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走过来在庄蕾身边说:“这个老汉舌根都短了,肯定是没救了,但是他的儿子们不信。”
“我们是听人说,这里有周太医,还有一个能起死回生的庄娘子才来的,没想到也是给这样的结果。我们岂不是白来了?”那个男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庄蕾过去给那个老爷子搭脉,坐了下来对着这个男子说:“详细描述令尊的病情。”
“什么?不是让你来看病的吗?你怎么反而来问我了?”那人横着脸对庄蕾。
庄蕾皱眉看他说:“望闻问切!问病情是必须的。作为他的儿子,难道你对他的症状不熟悉?你不能说清楚,我怎么能正确地判断他的病情。还是说,你今天过来是给我出难题的。就跟去问仙似的,你将信将疑,所以用你父亲的病来试我?”
“不可以吗?如果你本事够大,靠搭脉就能知道我爹生什么病了。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还要问,算什么本事?”那个男子说道。
庄蕾抬头看着他们,前头五个男子一个个身材魁梧,手臂上肌肉凸出。庄蕾心头有个想法,这五个人跟这个老者?
庄蕾闭着眼,继续搭脉,抬头看着那个跟她说话的男子说:“你的脉给我搭一下!”
“是我爹来看病,不是我来看病。你搭我的脉做什么?”
“你不愿意告诉我他的症状。我只能问你的脉搏了。”庄蕾伸手过去搭住了这个男子的脉搏。
庄蕾放掉了这个男子的手,笑了一声:“难怪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你说什么?”
“这个老者不是你的父亲,你却一定要我们给这个老者诊断,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庄蕾看向那个男子问:“到底是哪个药堂过来的?”
济民医院有御医坐镇,所以吸引了很多的病患,现在听到这样的说法,都觉得是有好戏看了,一个个打算吃瓜看戏。
庄蕾退下去一步,双手抱胸问:“说吧!”
那人脸色立刻变幻:“你这个庸医,胡说什么!”
“我胡说吗?亲生父子的脉象是能够探出的,这位老者不是你们的父亲。若是真的要来看病,你会不知道老者具体的病情?”庄蕾哼笑着说,当然她说的话完全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通过脉象判定是父子。不过即便是她胡说,明显边上的人已经开始相信了。
“我不能是养子吗?”
“可以啊!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庄蕾继续问道。
“刚才你没有问,这是不是我亲爹。”
庄蕾笑着说道:“你的把戏被拆穿了。您的这位便宜老爹也确实没得救了。我劝你快些离开,不要耽搁我们给人看病。”
“来人!请他们离开!”庄蕾喊了一声,济民医院的保安走了进来。
正要赶那人走开,听见背后一声:“你不肯救我爹,我就要让你死!”
庄蕾听见这话,心里一声:卧槽!
那四个男子已经往她这边扑过来,庄蕾身边的暗卫跳下来,庄蕾往外退出去,心里浮现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四个男子如疯了一样拿刀去捅人,边上吃瓜的看客这才反应过来,庄蕾大叫:“快走,大家快走开!”
“没本事治病,还假惺惺地说这种话。济民医院就是个骗子医院。我要为民除害!”
第146章 心结
庄蕾的第一个反应是医闹, 她问一句让他说出病情, 他们不说, 还闹腾起来。当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其他药堂患有红眼病, 所以当即拆穿。
可是这个凶悍的样子, 哪里是来闹事的,分明是要人命的?如果是要她的命,那肯定就去看她的门诊了, 直接去找了周先生?庄蕾大叫:“护着周院长!”
听庄蕾这么一说,圆脸小哥, 立刻贴近周老爷子,周老爷子贴在了墙角。
好在淮南王的暗卫是一等一的好手。眼看着那四个人就要被制服,听见后面一声惊叫:“庄娘子, 小心!”
庄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外力给推了出去,她扑到在地,边上一个大伯被人手臂划开了好长一道口子,鲜血涌出。那人举着刀朝她继续扑过来, 被暗卫小哥一掌劈下,刀落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真是生死之间, 庄蕾坐在地上喘了口气, 医院里的护卫也跟着过来把人制住。
庄蕾这才爬起来,到那个大伯身边,已经有学徒从里面拿来纱布,庄蕾给他止血, 她哽咽着:“大伯……”
“庄娘子不要哭,老汉没事。”那大伯看着她压迫止血,笑呵呵地说,边上是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是他的儿子,是她的病患,这次是来复诊的。
爷俩从边上的县里赶来,听闻她这里有办法治病,就来试试,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号了,因着长途而来,庄蕾给加了号,给他看完。
慢性结肠炎困扰着孩子,庄蕾给开了药,等她收拾出诊室,爷俩正在柜台缴费,大伯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铜钱,听柜台上的伙计说:“大爷,您这些只够一半的药钱,还有您需要先付诊金啊!”
大伯只能从柜台上拿回了药钱,用袖口擦着泪,走到院子里,躲在墙角边爷俩分吃一个馒头,那样子真是让人心酸不已。
看到庄蕾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人笑了笑,庄蕾问:“等下就回去了吗?”
“是啊!”
庄蕾把手里的药递给他:“您忘了拿药了,我给您送来。”
那时大伯愕然,庄蕾看着十多岁的小伙子说:“记得半个月之后过来复诊啊!”当时大伯连谢也没有,只是转过了身去,离开,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帮了该帮的人,她甚至在家里都没有说今日帮过人了,总觉得这是自己烂好心。
庄蕾没想到今日大伯居然这样不顾生死地推开她。庄蕾擦了擦眼泪:“我给您去缝两针!”
庄蕾带着大伯进去缝针,两寸长的伤口,老伯伯憨憨地笑着:“庄娘子,我没事,你别难过了。”
“我不难过!”
庄蕾从来不去回想她前世的死因,那个死因让她太难过。她是死于医闹。
那一天,她开完最后一刀出来。晚上八点多,去病房一个一个查看当天手术的病人。如往常一样,拿着包往自己的公寓走,她的公寓就在医院隔了一条马路的小区,而小区的对过就是医学院。
她已经习惯了花最少的时间在路上,用最多的时间做研究和诊断。如果她跟其他同事一样是开车的,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她走出医院大门,被冲过来的一个人用水果刀扎进了胸口。
她不回想这个事情,是因为回想了就会产生太多的困惑,她还要不要从医,她还要不要力所能及地帮助病患?这是她前世家庭的影响,是她的人生信仰。却在她前生倒下的一刻产生过动摇。所以记忆回来之后,她避免去想那些,刻在心底的善良,促使她回到了前世的道路上,她还是那个庄蕾。可到底在某个角落里有一种意难平的情绪。
只是今日这位大伯不顾生死将她推开,只是因为她做了一件小小的事,她忽然可以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前生不过是遇到了垃圾人罢了,自己的信仰并没有错,她做得没错。
“庄院长何在?”淮县的知县带着一帮子捕快过来,庄蕾走出去,对着这位知县行礼,那知县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周先生伸出手:“王大人请!”
“周院长,庄院长请!”对着济民医院的两位院长,王县令很是恭敬,一个是淮南王的义女,一个是前太医院的右院判,济民医院淮州的鲁大人都时时刻刻在关注,出了这等事,他怎么能不上心?
庄蕾虽然不愿意去回忆医闹,但是作为一个有丰富经历的医生,一般医闹的逻辑她还是明白的。病患和医生,乃至医院之间有过非常大的不一致。尤其必须有一条,病患是有实质性的损失。
比如她前世的那个事件,那个病患已经是肺癌晚期,她对这个病患进行手术切除之后,建议他进行放化疗,并且使用靶向药和中药联合治疗。并且是说明,这个病人整体治疗效果并不会太好。
不过那个病患用某个搜索引擎查找之后,又去咨询了某田系的医院,认为她进行了过度治疗,是要骗钱。这件事情他曾经几次到医院里闹,又要接诊,又要做科研,还要带学生,出了这种事情还要面对上头的调查,问不完的话,写不完的报告。
就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被这件事弄得不胜其扰的庄蕾,一句话怼过去:“那你去那个医院里治啊!”最后酿成了恶果。
这个因果是说得通的。而今天这个人,她在一开始就感觉到不同,庄蕾不否认医闹会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每个社会都有这样的人,可这个医闹,闹得有些不明不白。
庄蕾说道:“一般长途跋涉带着老人来看病的,这个病都是当地治疗过的,而且都是孝子,对老人的病都是了如指掌的。说起来大多一套一套,这个郎中怎么说,那个郎中怎么说。这个人进来只说自己父亲是得了什么病,但是具体的到底是什么问题一点都没说,我就起了怀疑。所以我就用把脉的方法来唬他,从效果来说确实很好,他也承认了自己不是老人的亲子。所以这个事情并非是起因于病,而是另有他谋。”
淮县知县问庄蕾:“庄院长的意思是有人要故意借着这个病患因来动周院长或是您?”
“这个不好说!也可能是针对济民医院。”庄蕾正在回答,外面王爷和鲁大人匆忙赶进来。
淮县知县没想到居然惊动了这两位,他先弯腰跟两位汇报了之前的调查情况,淮南王说道:“人扣押进淮州大牢,不能让他们死了!孤亲自监审!”
这一句话让淮县知县松了一口气,淮南王亲自监审就好,他也能少担一点责任,否则这个事情若是不能查到水落石出,到时候不能跟王爷和大人交代,就全是他的错了。
淮南王留下了周老爷子和庄蕾,问庄蕾:“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的人肯定有,但是我爹和李家不可能闹腾这么大的动静。还有就是杭州城的那个高修了。”庄蕾想了想:“我平日在医院和药场说话也严厉,但是还不至于让人能很我入骨。其他的人我就想不出来了!”
“老夫与人结怨确实不少,这些年恃才傲物,也着实得罪了不少人,若说等老夫退下来,要老夫命,倒也不稀奇。”周老爷子对着庄蕾笑了笑,然后细数了他记忆中的那些冤家对头。
庄蕾一个一个名字记下来发现居然如大闸蟹一般有一长串,还有一堆是京城里的有权有势的。庄蕾只能说这个老爷子也是个牛人。最后他总结:“若说利益牵扯最深的,莫过于太医院的秦羧。我虽是个禄蠹子,他却是心术不正,不配为医。只是他背后有太子,有些事情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淮南王看向周老爷子说:“您说!”
“医者父母心,就算许继年,没什么大的本事,开的药也是竭尽所能,但是这位不是这样,他的药治病还是杀人,不好说!”
“比如?”
周老爷子闭眼:“曾经给淑妃娘娘开过安神药,方子是山柰、荜苃、黑胡椒、紫硇砂、铁棒锤、兔心、野牛心……只是药渣里有千金子,千金子不容易被识别,以为是胡椒。”
“千金子?”庄蕾轻声地笑了一下,淮南王转头:“你笑什么?”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庄蕾笑了一声:“当初,二郎回家,他的药全部是治肺痨的补气补血的药,唯独里面多了一味药,叫土荆皮的。乃是杀虫药!而这个千金子,是治疗癣疣的。”
周老爷子点头说:“说起这个,你不是让许继年来找我吗?之前你遇见那个非礼你之人?”
“那个人不是你的人。”庄蕾看向周老爷子,周老爷子点点头:“确实,他是通过我的弟子,介绍给了许继年。”
“那就是了!按照二郎的说法,这位秦院判与安南侯也有交情。他是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某些事,比如二郎的病因?”
“一石二鸟?”淮南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行,这个事情孤来问。”
庄蕾考虑到整个济民医院与药场还有寿安堂的安保问题,诊室外面要加装栏杆,每次看诊只能有一个家属陪同等待。
第147章 种痘
陈家三少成婚五年, 终于添了男丁, 一时间喜不自胜。来信让庄蕾去参加满月宴。庄蕾欣然应允, 不过苦于要送什么样的礼物。
过了几日, 陈熹从金陵赶考回来, 听见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场只说还算庆幸,等晚上却去敲开了庄蕾的房门。
庄蕾开门, 他走进来问:“那件事如今可有音讯?”
“没有,义父让我不要再问这件事了。”庄蕾也不明白, 为何淮南王会给出这样的说法。
陈熹靠在门背后,仰着头想了一会儿说:“王爷竟然这么说,想来里面恐怕不只是太医院和安南王了。”
“还有谁?”庄蕾问道。
“皇家秘辛!”陈熹说道:“之前要我伴读的那个皇子, 陛下很是喜欢。当今太子已经成人,陛下对他不太喜欢。”
庄蕾脱了鞋,盘腿做在罗汉床上:“既然不喜欢立为太子做什么?”
“嫡子,而且皇后的母家还有从龙之功,你说能不立吗?”
一边听陈熹讲京城的那些事, 庄蕾一边整理京城的宫斗剧本,当今皇帝, 原来是个捡漏的家伙。原本跟淮南王一样是宗室子弟, 十多年前,也就是陈熹和陈焘抱错的那个时间段,发生宫变,正统的几个, 在那场宫变里,狗咬狗,不是死了,就是斗争输了,没法子了只能扶持了这个先皇的老侄子起来。
从西北苦寒的地方一转眼就进了京城,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身边值得信任的也就是岳家和自己的这个小堂弟淮南王了。淮南王原本不在淮南而是在陇西,皇帝封地的隔壁,皇帝一上台就把他这个身边跟着护卫他的堂弟从穷地方调到了盐税重地淮南,而皇帝的岳家在京城,国丈手中的兵权还是以北方为主。毕竟皇帝可能把兵权交给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