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裴溪故的酒立刻醒了大半,他慌忙抱紧了宋栖迟,将她牢牢锢在怀中,颤声道:“殿下……阿朝真的好怕,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会?”
宋栖迟仰头看他,在他下巴上落下轻柔湿润的一吻,轻声道:“我怎么舍得丢下阿朝呢。”
少女的朱唇贴着他的侧颈,淡淡的桂花香慢慢缠上他的衣领。裴溪故小心翼翼地嗅着她的气息,生怕她下一刻便会反悔,再次离他而去。
“好啦,我们进去吧,嗯?”
宋栖迟轻轻扯了下他的衣带,裴溪故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拉着她进了屋。
宋栖迟一进门就看到桌案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笑道:“我才走了不过一天,你就开始借酒消愁了?”
裴溪故慌忙把桌上的酒壶收起来,嗫嚅道:“殿下不喜欢酒味,阿朝下次不喝了。”
他走到窗边,想把窗子打开些散散屋里的酒气。谁知刚伸出手,便见窗外一道黑影闪过,他心道不好,慌忙退后几步拉着宋栖迟往旁边躲去:“殿下小心!”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便破窗而入,二话不说,举起手中利剑直奔他心口而去。
他来势汹汹,招招凶险,裴溪故赤手空拳,勉强躲过几招后便觉得有些吃力。
他身子骨弱,小时候也没习过武,回了楚梁之后,还是云青枝替他寻了位师傅教他习武防身,这才勉强算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
只是那几分功夫,如何是眼前这黑衣人的对手?
宋栖迟在一旁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却又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又是一道剑光划过,将裴溪故胸前的衣裳生生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眼看着便要刺进他的心口。
“阿朝!”
宋栖迟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拼了命地想要替他挡下那一剑,可却有人比她更快。
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硬生生地刺入了黑衣人握剑的手,他哀嚎一声,颤抖着松开手,手里的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宋栖迟震惊地看着那长剑的主人,喃喃道:“蔡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知你走后宫中必有大事发生,所以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蔡纹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挑开了黑衣人的面纱,手中长剑横在他的颈间,冷冷道:“傅大人,别来无恙啊。”
“傅……傅大人?”
宋栖迟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想起那日温采对她说过的话,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测:“是崔家派你来刺杀陛下的?你果真……与崔家勾结在一起了么?”
裴溪故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温采已经告诉过我,傅大人与崔家有所勾结,但我没想到……崔家打的竟然是弑君造反的主意。”
“傅大人是崔家最关键的一枚棋子,不到万不得已,崔家是绝不会轻易动用的。”
蔡纹顿了顿,慢慢解释道:“傅大人特地告知宋贵妃夏安帝病重一事,便是为了保证刺杀计划万无一失。他自认十分了解宋贵妃,她心系大夏百姓,一定会离开陛下回到大夏去。而宋贵妃一走,陛下所有的心思自然全都牵挂在她身上,这时候,便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傅衍之捂住手上的伤口,侧眸盯着他手中的长剑,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天底下,武功能胜过我的可没几个。”
“武功胜过你又如何?当初……还不是被你害的差点没了命。”
蔡纹伸出手,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朗无双的脸,轻笑道:“现在,傅大人可认得我了?”
“哥哥?!”
宋栖迟不敢相信地望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宋宥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右边的眉毛上多了一道烧伤留下来的疤痕。
“栖迟,我不是故意瞒你。”宋宥一边紧紧地盯着傅衍之,一边柔声向她解释,“我留在这儿,是为了查清当年白玉关一战的真相,若早早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你,你定会为我担心的。”
傅衍之眸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便又归于平静。
“想不到……你竟然没死。”
宋宥笑笑,“让傅大人失望了。当年若不是傅大人将白玉关的地图偷偷送给崔凛,我大夏上万将士,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
宋栖迟皱眉道:“难道傅大人……在大夏的时候就与崔家勾结上了?”
“事到如今,殿下还不明白么?”
傅衍之突然笑起来,不紧不慢地说:“我本就不姓傅。我乃崔家长子,年少时便被送往大夏,潜伏在夏安帝身边。当时崔家为楚梁太子做事,而我的任务,便是在太子派兵攻打大夏时为他提供关键情报,帮他打赢这场仗。如此一来,太子便可凭这份大功稳坐储君之位,而我崔家也可成为太子登基后的第一功臣。可我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三皇子,将崔家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他顿了下,又道:“不过,我可没骗殿下。夏安帝确实病重,但还病不至死,若用药吊着,最起码也能撑个两三年。”
“陛下!”方才被赶走的那些侍卫这会儿总算赶了回来,急忙冲进屋将傅衍之团团围住,“属下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裴溪故摆摆手,淡声吩咐道:“把他押下去吧。关进死牢,严加看守。”
“是。”
*
教乐司。
宋宥坐在乐房里的矮凳上,无奈地看着面前背对着他的人儿。
“温采,我当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你与栖迟关系那样好,我若告诉了你,你肯定会跑去告诉她的。”
他站起身,温厚的大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好啦,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温采垂眸躲开他的手,咬着唇道:“奴婢不敢生太子殿下的气。”
“怎么突然与我这样生分起来了?”宋宥叹了口气,“从前你叫我蔡大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蔡大哥是蔡大哥,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温采低着头,声音小如蚊呐:“如今奴婢已经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自然不可再像之前那样没规矩。”
宋宥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上前去,从背后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你若喜欢,我做回蔡大哥就是。”
第72章 身世 “有女出生之时,才是天灾化解之……
温采脸颊发烫, 慌忙把手从他掌心里退了出来。
宋宥微微晃神,深吸一口气, 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温采摇了摇头,咬着唇小声道:“不……是奴婢僭越了。”
这么多天来,她一直与宋宥走的极近,还一口一个蔡大哥的叫着……她若早知道他是太子,又怎么敢与他这般亲近?
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可是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的。
宋宥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失落,轻声道:“温采,你……你别这样。”
他负手站在她身后, 声音薄如春日微雨:“三年前, 在温家乐坊里, 你是曾唤过我蔡大哥的。”
温采眼睫轻颤, 猛地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怎么会……”
太子殿下……怎么会和那位客人是同一个人?
那时大夏连年旱灾, 家中乐坊的生意也跟着一日不如一日,母亲为了减少开支, 便遣散了好些坊中的乐姬, 有客人来时, 便让温采上台拨弄几曲。
她那时最喜欢弹的,是一曲出水莲。
有个姓蔡的客人每日都来,次次都指名要听这支曲。只是他坐的远,又隔着道帘子, 温采看不清他的长相。
那客人每次听完曲后,都会留下一锭金子作为赏钱。靠着这份不薄的赏钱,乐坊的生意才勉强支撑了下去。
后来有一日, 那锭金子换成了一对莲花耳坠,送到了她的手里。
她受宠若惊,慌忙低下头,隔着帘子对他轻轻一揖:“多谢蔡大哥。”
只是那日之后,这位客人便再也没来过乐坊了。
“那时旱灾越闹越厉害,父皇便下了旨,命我亲自带人去别处赈灾。我走的急,来不及与你道别就匆忙离开了华京。等我回京时,却发现温家乐坊早已被卖给了别人。”
宋宥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没想到……你竟然被栖迟收留,做了她身边的宫女。”
温采抿唇道:“承蒙殿下收留,奴婢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宋宥默了默,又道:“我本来没想瞒着你我的身份……可你似乎很讨厌我,每次见到我时,都不肯正眼看我一眼。若告诉你我就是蔡大哥,你说不定会连蔡大哥也一起讨厌……”
温采愣了愣,连忙抬头道:“奴婢从未讨厌过太子殿下。”
“那你为何总是躲着我?”宋宥掰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着,“每次栖迟让你来送东西,你总是把东西放下就匆匆离开,好像连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似的。还有,去年三月的时候……”
“奴婢没有!”
温采涨红了脸,急忙打断他:“奴婢……奴婢没有躲着太子殿下,奴婢只是……不敢抬头看太子殿下。”
“为何?”
“因为……因为太子殿下是奴婢心中最敬仰之人。”温采低着头,声音小的几乎快要听不见了,“太子殿下于奴婢而言,是可以拯救大夏的神,高高在上,尊贵无双……而奴婢身份卑微,怎敢直视殿下。”
宋宥怔愣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再次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这么说,你真的不讨厌我?”
温采红着脸,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傻姑娘。”宋宥紧紧把她抱进怀中,温厚的手掌揽住她纤瘦的腰肢,“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神。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蔡大哥。”
他怜爱地摩挲着温采的黑发,突然低声问道:“跟我回大夏去好不好?”
温采挣扎了下,滚烫的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胸膛,“那……那殿下怎么办?”
“栖迟有陛下照顾,你不必担心。”
宋宥松开手,极珍视地捧着她的脸,认真道:“那时你执意要去楚梁做暗线,我怎么拦也拦不住,除了日日为你担心,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慢慢上前,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温采,跟我回去,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
两日后。
“陛下,崔家的事,臣已经处理好了。”
纪丞相站在御书房的紫檀木案旁边,低声朝裴溪故禀道:“崔家满门流放边疆,永生不得再踏入皇都一步。另外,崔家手中的兵权,已经全部交由云大小姐掌管了。”
裴溪故一边批着手中的折子,一边淡淡地嗯了一声:“辛苦丞相了。”
纪丞相顿了顿,又将声音压低了些:“陛下,臣还有件事要与陛下商议。”
“丞相请讲。”
纪丞相斟酌了下,委婉道:“陛下昨日上朝时,曾提出要立宋贵妃为后,但此事朝中有一大半的大臣都不赞成。宋贵妃虽然深得陛下宠爱,但她毕竟是大夏的人,让一个大夏女子做皇后……只怕难安百姓之心。”
裴溪故抬眸看他一眼,沉声道:“朕已决意要立栖迟为后,丞相无需多言。”
纪丞相急道:“可是……”
“陛下。”
王年从门外进来,先是歉然朝纪丞相躬了躬身子,然后才快步走到裴溪故身旁,轻声道:“朱雀观的吴道子来了,说是有急事要面见陛下。”
裴溪故想了想,便吩咐道:“既然如此,就让吴大人进来吧。丞相若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吧。”
纪丞相无法,只好把满腹劝谏之言尽数压了回去,快步走出了御书房。
谁知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就迎面撞上了正站在御书房门口的宋栖迟。纪丞相吓了一跳,慌忙朝她行礼:“臣见过贵妃娘娘。”
宋栖迟微笑道:“丞相不必多礼。”
纪丞相见她手里提着食盒,似乎在门外站了许久,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慌忙问道:“臣方才对陛下说的话……娘娘都听见了?”
“嗯。”宋栖迟点了点头,“丞相所言有理,这皇后之位,本宫确实难当。”
纪丞相连忙低头告罪:“臣也是为江山社稷考虑,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丞相是肱骨之臣,自是事事为国着想,本宫怎会怪罪。”
宋栖迟侧身为他让出一条路来,又看了一眼等在旁边的吴道子,微笑道:“好了,今日天冷,丞相快些回府歇息吧。”
纪丞相又低头行了一礼,便匆匆告退。宋栖迟掀开帘子进了屋,吴道子缩头缩脑地跟在她后头,一进去便跪下行礼:“臣吴道子,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
裴溪故一面吩咐他起来,一面往旁边挪了挪给宋栖迟让出地方来,柔声道:“今儿天冷,不是说让你在宫里好好歇着的吗,怎么又跑来啦。”
宋栖迟把手里的食盒放下,小声道:“还不是怕你忙着批折子忘了吃东西。喏,这是我亲手做的几样糕点,等下你尝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