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收起针线,出来招呼道:“时间还早,叫大家进屋喝杯茶,吃块点心。”
苏梅走到门口,拿毛巾垫手握住小炭炉上的壶把,回来坐在桌前,一边动作熟练地泡茶,一边笑道:“大娘和张姐一早起来,蒸了甜粄。”
赵恪抱起往苏梅身上扑的小瑜儿:“我去叫他们。”
外面一曲终了,众人鼓掌喝彩,极大地满足了小黑蛋的表现欲,当下举起鼓槌就想再来一遍。
“念辉,”小孩子的臂力有限,再加上过于兴奋,赵恪怕他伤了手腕,“先歇会儿,等中午咱们去食堂吃饭再敲,那边人多。”
“要,大,”小瑜儿丢了自己的小鼓,拍拍赵恪的手臂,指着小黑蛋腰间的鼓叫道,“要。”
“不给!”小黑蛋身子一扭,躲在了王营长后面,探出头来冲他吐舌叫道,“略略……不给就不给,等会儿我还要在食堂敲呢。”
王营长笑笑,牵起他的手,引了众人往里走,“进屋喝杯茶。”
赵恪捡起小鼓,跟着招呼众人。
众人进屋就着茶吃了个块甜粄,又略坐了会儿,便抱了王老太准备的两条被子,两条枕巾、一条毛巾被、两个搪瓷盆,一个红漆盆架,一套茶具,一对大红暖瓶,驮着小黑蛋、小瑜儿先一步走了。
赵恪、苏梅并排站在王老太面前躬了躬身,又唤了声王营长“哥”、叫了张宁声“姐”,才在司务长的一套吉利话中出了王家。
站在大门口,望着两人并肩而行,朝山下走去的背影,王老太失落了抹了抹眼角。
王营长笑她:“等会儿吃饭又见了,您至于吗?”
“你懂什么?”张宁拍他。
……
半天没来,苏梅发现屋内屋外又大变了模样,首先院内正盖的两间屋子又高了一大截;其次,后勤曲连长不但将她昨天做好的箱子送来了,还给四角雕了简单的连枝纹,上了大红漆,味道有点重,赵恪没让往房里搁,放在了外面的空地上。
别外就是,苏梅心心念念的大衣柜,赵恪买回来了,还一买买了俩,一个五门带镜,一个三门不带镜。
这个上漆应该有段时间了,味道不大,赵恪拉回来后,就都搬进了苏梅睡的东厢。
司务长和战士们略坐了坐,约定了中午开饭的时间,便拿着包装了喜糖干果烟的小网兜走了。
“赵恪,”苏梅笑道,“把这个三门衣柜搬到西耳房,给小瑾、念营用。”
“行。”赵恪招手唤了王红志,两人抬起三门衣柜往外走。
外面盖房的战士见了忙过来两位,帮着抬到了西耳房。
赵瑾腿不方便,林念营正陪着他在房里看书。
赵恪问了下两人的意见,把屏风往外移了移,靠西墙放在了赵瑾床尾。
苏梅打水过来帮他们擦了擦,“晾一会儿,就可以放东西了。对开门的空间大,上面放被褥毯子,下面的空间算下来跟单开门的那边差不多,谁要哪边你们商量着来。”
两人点点头,已兴奋地拉了皮箱过来。
苏梅洗了洗抹布,倒了盆里的水,又重新舀了半盆把自己房里的五门衣柜擦干净,晾了会儿,把被褥毯子布料叠好装进去,留了中间的单开门放衣服。
想到有些衣服叠起来容易皱,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苏梅去小厨房拿了菜刀,在屋后的毛竹林里砍了一根婴儿手臂粗和十几根大拇指粗的竹子。
回来后,最粗的那根截成衣杆,细细的那些截成自己要的长度,坐在小炉前就着火,烤一烤,折一折,接头处一拼插,片刻功夫,就做了十来个衣架。
赵恪挑水回来,拿起一个看了看,轻叹:“苏同志这么全能,作为丈夫的我压力大啊。”
苏梅瞟了他一眼:“赵副团长努力挣钱就成,吃穿用度,没有哪一项不要钱的,我做的这些小玩意儿又不值啥。”
赵恪笑道:“苏同志这马屁拍得,听着真是舒爽。”
苏梅翻了个白眼:“你昨天上山砍竹子,看地型了吗?这边能引水下来吗?”
“能,”赵恪拉了个小凳子在她身边坐下,帮她烤竹子折弯,“埋竹子用不了几个月就得换。下午,我去趟镇上,找一下张宁大哥,看他有没有门路给弄几千米水管。”
“要不要带些礼品?”
赵恪沉吟了下:“去前,我想带叶部长上山看看你架的竹管,看能不能跟他挣取一下,给咱们这些家属院铺上水管,安上水笼头。他要是同意了,就由部队出面买水管。”
……
证婚人,赵恪原来请的是宋政委。
没想到开席前,江司令拄着杖来了,宋政委跟赵恪对视一眼,忙下去请了他上来。
这边江司令一宣布婚成,门外被按排了任务的小黑蛋,立马敲响了腰间的鼓。
小家伙绷着脸,小马步一扎,面对战士们的围观、起哄,很是稳得住。
江司令寻声出来,一看就乐了:“小小年纪便面不改色,不错!不错!是块当兵的料子。”
宋政委笑道:“像他爹,有点人来疯。”
“人来疯怎么了,不怯场!”江司令瞪他,“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战场上不过一枪崩了个敌人,回来又是吐又是做恶梦的折腾了十来天。哼!那会儿也就是遇到了休战期,不然就你那孬样,第二天再上战场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宋政委讨饶地举了举手,小声嘟囔道:“我不过一句,倒惹得您这么一顿训。”
江司令冲他摆了摆手:“嫌我烦,就别往我跟前凑,小赵那忙着,你还不去帮把手。”
“那我去了,您要是腿疼可别忍着,我让人送您回去。”
江司令没理他,往小黑蛋身边挤了挤,战士们见是他,叫了声“江司令”,一个个脚底抹油地溜了。
小黑蛋一曲终了,等人鼓掌叫好呢,身前只有一个拄杖的老头子。
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小黑蛋探头往食堂内看了看,里面开始上菜了,大盆的鱼饭、猪肉炖土豆,羊肉汤,鲜香扑鼻。
第54章
“咕噜”小黑蛋吞了吞口水。
“饿了?”江司令伸手,“走,我带你吃饭去。”
小黑蛋抱着鼓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好奇道:“你谁呀?”
“我啊,管你赵叔叔的人,以后你要是在家受了委屈,可以到军部来找我,我帮你修理你赵叔叔,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说大话吹牛皮,谁不会呀!
小黑蛋胸膛一挺,“砰”敲了下鼓:“那你听听我是谁,西天大圣孙悟空是耶!怎么样,比你厉害多了吧?”
“你是孙悟空啊,那我就是专治你的唐僧。”江司令双腿疼得难受,不由往墙上靠了靠。
唐僧!唐僧上面是谁呢?
小黑蛋想了想:“那我就是最最大的妖怪,专吃唐僧肉的妖怪,啊呜——”
一提到肉,小黑蛋更饿了,忍不住又探头朝里看了看。
江司令很纳闷:“饿了你怎么不进去吃啊?”
“我要等赵叔叔。”
“等他干嘛?”
“等他说‘林念辉同志,任务完成的不错’!”
江司令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不由拍了拍他的肩:“小子,你要是再大上几岁,爷爷非得把你领进部队不成。”
“不用你领,”小黑蛋扒开他的手,往旁边站了站,“我就在部队。”
“……也对,”江司令乐道,“我让人叫你赵叔叔出来跟你说好吗?”
小黑蛋嗅着肉香吞了吞口水,迟疑着点了下头。
江司令刚要招手唤个战士进去叫一下赵恪,苏梅陪着赵恪敬了一轮酒,抱着小瑜儿避了出来,“小黑蛋,你怎么没进去吃饭啊?”
“江司令您也在呀。”在屋里没看到人,苏梅还以为他回去了。
“您……”苏梅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额上浸出的冷汗,“腿疼了吗?”
苏梅身怀火系异能,对冷暖感知最为敏感,遂离江司令越近,越能感受到从他双腿上散发的寒气。
放下小瑜儿,苏梅进去拿碗夹了两块肋排,搬了张椅子,“念辉,你和小瑜儿先吃着。”
小黑蛋双眼一亮,伸手接住碗,拿了块小点的肋排给小瑜儿,自己拿了大的“啊呜”啃了起来。
苏梅放下椅子,扶着江司令坐下。
江司令看着两兄弟之间的相处,出于对小黑蛋的好感,不由疑感地问了句:“弟弟年龄小,你不应该让着他吗?怎么还把最小的给他,自己吃大的?”
小黑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小吃的也少啊,给他大的又吃不完,为什么还要给他大的?”
“呃!”江司令噎了噎。
苏梅蹲在他面前,伸手覆在他膝盖上略一感知,立马被冰得打了个寒颤,阴寒入骨,经脉堵塞。
不得不说老爷子意志力真强,都这样了,还拄着拐杖一路从军部走了过来。
苏梅剥去异能里的火属性,引导着一缕微弱的能量进入他的右膝,刚探进去一点便遇到了堵塞的经脉。
苏梅尝试着引了一毫丝火属性过去,那一缕火似遇到了世间美味,瞬间将堵塞的寒气吞噬一空。苏梅吓了一跳,忙撤了手。
江司令只觉膝上一暖,低头看时,正瞧见苏梅收回去的手,以为方才那丝暖意是苏梅手覆上的温度,遂没在意,只笑道:“被我腿上的寒凉冰到了?”
苏梅胡乱地点了下,“这么冰,肯定不舒服,我帮你揉揉吧?”
揉揉确实能舒缓些。
他这会儿坐下,就有些站不起来,怕等会儿惊动众人,江司令对苏梅道:“不用你,你进去帮我唤一个手劲大的。”
“我手劲就挺大的。”苏梅没再让他拒绝,装模作样地搓了搓双手,然后覆在他右膝上,精神力扫过,缓缓地按了起来,每一次用劲都按在了经脉堵塞处,小如针尖大的火异能趁机溜进去,吞噬一下里面的寒气,没敢一下打通,只是帮忙缓解一下。
按过右膝,苏梅活动了下双手,去按左膝。
小黑蛋一根骨头啃完,更馋了,乌黑的双眸转了转,悄悄地溜进门内,小瑜儿呆了呆,忙跌跌撞撞地跟上,有战士抬头看见兄弟二人,起身抱了他们坐在大家中间,给夹了菜,盛了汤,塞了半块馒头。
苏梅探头看了几眼,见两人被战士们照顾的很好,便放了心,专注起了手下的动作。
片刻,轻微的呼噜声响起,椅子上的江司令睡着了。
苏梅捻了捻指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
赵恪端了碗菜找来,隔着段距离听到江司令的呼噜声,忙冲门口的战士们打了个手势,让大家小点声。
“小梅,”赵恪拍了拍她的肩,把碗递给她,小声道,“你去吃饭,我来。”
苏梅接过碗筷,让开位置:“你吃了吗?”
“我等会儿再吃。”赵恪说着蹲下,飞快地搓了搓双手,顺着穴位按了起来。
苏梅捧着碗愣了,赵恪每一次按压都点在了经络的堵塞处。
“你以前帮他按过?”苏梅小声道。
怕把人吵醒了,赵恪点了点头,没吭声。
苏梅想了想,进去找到老院长:“您带银针了吗?”
老院长看着她怔了下,随之手一伸扣在了她腕上,号起脉。
苏梅心下一暖,笑道:“不是我,是江司令,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睡着了……”
一听江司令睡着了,不等苏梅把话说完,老院长推开椅子,小跑着冲了出去。
众人均是一惊,纷纷起身……
“站住!”宋政委喝道,“去这么多人干嘛,想把人吵醒啊?”
一众将领压下心里的激动,慢慢又做了回去。
苏梅看得一愣一愣的。
宋政委见她这样,不由笑道:“江司令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医生都在劝他退休入住疗养院。”
“上面……”宋政委一边引了她向外走,一边压低声音道,“都已经物色好人了,我们打听了下,那人思想很是激进。”
这个部队是江司令一手组建的,大到政委、副司令,小到某某连长,谈到每一个人他都能如数家珍,他熟识他们每一个人的过往资料,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脾性,知道他们的优缺点在哪,更知道如何让他们配合作战,如何让他们扬长避短……
对一众将领来说,他是领导,是长辈,是知已,亦是他们最敬佩的人。
不舍!
却也不敢强留,怕将他留下加快了病情的恶化。
两人到时,赵恪正拿着把剪刀,剪江司令膝盖上的裤子。
司务长端了碗烈酒过来,老院长收回扣在江司令腕上的手,又轻轻地按了按他裸露出来的膝盖,脸上闪过一抹喜意,随之掏出怀里的针包,抽出一根根银针,夺过司务长手里的碗,倒着浇过。
把碗塞给司务长,老院长看了几人一眼,吩咐道:“赵恪、小宋托着江司令两只脚,其他人离远点。”
苏梅跟司务长忙往一旁站了站。
老院长捏起一根根银针,飞速刺入穴位,然后不停拨动。
苏梅慢慢地靠近几步,悄悄地探出精神力,瞅准一处堵塞松动的穴位,轻轻地试着弹了针尖一点异能过去,那一点红一挨银针,就琢噬得针尾一弯折了。
苏梅吓得脖子一缩,退后了几步。
老院长拔下突然折了的银针,纳闷地看了眼,忙又拿了根扎上。
“娘,娘……”
苏梅忙快步进屋,冲叫唤的小黑蛋“嘘”了声,小声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