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脸一红,推开他,“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那阿虞应是不应?”谢辞眨着眼睛道。
宋虞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应道:“我说出的话我负责,但是只能一次。”
宋虞伸出一根手指,谢辞笑着握住她的手,“遵命,我的夫人。”
——
四月初,宸王府的马车离京。
此次巡盐,陛下同时派了卫国公府的世子卫昭同往。
卫昭是卫太后的亲侄子,太后力荐,谢临才将卫昭加在此行中。
宋虞和顾燕燕坐一辆马车,谢辞和顾怀修在外面骑马。
宋虞掀开帘子,一眼便看到在京郊官道边等着的钟鹤。
钟鹤一身官服,站在那里,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宋虞放下帘子,顾燕燕默默收回目光。
“和他说清楚了?”
“嗯。他说要等我一年。”
顾燕燕摇了摇头,甩开脑海里刚刚看到的画面,“不想这个了。我们在泉县分别,这一年阿虞可要记着给我写信。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寄给你。”
“好,我保证每月一封,绝不落下。”宋虞作出发誓的模样。
顾燕燕被她逗笑,面上那一点失落消失,抱着宋虞的胳膊又开始聊其他的事。
等到了泉县,分别之际,顾燕燕抱着宋虞狠狠哭了一场。
宋虞本来不想哭的,见她哭起来,自己也忍不住落泪。
顾燕燕的马车走远了,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谢辞上了马车坐到她身边,她还吸着鼻子看起来很难过。
“不哭了,都哭成花猫了。”谢辞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抱着她。
宋虞不做声,心情一点也没有好转。
她和顾燕燕几乎是相伴着长大,如今骤然分别,怎能不难受?
谢辞轻轻拍着她的背,忽然道:“她走了也好,这样我们就能坐一辆马车了。”
宋虞心中难过的情绪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谢辞,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谢辞无辜地眨着眼睛,“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宋虞鼓着花猫脸,“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等燕燕安定下来,我定要把你的话跟燕燕说一遍,看她骂不骂你。”
骂肯定是会骂的。但是又打不到人。
谢辞笑了笑,并不在意。
宋虞看了眼车外,“我们还有几日能到滨州?”
他们从京都到泉县已经走了七八日,宋虞没坐过这么长时间马车,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
“等到下一个城县,歇一日再走。最多不到八天就能到滨州。影卫已经先行,到了滨州就可直接下榻休息。”
“为何要在下一个城县歇息一天,直接赶路不是更好吗?”宋虞不解地问道。
“你不舒服,歇一日你也能好好吃点东西。”
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宋虞的胃口肉眼可见变得不好,她不说谢辞也知道。
宋虞重新靠到谢辞肩上,小声道:“我决定不和燕燕说你坏话了。”
谢辞轻笑一声,往旁边坐了坐,让宋虞靠在她腿上,“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喊你。”
“好。”宋虞安心地闭上眼睛,一只手还紧紧握着谢辞。
谢辞见她呼吸渐渐平稳,才拿起一旁的书册看起来。
八日后,马车终到滨州。
滨州刺史乌浦和一早得到消息,在城门处迎接。
谢辞和乌浦和有事商议,卫昭同往。宋虞和他在城门处分别,先行一步。
马车经过济世堂,车窗的帘子掀开一角,宋虞轻轻一瞥,看见一个姑娘正好从济世堂拿药出来。
她收回目光,并不在意。
苏芜避开急行而来的马车,见马车走远,她看了看手上包好的药,轻轻闻了闻,眉间微蹙。
第39章 苏芜
暗影选中的宅子是五进院落, 花木林立,雅而不奢。
青缃和秋月吩咐着下人收拾行李, 宋虞坐在榻上稍歇。
暗影站在前面详细说着滨州城的情况。
宋虞仔细听着,忽而挑了挑眉问道:“神医?”
“嗯,她来滨州城已有多日,在此义诊。有不少百姓前去看病,属下观察过她,她医术确实不凡。”
宋虞忽然兴起几分兴趣。
她一直惦记着谢辞身上的毒, 如今见有医女在此,自然心动。
“你可知她义诊的地方?”
宋虞见暗影点头,起身理了理袖口,“青缃, 秋月, 我们出去走走。”
“姑娘不累吗?不若歇歇等晚间出去。”青缃想劝。
宋虞笑着摇摇头, “无碍,我们去看看那医女是何方人。这段时日一直呆在马车上, 正好也出去走走。”
有暗影在前面领路, 宋虞在半路下了马车, 一边看着滨州城的风光, 一边往医女义诊的地方走。
将要临近时, 忽闻前方一阵喧闹声。
有许多人在前面围观,宋虞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她跟着秋月往前走, 主仆三人才挤了进去。
宋虞最先看到是那个白衣女子,那女子低眉坐在案后,面上一张薄纱。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她执笔在写着什么。
她低着头,宋虞瞧不清她的模样, 猜想她应该就是医女。
案前的空地上,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正躺在草席上,捂着腹部看起来十分痛苦。
他身旁跪着一个妇人,那妇人泣数行下,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指责道:“你说不是你的问题,可我夫君昨日明明是在你这里就诊,回去用了你的药方,今早一起来便成了这副样子。你医术不精不要紧,何苦出来害人?我家中就这一个顶梁柱,如今他倒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那妇人哭得惨痛,男子面色痛苦地说着疼。
坐在案后的白衣女子缓慢起身,将写好的药方拿起,走到刚刚看病的老婆婆身边,“婆婆,你回去照着这个方子服用半月,切记不可动怒忧心。”
头发花白的婆婆看着方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子,一时犹豫着要不要接。
苏芜将药方放到老婆婆手中,“您可去寻一个大夫看看这药方,若无问题您再服用。”
“你还敢开药方,你们不要信她。她将我夫君害成这副模样,谁知这份药方又会怎么害人?”妇人急急起身,一把夺过药方将药方撕碎。
人群适时有人大声道:“庸医,还不道歉,速速滚出滨州城,别再害人了。”
围观的人情绪被调动,有几个人的声音特别大,剩下的人也在低低碎语。
宋虞微微蹙眉,她看了眼人群中激愤的那几人,缓步上前,“这位夫人,你怎么断定就一定是药方的问题呢?这位姑娘提供了药方,你们去买药,为何不认为药也有问题呢?”
宋虞只是合理地提出质疑,不想那妇人激动地道:“济世堂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你该不是这女子的帮手,来诬陷济世堂?你们都看看,她们竟然说济世堂的药有问题,真是可笑。”
妇人话一落,周边人也忍不住摇头,显然不相信济世堂的药会出错。
宋虞了然。
暗影刚刚与她说过,济世堂在滨州城极有威望。
苏芜看着地上被撕碎的药方,抬眸看向妇人,“你既说我药方有问题,又不愿意拿出药来,如何证得我的药方有问题?便是我的药方真有问题,你也当拿出药来与我对峙一番,让我哑口无言才对。”
“我说过药方不可能有问题。你害我夫君如此,今日我必要捉你见官。”妇人说着上前要拉扯苏芜。
宋虞看了眼秋月,秋月立即上前拦在妇人身前。
“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吗?你这般遮遮掩掩,反倒更让人怀疑济世堂的药出了差错。”
宋虞往前一步,正好站在苏芜身前,看样子像是护着她。
苏芜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容貌,忽然一怔又掩下神色。
秋月只是单单握着妇人的胳膊,便让她不能动半分。
妇人哀哭起来,“看看看看,她们害了人还不承认,竟还要打人。”
妇人颠倒黑白,人群中忽然走出几个激愤的成年男子,个个五大三粗,看起来就不好惹。
“夫人别急,我等帮你,必将这个庸医抓到府衙去。”
那几个人步步逼近,苏芜看了宋虞一眼,袖中微动,指尖泛出冷光。
宋虞看着逼近的几人,并不着急。
那几人许是见着女子不妨事,就要冲上来。
“啊!”冲在最前面的男子一声哀嚎倒地,后面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了。
宋虞站得近,她清晰地看见妇人眼中的惊慌。
“既要见官,我们自己去便是,不劳你们帮忙。”
宋虞轻巧一笑,转身看向苏芜,“姑娘,我陪你去一趟官府。若是药方没问题,我定不让他们冤枉你。”
苏芜看着她,见她眼中笑意,指尖银针翻转,消失不见。
“好,多谢夫人。”
苏芜愿去见官,那些人自不好再为难。她临走前又重新写了一份药方给老婆婆。
几人同行去了府衙,在堂上等了一会儿,便见一个一身官袍的中年男子出现。
妇人见是预想中的人,心下稍定。
她正要诉苦,忽见同知看了一眼堂下之人面色突变。
胡穆看着堂下人,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赶忙起身,疾步走到宋虞面前,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王妃。”
“王妃”两个字一出,堂下人惊愕万分。
妇人看着胡穆毕恭毕敬的样子,陡然升起不妙感。
苏芜看了一眼宋虞,低眉没有说话。
“同知不必多礼。今日我来,是巧遇这位姑娘被人说药方有问题。我只做旁观,同知像往日一般审案即可。”宋虞浅笑道,语气柔和。
胡穆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今日他和刺史一同去迎接摄政王,见过王妃,怕是今日就要犯下大错。
“下官明白,还请王妃上座。”胡穆恭敬地道。
胡穆稳住心神,见宋虞上座,才一拍惊堂木,肃声道:“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妇人被惊堂木一惊,压下惊慌说起预备好的话。
她说的与刚刚无甚差别,苏芜一如刚刚要求,要见药。
胡穆立时便要衙役去妇人家中搜药,宋虞指尖轻敲桌面,忽道:“且慢。”
胡穆一惊,赔笑道:“王妃有何事?”
“同知大人,可否让我贴身丫鬟一同前去?这样也公正些。”宋虞柔声道。
胡穆搭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努力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秋月对宋虞轻轻点头,跟着衙役一起出去。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宋虞却轻松得很,她看了看堂下的苏芜。
苏芜正巧也抬眼看她,两人目光相对,宋虞微微一笑,苏芜低下头。
衙役们很快回来,手中拿着搜出的药包。胡穆又让人去请了滨州城有名的大夫过来。
那大夫上前检查药包,妇人紧张地盯着。
大夫对着药方一一查看,低头道:“回大人,此药无误。”
妇人一听当即高兴起来,她指着苏芜气愤道:“我便说是你这女子蛇蝎心肠害我夫君,大人定要帮我做主啊。”
胡穆也稍稍放心,正要出言,忽见刚刚跟出去的小丫头上前一步,手中巾帕上包着些什么东西。
“禀大人,我刚刚也在这妇人家中搜出这残渣,还请大人查看。”
胡穆眉头一皱,还是挥手让大夫上前查看。
那大夫闻了药渣许久,眉头越皱越紧,他放下药渣,禀道:“此药渣中有一味多出来的药,名为蔓篱草。食者腹痛,四肢乏力,额生虚汗。这位夫人的夫君病情与此相似。”
如此,便是济世堂的药出了问题。
妇人瘫倒在地,胡穆又询问了一番,最终一拍惊堂木,“去请济世堂的少堂主过来。”
宋虞看着衙役出去,起身:“既然已证实这位姑娘清白,我可否带她先行离开?”
胡穆盼着她走,如今她要走他怎会拦,“自然可以,王妃请。”
胡穆一路将人送出了府衙,见二人走远了,才吩咐衙役道:“不用请少堂主了,让他们回来。”
宋虞坐在马车里,看着刚刚走出不远的衙役又折身回去,她放下帘子,看向坐在一旁的苏芜,“姑娘可怨我没有惩处济世堂?”
宋虞若一直坐在那里,济世堂拿错药的事绝不能善了。
偏偏她走了。
苏芜摇头,“打草惊蛇,无益。”
那妇人是收了济世堂的银钱来诬陷苏芜,胡穆怕是也早得到了消息。
可今日就算宋虞等来济世堂少堂主,胡穆定也会想方设法护住,反倒会闹得不愉快。
不如等一等,先让他们放松心神,再一击而溃。
宋虞轻轻一笑,“姑娘能想开便好。姑娘医术精湛,能否帮我一忙?”
“今日夫人帮了我,苏芜自然要报答夫人。”苏芜低头道。
宋虞笑着握住她的手,“苏芜,名字很好听。多谢苏姑娘帮忙。”
马车一路向前回到宅子,宋虞牵着苏芜的手下马车。
她刚下马车,就见谢辞骑马而归。
谢辞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宋虞身旁,“怎么出去了?不是不舒服吗,怎么不多歇歇?”
“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宋虞挽住谢辞的胳膊,示意他看向苏芜,“这是苏姑娘,她医术精湛,我特意请她过府一叙。”
宋虞没明说,谢辞明白她的意思。
她这是在担心他身上的毒,这才特意出去一趟见苏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