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的好的,您跟我来。”侍应生又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回过神来,引着她往里走,找到了她所说的这位客人。
然后飞快地离开,去给小魏总通风报信。
“许先生您好,我是桑落酒,是郑主任的下属。”桑落酒坐下,得体地自我介绍,然后抱歉道,“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对面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戴着一副眼镜,眼睛后面的那双眼睛在看见桑落酒的脸时闪过一丝满意的情绪。
“哪里,我也才刚到,桑医生客气了。”
桑落酒并没有将他的打量放在心上,因为她也暗暗地在心里给对方打分,单从长相这一点来看,实在是……
都不说她姐夫陶东岩还被人说过可以去拍戏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和魏桢那遗传自优良基因且用几十年锦绣膏粱浸泡出来的容貌昳丽,就说她爸和她爷,那也是中年帅大叔和依稀能看到年轻时英俊痕迹的老爷爷啊。
倒不是说对方长得丑,只是参照物不对,对从小到大身边经常接触的男性都容貌高于常人的桑落酒来说,许先生实在太普通了一点。
比不上魏桢,她一面这样想,一面端着得体的笑容跟对方交谈:“听说许先生是在世界五百强企业工作,真是年轻有为,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行业的?”
“我们公司主要是做医药批发的,同时也为很多大医院提供软硬件方面的支持业务。”
“原来是这样。”
“是的,桑小姐是一直都在中天做鉴定师么?”
“是啊,我毕业之后就进了中天,一直到现在,主要负责业务咨询和接待客户这一块。”
“听说桑小姐以前是读法医学的,怎么没有做法医?”
刚说到这里,送下午茶点的来了,“两位下午好,这是您们点的英式下午茶。”
声音真熟悉,桑落酒立刻抬眼去看,和来人四目相对,视线碰个正着。
对方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桑落酒顿时就笑了,真没想到相个亲还能让小魏总当一次跑堂。
“这是用脆皮巧克力和花生坚果制作的妙脆花生冻糕,这是意式提拉米苏……这是开心果三文鱼黄瓜卷……这是现烤的提子司康饼和巧克力司康饼,红茶是选自英国的进口伯爵红茶,希望两位用餐愉快,度过一个美妙的下午。”
魏桢的声音轻缓,将三层点心架上的东西挨个介绍了一遍,目光不时停留在桑落酒对面的男人脸上。
最后在心里啧了声,吐槽道,这个不行,长得不好看,小杨都比他英俊,阿鲤配他太亏了。
想到这点,临走前他便又看了一眼桑落酒。
桑落酒接收到他眼神传递过来的嫌弃,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我相亲要你来插一杠子?赶紧走!
魏桢:“……”心里苦:)
许先生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在魏桢走后他继续和桑落酒聊天。
当得知桑落酒没有当法医是因为她毕业找工作那一年有意向的单位没有招女法医时,许先生点点头说了一句:“那都太辛苦了,不适合女孩子。”
说完又问桑落酒家里是做什么的,桑落酒淡淡的应道:“开了个酒坊,卖些自家酿的酒。”
“那也很辛苦吧?”许先生有点惊讶的问道,“我在纪录片里看过,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工序也很多。”
桑落酒笑着点点头,“我们家现在春榨已经完成了,应该是准备等天气再热一点就开始做酒药……”
她跟许先生说了好一会儿酿酒的事,许先生连连感慨不容易,之后又问了她一句:“不知道桑小姐有没有之后当全职太太的打算?”
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用多问为什么。
“不会,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全职太太,我个人觉得,不管婚前婚后,女性拥有自己的工作很重要,不仅可以有一份收入,还可以保持与社会的联系,甚至能保证自己在婚姻中的地位,不是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么。”
许先生看一眼面前言笑晏晏的年轻女郎,脸上露出一抹遗憾来。
“我倒觉得婚后女孩子就不必这么拼了,毕竟男主外女主内嘛,适当的分工可以让家庭功能最大化,妻子不用在家务和工作之间来回奔波,孩子和老人也可以得到良好的照顾,丈夫就可以在外安心打拼了,这样也很好。”
桑落酒听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的确很好,如果夫妻双方协商一致,并且能互相理解、感情很好的话。”
这就是不赞同了,许先生立刻就意会她的意思,停止讨论这个问题,同时也知道,这一次相亲失败了。
三观不同的人,是走不到最后的。
“看来桑医生以后可能要辛苦一点了,在家庭的事上,女性总是更辛苦一点的。”
“我辛不辛苦还不知道,不过许先生以后一定会家庭幸福,希望您以后一定要体谅您太太呀,全职太太全职妈妈都很不容易的,我是做不了啦。”
“一定一定,我会牢记桑医生今天的教诲。”
接下来俩人便就各自工作领域的一些事漫无边际地聊着,说些有意思的现象,彼此都很有分寸,倒也相谈甚欢。
魏桢送完茶点后便一直待在餐厅入口的柜台旁边,好像一个真正的侍应生,帮忙拿个东西什么的,实际上却在一直偷偷注意桑落酒那边的动静。
发现她全程都和对方聊得很开心,好几次都笑得前仰后合的,不由得心里又是一堵。
这人怎么回事,第一次见他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见了别人怎么就笑得跟捡了金子似的?
魏桢:“……”我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桢:第一次见面就高兴又能怎么样,没笑现在不也跟我一起玩?
阿鲤:……你们酒店今天打翻了醋坛子?怎么到处酸溜溜的?
魏桢:[死亡凝视.jpg]
阿鲤:[我最无辜.jpg]
第五十四章
下午的天气很好,到处都洋溢着温暖的气息,从身旁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可以看到酒店庭院中种植的梧桐和桉树。
桃红色的花朵在枝头绽放,桑落酒记得依照品种不同,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桉树花开的影子,若是到了盛花期,应该更加美。
和许先生的见面很愉快,不涉及终身大事的情况下,他是个相当不错的聊天对象,甚至可以算得上风趣幽默,桑落酒觉得很满意。
茶杯里的红茶热了凉,凉了又热,续了几次水之后,太阳慢慢西坠,他们终于止住话头,决定结束这一次会面。
当然,临别前还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许先生笑道:“说不定哪天有需要桑医生帮忙的地方。”
桑落酒轻笑,摆摆手,“许先生可别为自己的事来找我,不吉利。”
“……哦?也对,哈哈哈。”许先生忍俊不禁,又笑了几声,然后问道,“桑医生坐不坐便车?”
桑落酒摇摇头,笑着婉拒道:“不麻烦许先生了,我还要去附近找个朋友。”
鬼的朋友,她是要去观赏一下魏桢的臭脸!
许先生没有勉强她,点点头说声再见,这就转身走出了餐厅门口。
桑落酒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被门墙遮去,再也看不见之后,这才回身举目四望,寻找魏桢的踪迹。
奇怪,刚才人还在这里的啊,怎么不见了?
“还在看什么?人已经走了,还舍不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饱含着揶揄,和淡淡的不悦。
还在疑惑的桑落酒忽然怔住,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然后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这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舍不得,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在鼻尖下挥了挥,“哎呀,怎么感觉有点酸酸的,谁家的醋瓶打翻了?”
边说边忍不住笑,笑容既快活又揶揄,将魏桢笑得一懵,随即局促起来,耳尖蔓延上一层薄薄的绯红,语塞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目光游移着不敢去看她的脸,更别提和她目光相接了。
半晌才讷讷应了一句:“……你家的行不行?”
桑落酒闻言一怔,笑容在脸上顿了顿,转眼又灿烂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啊,像是忽然间闯进了一头活泼的小鹿,在那里跑来跑去,不停地用犄角顶着她,轻轻的,像是挠痒痒一样的力道,让她觉得陌生又新奇。
“没有,我刚才是在找你。”
她笑着应道,问他刚才去了哪里,“还以为你会一直在这里盯着我呢,怎么样,对我的相亲对象满意吗?”
在那片刻的不自在过后,魏桢的脸色慢慢缓和回来,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淡定温和,转身往外走,直走到了电梯门口才停下来。
桑落酒撇撇嘴,追在他背后走出去,和偷偷打量他们的是侍应生们擦肩而过。
噫,小魏总和桑小姐之间感觉气氛怪怪的。
“不怎么样,长得还没我好看,你喜欢他什么?”
魏桢一面应,一面抬头去看电梯门上闪烁的红色数字。
他穿着一件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桑落酒看见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好像还能听见一声轻轻的“咕咚”,像是有什么没说完的话又被咽回去了一样。
桑落酒歪歪头,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着电梯门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谁知道呢,可能我喜欢他说话有趣?说实话,他还蛮有趣的,要是做朋友应该不错,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嘛,心灵美也很重要啊。”
魏桢闻言哼了声,刚要反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说要是?要是做朋友会不错?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有些错愕,又不愿意再继续自己瞎想,索性开口问她。
桑落酒扭头看他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应道:“许先生希望女方以后当全职太太照顾家庭,问我有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我说没有。”
原来是这样,魏桢恍然大悟,这么重要的点都谈不拢,不可能往下发展的。
他理解地点点头,然后听见她接着问自己:“你觉得呢,我以后是做全职太太好,还是继续上班好?”
莫名就觉得这是道送命题,魏桢悚然一惊,头皮都紧了起来。
他打叠起精神,深思熟虑似的应道:“当然还是上班更好,有事做不会整天想东想西,像经常跟我妈一起喝茶的那几家太太,商太太杨太太她们,凑在一起就是聊八卦,最近有人给我妈吹风说姐姐姐夫的婚事不好,以后肯定会后悔,气得她在家里总发牢骚。”
桑落酒原本想夸他思想觉悟高来着,结果听到后半段,关注的重点立刻歪了:“谁说的,怎么会有种这种人,见不得人好还是怎么的?她得生活多不如意才这样诅咒人家?!”
“我也觉得是,所以还是有工作比较好,不要每天在这些芝麻绿豆大的琐碎里打转,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这话多少人都说过,也不知道多少人听进去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当弟弟妹妹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忽然间就统一了战线,完全忘了刚才他们之间的那点争执,等再反应过来想起这件事,再想讨论,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都是张张嘴,欲言又止一下,就将这件事翻篇了。
桑落酒是第一次来魏桢的办公室,不算很宽敞,但办公桌、文件柜、展示架、沙发茶几和绿植盆栽、空气净化器,该有的都有了,她甚至还看见一个猫食盆。
“那是啤酒来办公室时小杨给它买的。”
见她看着那个食盆,魏桢便解释道。
桑落酒哦了声,在沙发上坐下,又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发现太阳已经快开始往西边降落了,然后转个身,靠在窗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怎么?”
魏桢刚回复完一个信息,抬头就看见她正望着自己,不由得又是一愣。
见他露出茫然的表情,桑落酒不禁莞尔,笑问道:“你现在还怕猫么?”
魏桢被问得一愣,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斟酌着回答道:“不怕啤酒,其他的猫……不确定。”
桑落酒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怕猫?”
魏桢眨眨眼,没有立刻说话,像在考虑她的问题。
桑落酒便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眼神专注又柔和,好像在注视这一件值得探究过往的宝贝。
魏桢忽然一颤,嘴唇动了动,觉得心底有什么正在喷薄而出,陌生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谁说起过。
“我每次想到那只猫,除了它抓我,就是死了的模样。”他说那只猫死时是如何全身流脓,脸都烂了,完全看不到当时抓他的凶狠模样,以及事发的时间,爷爷去世之前的最后一段时光,整个魏家都笼罩在一片冷清的雾霾中。
他说完之后,整个人都沉默下来,很久没有说话。
再抬起头,桑落酒依旧以同样的姿态和目光看着他,带着一种无言的安抚。
然后他听见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其实不是怕猫,即便你被抓咬过。你害怕的,是后来那只猫死在你面前的样子,以及死亡这件事。”
“你突然间发现,原来生命这么脆弱,明明是很凶狠的猫,却这么容易就死去,还有爷爷,他在你的心里肯定是很高大很厉害的形象,可是却被疾病折磨,最终无论用尽什么样的办法,付出再多的金钱和时间,都挽回不了他的生命,人类面对病魔原来也是如此弱小,就像那只猫面对玩弄它生命的人类。”
魏桢静静地听着,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像是找不到一个焦点,但人已经出神。
“……好像是这样没错,我想起它死的样子,还有爷爷……会更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