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就是为它,哦也不对,”方东升把东西仔细地叠好,装在贴身的口袋里,“嫁妆是其一,还有一件事,赵恪明天想上门拜访,帮念营、念辉跟你继上这门亲。”
刘家晟眉头一拧,立马怒了:“他算老几,他凭什么帮我和念营、念辉继亲?啊!不对,我跟念营,念辉什么时候断亲了?!”
“你跟那小子胡咧咧了什么?”清楚他跟建业闹矛盾的唯有眼前这家伙,刘家晟反应过来,一把扯住方东升的衣领,喝道,“说!”
“啊,我没说什么呀,你松手,”方东升被他勒得难受,掰着他的手往外扯了扯,“两年前你们家跟林成良闹矛盾,咱花城谁不知道。不然,你以为你在学校为什么会降职?”
刘家晟噎了噎,讪讪地松开了手,半晌方道:“算他有心了。”
当天,方冬升留到很晚,两人在书房也不知谈了什么。
翌日,赵恪上门,刘家晟虽然还是板着个脸,刘夫人却是热情地泡茶上点心,中午又张罗了一桌好吃食,留了饭。
刘家的东西,在隐秘处都有一个记号,怕清单上的人家赖账,刘家晟派了长子□□浩过来帮忙。
两人出了刘家,拿着嫁妆单子和刘家晟写的清单,直接去警局报了案。
张警官看着两人提供的资料,失笑道:“单凭两张单子一个记号,你们就要我们一个个去这些人家家里查找刘英同志丢失的嫁妆?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吗?”
“得罪人倒还不怕,怕就怕得罪了人,你们也证实不了它们就是刘英同志流落出去的东西。你们看看,这上面的描述,米粒那么大的一个记号,遇到特殊药水,立马就能消去。刘同志,这个秘密你们族里有不少人知道吧?你怎么就能确定,陈美如不知道呢?”
“这个记号只有我爸知道,因为,”□□浩道,“这是他无聊时的作品。张警官,我爸是花城大学化学系的教授。”
既便如此,张警官也不愿意冒险去查,一是太繁琐,二是涉及的人员有些多:“我前两天去医院跟苏同志说了,陈美如和林成良的身家,林林总总加起来,足够赔偿大部分失损了……”
“张警官怕是对古董的价值有些误解,”□□浩掩住眼里的讥讽,随意一指嫁妆单子上的明宣德洒蓝刻金龙纹钵:“别的不说,单单这件,当年我太爷爷购买它时就花了五千大洋。”
“这个,”□□洁的手指往下一划,“明青花折枝花卉纹盖罐,是我祖奶奶的嫁妆,民国时,曾有外国人出六千大洋想要购买它。”
“还要我继续吗?”□□浩道。
张警官:“……”
眼看局面有些僵持不下,赵恪忙打圆场道:“我看这样吧,嫁妆不是还剩余一些吗?是不是单凭一个记号就能认得出来,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警官看两人的架势,轻易是打发不了的,遂便去取了钥匙,打开了库房:“呐,这些都是从刘英同志,宅子的秘室里拉上来的。”
两人看得眉头一皱,东西胡乱地放着,有一件瓷器还被磕了个口子。
张警官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大家也不认得什么古董不古董,瞅着跟家里的腌菜坛子没什么区别,就随手丢了下。”
两人没理他。
赵恪将有些歪斜的箱子抱起,轻轻放下,然后又去规整地上的小件。
□□浩戴上手套,掏出放大镜,挨个地看了起来,第一件很快就在底部的一个隐秘处找到了米粒大一点的印记,第二件……翻来覆去都没找到。
□□浩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拿起嫁妆单子找了个遍,也没寻到跟手里的这件玉件名字对上号的。
也许是大姑出嫁后购买的。他如是想。
随之他又拿起了第三件,这件同样没有印记,依它的名型来叫,名字却又莫名地跟嫁妆单上的一个玉器对上了。
□□浩疑惑地放下,又拿起了下一件。
这件更离谱,没有印记,而且质感不对,他摸着稍稍一用力,竟有粉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赵同志,不对劲。”
“怎么了?”赵恪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摆件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玉佛,“假的?”
“嗯。”□□浩点点头。
赵恪微微眯了眯眼:“全部查看一遍,看看。”
□□浩一个个地看过,有印记的只有三件,其余的不是在年代、造型上造假,就是以次充好。
“张警官,”赵恪起身道,“是你上报,还是我来?”
“我、我,我现在就去找局长。”张警官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刘英同志仅剩的这些东西,大多数被人掉包了,还极有可能牵扯出一个文物造假团来。
局长很快就带了两个花城大学考古系的教授过来,得出的结论几乎跟□□浩一模一样。
“提审陈美如,还有这个,”局长一指清单上,刘家晟列的首位的财务厅会计孙鹏飞,对张警官吩咐道,“派个人悄默声地把他带过来,家里也里里外外搜查一遍。”
“是!”
第41章
地方办案,军人不能插手,可孙鹏飞的工作,赵恪却是打定主意要了。
眼见张警官带队要走,赵恪军装上衣一脱,露出了里面的军衬衣,他怔了下,随之目光一转,打量了刘文浩身上的中山装两眼。上前,伸手从领口开始解,眨眼功夫就解开了刘文浩的上衣扣子,三两下将其扒了下来,军装上衣随手往懵逼的刘文浩怀里一丢,扯着中山装,一边穿一边提脚追上了张警官等人。
刘文浩抱着赵恪的军装上衣愣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低头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衣毛线坎肩,把赵恪的衣服往人家办公桌上一丢,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张警官正跟属下叮嘱,要他们等会儿抓捕孙鹏飞,搜查他办公室和家里时,行动迅速,动静小点。
回头瞅见坠在后面的两人,不由眉头一拧不悦道:“公安局办案,赵同志、刘同志请回!”
赵恪拉住刘文浩与他们隔开几步距离,呲牙一笑:“顺路而己,张警官别大惊小怪。”
张警官:“……”
然而,这一顺路就顺到了财务厅大门对面,还在孙鹏飞拒捕逃跑时,抬脚将人踹飞在了警员脚下。
随即便堂而皇之跟在警员身后进了财务厅孙鹏飞的办公室,帮忙搜查东西,寻找线索。每每有警员想要开口阻止时,赵恪便会拿起一件东西,由小及大地讲解起了破案思路,并引导着他们往深地查。
刘文浩则帮忙辨认搜查出来的古董真伪,并热情地帮忙登记在册。
如此两天不到,警局上下,除了深感地位不保的张警官和觉得军部手伸得太长的局长,就没有不喜欢两人的。
一个睿智善谋,一个斯文儒雅。
“局长,”张警官站在局长办公桌前,双手合十地拜了拜,“我求求你了,赶紧让赵恪走吧。”
刘文浩十分好用,又不碍眼,留下他倒是无妨。
赵恪,张警官实在是怕了,他给部下讲解案情,还没说两句,赵恪那家伙就在旁边反驳了,问题是人家还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破题思路、捕拿方法,比他想出来的还要好用。
“局长——”
“叫魂呢?”局长头疼地端起杯子猛灌了口水,呛得连“咳”数声,气得把杯子往桌上一掼:“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想请那祖宗走吗?可人家说了,人家现在不是军人,不代表军部,就是一个过来帮忙的热心群众。你也不是没有赶他走过,结果怎么样,人家转头又以群众的身份提供线索来了。”
“打,打不过;撵,撵不走。娘的,”局长一拍桌子,“跟请了祖宗似的!”
“要不……”张警官指了指电话,“你给季书记打个电话。”
局长按着眉头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张警官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松了口气,下楼敲了敲会议室的门,朝正在跟警员分析案情的赵恪招了招手:“季书记找你,让你去市委他办公室一趟。”
赵恪舔着牙花子,咧嘴一乐,走到张警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大声道:“办事效率不错哦,不枉我这几天,夜夜狂补课本知识跟你较劲。谢了!”
张警官愣了愣,什么办事效率不错?他……莫非一直在等自己去告状?!
会议室的警员更是轰的一声炸开了,“原来他懂得这么多,是临时抱了书本呀!我还以为他比咱们队长厉害呢?”
刘文浩双眸闪了闪,抱着笔记本连忙追了出去:“赵恪,你是不是要走了?”
赵恪回头:“嗯。”
“那我……”
“你留下。”
“啊!”刘文浩怔了下,不明道,“我过来是给你帮忙的,你都走了,我还留下干什么?”
“你留下,协助他们把这个案子破了,”赵恪回身走到他跟前,低声道,“然后打着义务帮忙的名义,在警局这边挂个兼职。”
“我不缺钱。”
“我知道。你那天说的古董价位,事后怕是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这个兼职的理由就是,家里的古董早在解放初就捐完了,你心痒难耐,所以就找了个这方面兼职。”赵恪按了按他的肩膀,带了两分警告道,“明白了吗?”
刘文浩心头一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跟族长说一声,让大伙将家里明面上的东西一点点换下来。”
还好,解放之初,他们家族确实捐了很多东西出去。
“大姑这些东西,找回来怎么处理?”
赵恪双手插兜,凝眉沉思了会儿:“我跟苏梅商量一下。”
……
从警局出来,赵恪想了想提脚去了医院。
小花园里,苏袂牵着小瑜的手,正在练习走路。
“小瑜,”赵恪蹲下,拍了拍手,“到爸爸这里来。”
赵瑜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扑到苏袂回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扭头戒备地看着赵恪。
又是两天没见,与赵瑜来说,他就是一个稍微有一点点熟悉的陌生人。
苏袂抱着赵瑜起身:“昨天舅舅、舅妈过来,说你跟表弟去警局帮忙了。怎么样,处理完了吗?”
“没有,”赵恪跟着站起来,“牵扯得有点大……”
随之,赵恪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道:“现在几乎所有参与案件的人员都知道,刘英同志嫁妆里随意一个罐子都能卖几千大洋。苏梅,这笔东西……”
苏袂明白他的意思,想到惹出这些事端的陈美如磨了磨牙:“陈美如有参与文物贩卖吗?”
“她给了孙鹏飞一把刘英同志宅子的钥匙,”赵恪道,“孙鹏飞拿着那把钥匙,偷偷地将造假的小作坊安排在了那里。他出事后,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个儿身上,陈美如维持原判。”
“这两天我和刘文浩根据现在到手的资料,分析了下,那些东西便是找回,也十不存一了。”
苏袂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前世被爷爷带着也出入过一些拍卖场所,他这话一出,苏袂立马就明白了:“他们造假,是把年代深的砸了,然后与年份浅的相拼,一拼数件,对吗?”
“嗯,”赵恪点头,“一般人很难辩认出来。”
“我和刘文浩也是在清理搜查出来的东西时,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宣德炉,才起了疑。昨夜,我们偷偷地拿了一个出来,请刘族长帮着鉴定了一下,方敢确定。”
如此,这批东西找回来,也难有几件真品,还凭白招了花城诸人的眼。
“捐吧!”苏袂拍板道。
赵恪掏出纸笔、嫁妆单子递给她:“你代念营、念辉写个捐献声明,捐给花城大学考古系,让教授们给学生上课做个参考用。”
“好。”苏袂接过笔,尽量学着原主的笔迹,抄下要捐献的物品目录,在下面写了几句捐献声明。
赵恪接过,看了看,加了几句这个时代的通用语,递给她,让她重新又抄了一遍,方才那份让她留着。
“我去市委做一下备案,”赵恪把声明和嫁妆单子叠好,夹在小本本里装进口袋,“然后就去花城大学,把它交给校长。”
“嗯,”苏袂握着小瑜儿的手,对他挥了挥,“小瑜,给你爸爸说再见。”
“不,”小瑜摇着头,吐泡泡道,“不见。”
赵恪伸手扯了扯儿子的脸蛋,恨声道:“白养你了!”
小瑜儿正是学话的阶段,闻言很是利落地回了句:“白养你了!”
“哈哈……”苏袂大乐,“小瑜,你说话又利落了,真棒!”
“白养你了!白养你了!”小瑜儿也觉得这一句很好学,极顺,遂指着赵恪又一连重复了两句。
赵恪冲他摇了摇拳:“回来再收拾你!”
“回来……”这一句赵恪说的快,赵瑜没记全,想了想又吐出了两个字,“收你!”
“收你!收你!”望着赵恪快速远去的背影,小瑜儿握着拳,有一种爸爸被自己吓跑的感觉,遂‘收你’二字,一度成了他的口头语。
跟小朋友玩时,被人抢了玩具,会大叫“收你”,被人惹急了,也会喊“收你”。
苏袂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专门去街边的书报架买了两本小人书回来,读给他听。
……
赵恪到市委,季书记正在批改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