么好,看阿萝这张脸水灵的。”
  她刚说完,满桌人除了她和桑萝,全都面色大变,惊疑不定。
  “……阿萝,你早就知道……了?”桑母不安地看向大女儿,要真是这样,过去的十几年,这个孩子心里到底存了多少压力啊?
  对自己疼爱关切的父母其实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她的亲生父母到底在哪里?
  而且,桑老太太对两个孙女看似一碗水端平,实则还是有点小偏心的,如果都是亲生的,还能跟自己说是因为妹妹年纪小,所以长辈偏宠些,可是要不是亲生的呢?
  她根本不敢想象桑萝感觉到这种不平等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哪怕她和老桑已经尽力弥补,但是……
  面对养母关切担忧的目光,桑萝心里一暖,笑着摇摇头,“没有,不知道。”
  大家又愣了一下,“怎么会……”
  “阿鲤骂回去了,说是三婆看着我出世还剪了脐带的,要是她不信,她就去跟华婆婆说说,到底是三婆说得对,还是华婶说得对。”桑萝笑着解释道。
  桑伯声恍然大悟,“你们华婶很怕她婆婆,刚嫁到我们那里的时候,她就因为爱说闲话,大冬天天寒地冻的时候被婆婆赶出来过。”
  桑萝嗯了声,笑起来眉眼柔和极了,看着桑落酒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啊,所以后来华婶再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大家松了口气,桑母又看向身边的小女儿,揪着她的耳朵问道:“你为什么回家不告诉我和你爸?还有,三婆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样的话?”
  桑落酒缩缩脖子,小声辩解,“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还说什么,再说告诉你们,我肯定会挨骂的。”
  顿了顿,神色又变得赧然,“三婆带我看过母狗生崽,帮忙接生,说人也是这样生出来的,我又不知道姐姐真的不是……”
  她挣脱母亲揪自己耳朵的手,耸耸肩,垂下眼来,喝了最后一杯酒。
  然后又抬起头笑笑:“我明天还要上班,得先回去啦。”
  说着她又问:“妈妈,爸爸,你们去我那里住吗?”
  “阿鲤,今晚在阿姨这里住吧?”魏太太连忙出声挽留道,“换洗衣服都有新的……”
  “多谢您,不过这边离我单位太远了,明早过去的话可能会迟到,就不了吧。”她笑着摆了摆手,起身准备要回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从魏桢身后跑过,一直跑到桑萝背后,抱着她说了句:“姐,我走啦,你好好的,再见。”
  说完就转身匆匆地离开了,桑家夫妻俩看着她的背影,都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有些尴尬地对大家解释,“……她就是这样,总是说一出是一出的。”
  魏礼云这时忙叫了声魏桢,“魏桢,你去送送妹妹。”
  顿了顿,又想起他喝了酒,忙补充道:“让小乔开车。”
  小乔是他的司机,也是福伯和桂嫂的儿子。
  魏桢应了声,起身大步走出去,出了主屋,看见桑落酒正站在楼梯下方,跟桂嫂说话,大意就是她没醉,很清醒,自己回去完全没问题。
  “不行不行,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很危险的。”桂嫂拉着她的手臂,阻拦着她的脚步。
  抬头看见魏桢出来了,立刻叫他:“阿桢,桑小姐非要自己回去。”
  桑落酒扭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
  “我让小乔去开车了。”魏桢应了句,将桂嫂支走,又看向桑落酒,温声道,“这边不太好打车,还是我们送你吧。”
  桑落酒眼睛看着石板路上倒映的路灯光,硬梆梆地说了句不用,抬脚就走。
  魏桢耸耸肩,抿了抿嘴唇,跟在她身后走着,对她的反应没有觉得意外。
  只是再一次确定一个事实,这位桑小姐,对他的敌意非常重,而且来得……好像挺莫名其妙的?
  桑落酒和魏桢一前一后,沿着石板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出了别墅大门,然后他就看见她忽然停了下来。
  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开始从外套衣兜拿出手机,低头摆弄了几下,魏桢就听见一个甜美的女声从她手机里传来,“准备出发,全程……”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分不清该往哪边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会有种想笑出声的冲动。
  “咳……”他清清嗓子,出声提示道,“右边,沿着大路一直走,可以走出别墅区。”
  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桑萝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僵住,然后猛然回头,面色变了变,神色也变得戒备和提防起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魏先生,你跟着我做什么?”
  “送你出去。”魏桢解释道,又回头看一眼近在眼前的车灯,“车来了。”
  桑落酒被车灯闪了一下眼,立刻别开头,抬脚往右边走,“不用麻烦了。”
  魏桢跟上去,劝道:“别墅区很大的,光靠你两条腿,到半夜都走不出去,就算出去了你的腿也坏了,明天还怎么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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