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看罢,道,“万事随缘,不必强求。”
这金帖虽是读了些佛法,却到底是没学个精通,观世音稽首道,“日后唐僧师徒要过火焰山,那山寸草不生,如若这生灵能让火焰山绿荫遍地,粮食富饶,便也算功德一件。”
众佛颔首,观世音拿了法旨,也去下界走一遭。
大圣带着小师弟回了宝林寺,三藏正和徒弟们抱头痛哭,见了大徒弟小徒弟,更是心痛,“小五怎会在此处,她这是怎么了。”他被压在身体里,并不是全无感知,却因为无力反抗,怎么抗争都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魔,每日借由他的口,诅咒大徒弟,真是恨不得也有功法,与那妖邪同归于尽。
三藏想着以后也修行,至起码有个自保能力,眼下却是担忧小徒弟,“悟空,小五怎么样了。”
大圣见师父没事了,悬着的心稍好些。
八戒和沙悟净也围过来,“怎么伤成这样了。”
大圣将小师弟放好,把佛祖给的丹药,分给师父,剩下的先搁在碗里碾碎了,喂给小师弟,坐在床榻边,握着小师弟的手,过了一会儿,偏过头,袖子擦了擦眼睛。
西行这一路,再难,师徒几人哪里见过猴头掉一滴眼泪,这会儿看他晶金眼越发通红,毛脸上沾了水渍,都慌了神,急忙安慰,“悟空,小五肯定会好,不要太担心了。”
八戒看看小师弟,又看看桌上的桃子,拿了一个,甩袖坐下来,边吃边道,“我就说这地界哪里来的桃子,原来是小师弟送来的,想是要去请佛祖,碰到假的,被那妖邪打伤,猴哥自责了。”
“小师弟替我挡了紧箍咒,我才能打得那金帖现了形,去西天请佛祖。”
那紧箍咒多疼啊!
八戒听得动容,哇哇叫起来,“小师弟对你可真好!”他也想要有个人对他老猪这样好!
八戒想着,再看看小师弟浑身是伤的模样,不由也跟着抹泪,一时又是感动又是羡慕又是感伤,坐在一边吃着桃,“要是月月真的在就好了。”
大圣把观世音给的法旨交给师父,“菩萨说,小师弟许是有造化,让她跟我们一起西去,功德圆满后,也能早日飞升成仙。”
三藏先前也见过那假的卷轴,可一则两个徒弟并未有越距之事,二则佛渡有缘人,如若两个徒弟当真尘缘未了,他虽有遗憾,却也觉得这样没什么错,都是善心之人,不是所有心善的人都要入佛门。
众生和乐,才是佛心。
知道桃子是小师弟给猴哥准备的,八戒没有贪多,吃两个就住嘴了,大圣给小师弟拉了拉被子,见小师弟脸色惨白,睡梦中也蹙着眉,心急心焦,朝八戒道,“呆子,你在这儿守着小师弟,我去找些能止疼的草药,去去就回。”
“师父先去休息。”
三藏许久未得安眠,这时消了灾,解了难,早已撑不住了,嘱咐了徒弟两句,先去歇息,想等后半夜,再来换徒弟。
大圣临走,又停住道,“八戒,你洗干净手,拿碗弄一点桃子汁放着,等下小师弟醒来就能喝。”
八戒哎哎应道,“猴哥放心去罢,我肯定照管好小师弟,”
八戒搬来一个小板凳,卷了袖子洗干净手,洗了桃子,找了个小勺,坐在床边扒桃子汁,扒一半吃一半,自己乐呵着高兴,这一阵因着有妖怪作祟,小师弟不在,取经路上都沉闷不少,他还是喜欢像之前一样,师徒五人,连带小白龙,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小师弟,你快快好起来吧,可把猴哥内疚坏了。”
黛玉醒来时天还没黑全,二师兄正坐在床榻边,杵着下巴呼呼大睡,旁边桌子上摆着两碗桃子汁。
口里苦苦的,是丹药的味道,她身体虽然还虚弱,却不是很疼了,识海中的绛珠草也恢复了一些。
她能在这里躺着,二师兄也在睡觉,说明师父和大师兄肯定没事了。
黛玉坐起来,见两个篮子里果子少了很多,取了识海中熟透的桃,搁在里面,这般躺着又很无聊,就拿了桌上的干净帕子,一个一个地擦着桃,再搁进篮子里摆正。
篮子底却压着一块绢布,黛玉好奇,搁下桃子,把布拿出来了。
[大王,大圣奶奶喜欢你!真的,非常喜欢!还请明白她的心意,莫要辜负了她!]
黛玉脸色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又心慌,再去看这竹篮子,想着绢布被压在下面,上头好几个桃,大师兄应该没看到,砰砰跳的心脏才安稳些。
这是兰小蓝的笔迹,肯定是她平时神思不属,被小猴子们看出来了。
幸好她醒来的早,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真要被旁人看见,她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小师弟,这是什么,你脸怎么这样红。”
八戒凑上前要看,黛玉回神,忙要撕这布帛,撕不动,慌乱之下团成一团,直接将这布帛从床头的窗户扔出去了,“没什么,就是一块坏了的帕子,二师兄,你能把桃子汁端给我一下么?”
八戒应了一声,忙给她端了。
正是炎热的夏秋季,窗户未关,大圣端着药恰好路过,迎面砸来一团,他手一伸捞在掌中,笑道,“小师弟,你醒了,可还是很疼?”
黛玉正喝桃子汁,听声抬眼,见大师兄端着药碗站在窗外,来不及惊喜高兴,便看见了他手中的布帛,一口果汁就呛进了喉咙,咳得脸色通红,又忙着要伸手去拿那布帛,带倒了杯碗都没顾得上,急得俏脸通红,“大师兄,把那布帛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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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片绯红色
黛玉紧张大师兄顽皮, 不给她布帛,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要是被大师兄看到布帛上的内容,那情形,光是想想她就要晕倒了。
“快给我。”
大圣见小师弟急得要哭出来, 把布帛递给她, 从窗户跃进屋子里, “小师弟, 先把药喝了。”
小师弟魂识破碎,伤到了本体,手臂和脖子上都有细小的口子,外伤好治, 吃了丹药,恢复得七七八八, 内伤就需要不断地补充灵力, 安心静养了。
黛玉先把布帛接过来, 攥在手心, 感激地朝大师兄笑了笑, 幸亏大师兄是个君子。
八戒刚才忘记的事又想起来了, 乐颠颠的要凑过来看, “小师弟, 帕子上写了什么,可是花果山哪个小妖怪送你的信物, 方才自己看的脸红, 却不给老猪看,嘿嘿。”
“二师兄不要乱说,我一心只想修仙。”黛玉辩解,不敢去看大师兄, 怕师兄在意,又怕他不在意,垂着头整理帕子,想着先藏起来,过后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再销毁。
黛玉一边还要警惕促狭的二师兄过来偷看,窗户口却卷进来一阵风,她手里的帕子就这么飞出去,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翻飞了两下,直直贴到了大师兄的脸上。
字朝里面。
天呐!
天要亡我!
黛玉头晕目眩,一下扑过去将帕子夺过来,攥在手中,揣去怀里,又面色通红地拿出来,急忙塞到背后床榻上的枕头下了,还顺手关了窗户,这该死的天气,好似到了傍晚,风就很大了。
八戒哈哈笑,“猴哥,老猪恍惚好像看到是字,写的什么?”
要不是实在小性,黛玉都要羞窘得扑在枕头上哭起来,虽然眼睛不去看,却是每一根头发丝的注意力都在那猴子身上,不断地在心里道,就那一下子,屋子里光线又不是大亮,整张布覆在猴脸上,大师兄肯定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肯定什么都看不见,莫慌莫慌。
“俺老孙没看见,呆子,小师弟是女孩子,和我们不同,说了不让看,你就不要好奇,走,跟我喂马去!不要打扰小师弟休息。”
他说着,也不多停留,说了声小师弟好好休息,揪着八戒的猪耳朵出了屋子。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
黛玉在心里感激菩萨,砰砰跳着的心脏稍稍安稳些,脸已经像红透了的果子,在被褥里蹭了又蹭,她的心意已经这样明显了,连小猴子们都看出来了。
八戒唉唉叫疼,拉了小白龙去放马,待院中看不见他的身影,毛猴一个筋斗云翻去了一座不知名的山,山顶上蹲着,面热耳赤,毛手在脸侧煽着风,不过一熄,又在云头上滚了两圈。
夭寿了,小师弟非但是个女孩子,而且还对他是那般心意。
这可怎生是好。
观世音送完法旨,中途路过普陀山,与骊山老母一会,见山头上窜来一石猴,滚来滚去弄得山上飞沙走石,没一会儿又呆成了一座真石猴,料想这猴头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难处,便使了个传音法,将这猴子叫下来了。
观世音看他胖圆了两圈,被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泼猴,天黑了怎么不睡觉歇息,跑来人家山头上兴风作浪。”
大圣才回神不久,四下看看竟是窜来了普陀山,笑着稽首,“打扰老母菩萨,悟空这就走。”
他神魂颠倒的,骊山老母和观世音对看一眼,问道,“猴子,你可是有了什么难题,说与我们听听,兴许能帮你一二。”
大圣跃到石柱上,难得不好意思,“俺老孙,遇到一个知心人,她愿意为老孙承受刮骨的痛,几乎丢掉了性命,对老孙可好了,可是老孙要保师父西去取经,已入了佛门,是个正正经经的和尚,这事实在是为难了。”
观世音笑话他,“啊呀,你这么快就发现了,不过这件事,你得请教老母,我没恋爱过,也没结过婚,不知道,指点不了你了。”
老母就一齐笑话他两个,围着猴子转了一圈,问道,“带上佛陀帽,也可摘下佛陀帽,不是出家了,就要一直做和尚,心未定,也做不得真和尚,你应该问你自己的心,是想和那生灵做夫妻恋人,还是不想,老身虽看不见那生灵,但看她敢用魂识帮你挡紧箍咒,也知是个诚挚的,你必然要遵从你的本心,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若是欺瞒,那才是辜负了。”
老母早看出这石猴不是石头心,知晓旁人对他的好,却也不是个谈情说爱的料,心中叹息,也心生怜悯,她倒想收那生灵做个弟子,但看不见,没有那师徒缘分,也只好作罢了。
大圣和老母想的一样,他不想欺瞒小师弟,所以当时看见小师弟心意,只能暂且做不知,待想清楚了,再郑重与小师弟说明白。
大圣与两位菩萨道过谢,自己上了云头,慢慢走着,路过许多的村镇,也看街道上那些夫妻是如何相处的,想他是否要和小师弟结成夫妻。
晃悠到了天黑,才回了宝林寺,落在院墙上。
小师弟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她性子敏感,他可在明日与八戒闲聊时,不经意提起夫妻事,借机会讲明入佛门的决心,如此小师弟也不会太伤怀。
可他非得要做和尚么?
那也未必,至少在受难之前,他什么也没想过,随性而为,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取经以后,他该是回花果山,和猴崽子们一起玩耍,吃果子,或者遍游四海,结交天下好玩有趣的人,他从未想过与什么人在一处,或者学牛郎织女,道友道侣,和什么人在一起,从没想过。
大圣要回屋,临进门又停住,转而去敲小师弟房间的门。
“小师弟,你睡了么,我有话想说。”
黛玉正给小玩偶做衣服,倒也不觉得枯燥,听见大师兄的声音,连线头也来不及收,匆匆藏到被子里,下床榻穿了鞋去开门。
大圣进了屋,想了想,先使了个瞌睡虫,让师父和其它师弟们都睡熟些,才坐下来。
黛玉还是头一次看见大师兄这样归整的坐姿,一时间心中有无数的猜测,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大师兄不见了好一会儿,回来这般郑重,她想不多想都难。
其实大师兄是看见了吧,只是怕她难堪,所以当时装作没看见。
黛玉再看大师兄,见他神色郑重,立时明白了。
她本是内敛的性子,有什么心意,必定是藏在心里,千转百回,试探来试探去,自个有个揣度定论,才会表露心迹,如此才不会被轻看了去。
此番却是毫无防备,可她确实心意如此,黛玉心里痛,眼底酸涩,本以为她会羞恼,会难堪,会伤心失望,却并没有,兴许是因为大师兄的坦诚,也兴许是因为大师兄对她太好,好到她觉得喜欢他这件事,光是喜欢着,就很快乐了。
甚至还松了口气,左右她没有勇气说明白,这样也好,了却了她的心事。
黛玉深吸一口气,笑道,“我知道啦,大师兄,谢谢你愿意坦诚告诉我。”她早知道是这般结果,倒也还好,不是很难接受。
他一句话还没说,小师弟就懂了。
大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保师父到西天,取掉头上的金箍以后,我想,我会遨游四海,像以前在花果山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生活。”
他是自由的灵魂,不受束缚的。
黛玉能懂他,郑重地点头,眼泪挂在眼睑上,却并没有落下来,“我知道,大师兄只当我是小师妹。”
大圣就是不想看她哭,目光凝在她眼睑上,想起她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模样,脱口道,“我去秉明师父,出佛门,我们——”
黛玉摇头,破涕为笑,“大师兄要是这样,我才是真正的伤心了。”正是那个向往自由的大圣,洒脱的大圣,才是她喜欢的大圣。
他对她又不是男女之情,只当她是小师妹,她才不要他同情怜悯!
黛玉深呼吸,把眼泪收回去,拿过案桌上的书本晃了晃,“大师兄你不知道,我自小体弱,饱受病痛的折磨,最是知道疾病的痛楚,佛祖给了这两卷心经和医书,我也想好好研习,将来能帮助更多的人,我也想变得像大师兄一样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