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俨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似乎陈凌和钟钰的关系,才是串联整个案子的关键性线索……
另一边,薛芃也不再发问。
孟尧远和方旭、王志申,一直在顺着现有的线索进行讨论,薛芃却同样看着窗外,在脑海中拼命回忆着陈凌案的种种细节。
陈凌案最明朗的部分就是自杀和安眠药,这两者已经没有推翻的可能,但这个案子却留下几个疑点,比如“三十五年前”那句话,比如那瓶湖水,还有陈凌写在本子里却又撕掉的那张纸,后来还是孟尧远进行笔迹分析,才将那句话显露出来。
——“悭贪者报以饿狗。”
这句话不像是自创的,会不会有出处呢?
薛芃拿出手机,将它输入到浏览器里,很快就浮出一串搜索结果。
原来陈凌写下的只有半句,后半句则是:“毒害者报以虎狼。”
*
数分钟后,一行人来到李兰秀住的小区。
警车停靠的地方,外面围了一圈警戒线,但附近不少居民都在好奇的驻足围观,这和李兰秀的尸体被抬出来的那天情形完全相反。
那天,所有人都知道死了人,还有尸体,没人敢出来,但今天不一样,最初受到惊吓的恐惧感已经淡了,余下更多的是猎奇和八卦心理,而且纷纷拿着手机,有的在拍照,有的在录视频。
陆俨很快将任务分配下去,留下几个人负责案发现场的现勘秩序维护,其余的人继续走访调查,除了邻居,还有附近的商户,包括街道居委会,而且调查的时间线要往前推二十年,所有知道或者听李兰秀提过年轻时工厂里故事的信息,都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等部署完,陆俨让王志申给齐昇去个电话,将车上讨论出来的新进展告知齐昇,让他们结合化工厂往事一起走访调查。
这时,已经换上防护服的薛芃走了过来,将手机递给陆俨:“这是我刚才搜索到的。”
陆俨低眸一看,怔住了。
薛芃轻声说:“陈凌只写了这句话的前半句,写完之后还撕掉了。而后半句刚好提到了‘毒害’,不知道和这个案子会不会有关。”
“其实我也在想两个案子之间的联系。”陆俨抬了下眼皮,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有预感,这次取证会将整个案子再往前推进一步。”
薛芃笑了下:“拭目以待。”
很快,薛芃和孟尧远开始第二次取证。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上次是摸索,整个案件的详情还不了解,就连李兰秀的确切死因都不知道,取证都是浮于表面,但这次却有了新的目标。
薛芃第二次进入李兰秀的卧室,和孟尧远一起针对贴身衣物进行快速的毒性测试,再将衣物分批装进物证袋。
然后,两人又开始围绕着洗衣机取证。
孟尧远正在装洗衣液瓶子,薛芃打开一个洗衣凝珠的盒子,随手拿了一个出来,轻轻一捏,发现上面有很细小的针孔。
薛芃又换一个拿起,捏了捏,同样有针孔。
孟尧远也看见了,转头叫道:“陆队!”
陆俨走上前,薛芃示意道:“每一个洗衣凝珠上都有针孔。还有,这些洗衣液也不太对,好像有点稀。应该是下毒者提前将百草枯稀释过,再注射到这些洗衣用品里搅匀,而他本人根本不需要在场,只要李兰秀洗衣服,就会接触百草枯。”
陆俨安静了几秒,目光向四下看了一圈,说:“李兰秀有两个洗衣机,一个大一个小。”
“小的是用来洗内衣裤的,大的就是其他分类……”薛芃说接道,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她很快又从角落里找到两盒洗衣凝珠,拿起来几个捏了捏,随即喃喃道:“原来如此……”
陆俨问:“怎么?”
薛芃说:“这个人只在洗内衣裤专用的洗衣液和凝珠里做了手脚,因为贴身衣物会直接接触皮肤。你看,像是这种用来清洗大件衣物的就没事。”
孟尧远很快打开小洗衣机的盖子,从内缸的小孔里,蘸取一些污垢出来,装进试管,说:“如果有毒,这些污垢就能验出来。”
陆俨:“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么?”薛芃问。
“李兰秀是将内衣和外衣分开洗的,而清洗外衣的洗衣凝珠没有下毒,那么她脚上的腐蚀反应是怎么来的?难道她将内衣和袜子放在一起洗?”
薛芃一怔。
按理说,李兰秀要是这样在意衣物卫生的人,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应该会将袜子和大件衣物一起清洗。可这样一来,袜子上就应该沾不到百草枯,那么李兰秀的脚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直到陆俨目光一转,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盖着盖子的电动洗脚盆,脚盆旁边还放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面透出很多中药泡脚包。
陆俨一顿,说:“看看那个泡脚桶,还有旁边的药包。”
孟尧远立刻上前,将泡脚桶的盖子打开,味道一下子涌出来,中药味很浓,而且脚盆里还残留着药渣污渍。
孟尧远从里面刮取一些出来,再将中药包一起打包。
等陆俨回到客厅,脑海中的思路已经渐渐清晰。
其实要想知道是谁给李兰秀下的毒,就要从毒物的来源着手去查,看看这家人到底是谁向非法渠道购买过百草枯。
虽然几年前国家已经明令禁止百草枯水剂的使用和出售,但是截至今年,有些店铺和企业仍在秘密生产、销售百草枯,而且还给它换了其它名字。
有人说,百草枯是死亡之水,死亡率可以高达90%,很多人因为无知,根本不了解其毒性和威力,就因为和家人或是爱人赌气,便喝百草枯闹自杀。
刚喝下去几个小时到半天的时间,都不会有症状出现,人还是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的,该吃吃该喝喝,接着二十四小时之内,口腔才会出现溃疡,一张开嘴,就能闻到臭味儿。
而在这之前,很多人并不会当回事,没有及时就医,便错过了抢救的黄金时间。
然后,不仅是口腔,嘴和脸也会开始溃烂,随即蔓延到身体里的各个器官。
从有症状开始到死亡,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的中毒者,因为家人有足够的钱去支付高额的抢救费用,可能一、两个月才会死,但肺部的纤维化是不可逆的,百草枯也没有解药,所以无论如何用药也只是缓解痛苦,直到呼吸衰竭而死。
而它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中毒者始终清醒,知道自己在经受什么,可他因为呼吸衰竭,根本说不出话。
思及此,陆俨转过头,看向摆在客厅长条柜上的全家福。
全家福里,一家四口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很真实,如果不是李兰秀毒发身亡,又有谁能想到这些笑容背后暗藏的杀机呢?
陆俨盯着全家福看了许久,一动不动。
直到薛芃出来,问:“在想什么?”
陆俨一顿,醒过神说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个下毒者,会选择用百草枯了。”
“为什么?”
陆俨转过身,和薛芃的目光对上:“他就是想让李兰秀到死都保持清醒,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走向衰败。而且在毒性已经被稀释过的情况下,李兰秀中毒后的所有症状都会变得很缓慢,很像是得了慢性病。李兰秀再了解化合物,都不会想到自己是中了百草枯。就算她意识到这一点,也难免会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等到真的确定是这种毒,已经晚了。”
听到这里,薛芃心里受到震动,好一会儿没说话,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
她看向那张全家福,过了许久,声音才从口罩里发出:“会是什么深仇大恨,令一家人自相残杀,一定要用这方式做了断。我想我永远都不会懂……”
就在这时,陆俨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俨将电话接起来,应了两声,眉头就皱了起来,眼神也沉了。
电话很简短,不过十几秒钟,等陆俨挂断,薛芃便问:“看你的表情,是不是齐队那边有消息了?”
“嗯。”陆俨说:“是冯科发现的,在高世阳吸的香烟里找到了水银。”
香烟?
薛芃瞬间说不出话了。
陆俨一声冷笑:“还真是别出心裁。”
作者有话要说: 案件继续~红包继续么么哒~
……
无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正文里提到的90%死亡率,是法医毒理学上看到的。
我在网上看到山东某医院,因为有丰富的治疗经验,据说可以降低到62%。但百草枯是没解药的,能救过来,除了中毒者自己去医院及时,还跟喝了多少量,多少浓度有关。我看到的数字是,10ml以上有致死的可能,超过100ml是“必死”。
因为发生过太多案例,百草枯的发明者也曾感叹:“我感觉是我一生当中做的科学研究工作里面,最得意的一个作品。没有想到会给社会带来这样的副作用,让那么多人因为它而遭受痛苦,而带来灾难,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
感谢在2020-10-14 12:00:00~2020-10-15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乙为儿、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131574、Stacy 10瓶;如人愚人、籽娃娃 3瓶;桃奈叶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高家灭门案
Chapter 12
在李兰秀家附近走访调查的方旭和许臻, 很快就问到新线索。
方旭去问了记者张潇的母亲,听张潇母亲描述了很多李兰秀和高力鸣母子的关系,尤其是这半年越来越差, 母子俩一见面就吵架,每次吵完架李兰秀就趁着遛弯的时候抱怨,唉声叹气,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怀疑儿子给她下毒了, 还说连他买来的东西都不敢吃。
而许臻则走访了住在李兰秀楼下的那户人家,这家人前几天出去旅游了,刚回来,但是在离开当天的下午,还听到了楼上传来争吵声,还说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一次, 每次都是因为李老太太的儿子过来看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对母子见面就吵, 有时候声音实在太大,隐约倒是能听到吵架内容, 好像和钱有关。
直到收队,准备去高力鸣和钟钰家取证的路上,东区分局传来了高力鸣的初步调查汇总。
正如钟钰所说, 高力鸣是三个月前辞职的, 辞职后就一直是自由职业, 但名下并没有任何店面或是公司,这几年一直拿钱做基金和黄金炒卖,而且投资眼光不行,亏损远远大于收入。
除此之外, 高力鸣还有多笔跟银行的借贷记录,加起来有几十万。
至于高力鸣和钟钰现在住的房子,是他们租的。原来小两口是和父母一起住,就是高世阳住的那套房子,但就在一年前,高力鸣和钟钰,以及李兰秀先后搬了出来。
高世阳和李兰秀也有积蓄,过去几年,一直有银行转账给高力鸣,帮他还贷款,但是这半年已经停止了划账记录,这说明二老已经停止帮高力鸣还贷。
从李兰秀的住处到高力鸣和钟钰的住处,只有十五分钟车程,部署过后就是搜证。
但这一次,陆俨异常的沉默,到了钟钰家也很少走动。
直到王志申在物业办公室看完了高力鸣最后一次出现的监控录像,给陆俨拨了通电话,并在电话里描述道,高力鸣走的时候很匆忙,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距离他从李兰秀家回来之后还不到一小时。
陆俨问:“那钟钰呢?”
王志申说:“高力鸣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钟钰当天是按时下班回的家,傍晚才进小区。”
安静两秒,陆俨说:“尽快追查车牌号,看高力鸣到底坐车去了哪儿。”
“是,陆队。”
等切断通话,陆俨又翻开东区分局的调查记录,看到在李兰秀的尸体被发现之前的两天内,她的手机曾经打进来两通电话,当然李兰秀那时候已经死了,电话没有接。
东区分局调查过,打给李兰秀的是公共电话,也通过号码定位到是一个电话亭打来的,但是电话亭附近并没有监控。
陆俨闭上眼,半低着头,食指的关节在额头上缓慢的敲着,逐渐将这几条线合并到一起。
李兰秀的尸体被发现,距离她的死亡时间相隔两天,高力鸣最后一次去看望李兰秀也是两天前。
高力鸣不用上班,按理说去看望李兰秀,不至于只逗留半小时,而且高力鸣要说服李兰秀再借钱帮他还贷,是需要费一番口舌的。
除非在此期间发生了什么突然事件,比如有急事要离开,或者母子俩出现了争执,谈崩了,甚至是李兰秀病发时,高力鸣就在现场……
陆俨脑海中飞快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李兰秀和高力鸣因为钱的问题吵了起来,高力鸣气愤不已,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李兰秀的身体本来就不舒服,见到高力鸣来,就知道他又是来借钱的,胸口憋闷、气短,而后被高力鸣一刺激,当即就匐倒在沙发上。
很快,李兰秀开始大喘气,身体也开始抽搐。
如果是正常情况,就算母子俩之前再不愉快,这时候高力鸣都会放下所有成见,先上去查看母亲的情况,然后拨打急救电话。
但是高力鸣没有上前,这是因为他知道李兰秀的“病因”,所以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李兰秀挣扎着摔在地上。
因为喘不上气,所以李兰秀连叫都叫不出来,更不可能呼救。
而高力鸣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转身出门,叫车回家,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进家门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叫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