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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只啾啾鸟
原来那村落掩映在树林后头, 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升起的炊烟，真个要过去，还得穿过一条河。
“唉咦，这河水怎么干了。”
八戒拿着耙子四处看看, “啊呀, 那边有人！”
山壑里好几个女子手中拿着碗, 在一河坎边接上头滴下来的水珠。
八戒沿着河道走了几步, 颠颠回来朝师父道，“好生奇怪，看这里到处都是绿树，有花有草, 还有果实，不像是缺水的, 怎么都拿着碗来接石头缝里的水——”
他说着啊呀一声, 拍了下腿笑道, “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神仙水, 俺老猪也去接一碗来尝一尝, 也给师父尝一尝。”
他说着, 当真就要去行礼里拿钵盂, 被大圣一把拉住了。
“呆子, 莫要去，我看着这河有些不对劲。”
河是真的干了, 能看见河床底下的河道上, 黏土硬结，一层层翘起来，分明是没水，但他耳力非常, 能听得到河水朝这边淌过，只不过像是隔着一层，雾蒙蒙，很难捕捉到。
“师父师弟们，你们在此歇息歇息，待俺老孙前去打探打探！”
大圣跃过龙门瀑，窜上河堤，手搭凉蓬去看，只见这河水自北边来，到了一处山弯，反而被笼罩在了漫天迷雾中。
河水从那处断绝后，下游河道就干枯了，两侧树木也有些变化，越是上游，越是茂盛，树种多以榕树为主，根须都泡在河水中.
到了下游，则变成针松居多了。
河岸上的土地并没有干裂，沿途也还有良田沃地，说明这地界是不缺水的。
那六七女子中，有四人穿甲胄，余下接水的两人，也穿着些制式官服，拿碗接水滴，轻易不敢动一动，额头上汗水滴下来，也顾不上擦一擦。
那水滴时有时无，这会儿碗里的水，才刚刚将碗底盖圆。
大圣拔了根毫毛，变作一个碗，折回去上游，不一会儿取了满满当当一碗来，落下云头问，“上游七百里外，就有河水，虽是远些，赶着牛车，拉着水桶去，一日能拉回好几车，也比在这儿接水方便，你们怎么不去上游打水。”
那几个女子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
大圣这才想起自己未遮掩样貌，恐怕惊吓住凡人，别着脸往后退了疾步。
那几个女子却惊喜又奇怪地叫了一声，“男人？”
“！”
从两界山一路来，大圣是从未听过这般称呼，倒不是说他性别的问题，而是普通人见到他们几个师兄弟，无一不是被他们的容貌吓到，根本顾不及其它。
更何况，他是男是女，一眼就能看出，根本无需惊讶。
这地方确实凭多地古怪。
女子们却都围上来打量他。
“天，竟是个男子！”
“真的是个男子！”
好似男子是多稀奇的物件，林子下睡着的两个女子也起来了，八个女子全都朝他围过来。
对待凡人与对待妖怪不同，凡人只怕一跌都能跌死了，大圣没晃出金箍棒，只是站着，提防她们有别的动作。
这八个女子虽然没有越距的动作，但因为距离太近，大圣很不适应，也有些不舒服，他一跃跳出这个圈，站远了些，把碗递过去，又把刚才的话重复说了一遍，“老孙未说谎，由此去，顺着河堤一路往北，七八里地外，就有河水了，那里的水清澈干净，可食用，河岸边也有不少百合荸荠，水草丰盛，最适合放羊牧马，你们自管去取便是。”
“谢谢公子好意提醒。”
两个穿官服的，先朝他服了一礼，接过水去，闻了闻，又摇摇头，把水还给他了。
大圣奇怪问，“这水不能喝么？”
女子笑了笑，目光却是落在他身上，虽无恶意，却也带着古怪的热切，“不是公子取的水不好，而是与我们所求的水不同。”
也不待大圣询问，旁边另外一女子又跨上前一步，接着答道，“公子是外乡来的，不知我们这里的情况，此处本是西梁女国的地界，我女国中，只有女子，无男子，此河名为子母河，饮之既得胎，几百年来，我城中人皆是靠此河绵延子嗣，却不想七年前，这河一夜之间干涸了，公子所说的上游之水，我等也去探查过，却不是真正的子母河水，对我等无用处，也就不去取它了。”
大圣听懂了，吃惊不已，可如若只是子母河中真正的子母河泉眼干枯，上游的普通水也该流到下游才是，这河却干枯成这样，看着倒像是被截流了。
大圣道了声多谢解惑，转身要走，却被两位女官拦住，“公子休要走，我等见公子样貌不凡，气度非常，可否去我城中做客，必然用珍馐美酒，美食佳肴款待公子。”
大圣往后退了些，“不用了，俺老孙要往西天灵山去，路过此地，不便久留。”
左边的女官啊呀一声，笑道，“这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天降的缘分，公子，此去西天灵山，必定要路过我西凉国，还得倒换通关文牒，方可通行，可巧，公子，且随我等一起入城罢。”
两个女子说着，就欲上前来搀扶他，大圣慌忙避开，这会儿是麻烦了。
必须要往西凉国走，又都是凡人，不是妖精国，他和师弟们倒是好说，腾云驾雾也走得，师父如凡人一个，又是那般容貌，如何走得脱啊。
大圣受过小师弟的剖白，知道真正喜欢他的人是什么样的目光，面前这些女子虽是恪守礼仪，看着他的目光却是像看着一头带崽的猪了，这也没什么想不通的，先前有子母河的水绵延子嗣，这河水干枯了，女官们为国为民，只要是个男的，都要被拉走了。
大圣并不怪罪，却也不想在这多待，立刻就要飞走。
“公子慢行。”
卫兵女子扯住这毛脸男子，眸光坦荡，“公子，实不相瞒，我乃威武大将军、多纳家的女公子，现为御前带刀侍卫，家里袭爵，有良田万顷，公子可入赘我多纳家，愿与公子喜结连理，玉成好事。”
这还了得！
大圣用了些力气，挣出自己的袖子，上了云头，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将官大喜，“还是个有本事的神仙，这可真是老天降给我国的祥瑞了。”
又怪刚才说话的女将唐突，“只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多纳孟浪的举止给吓跑了。”
另外两个宫装女子也不满，责问道，“多纳若朵，宫里比你家有权有势的不是没有，满朝文武大半都是孤身，无子的更是数不胜数，哪里轮得到你。”
“再说我们陛下，成年少女，又无子嗣继承国体，如今子母河水绝了，天降一男子，正好与陛下作配，不是国之大事？”
多纳若朵闻言，沉默片刻，又道，“这公子样貌丑陋，想来陛下肯定看不上，多纳才斗胆一言。”
女子们笑道，“哪里丑陋了，看他还很知礼数，很尊重女子，这可比那如意真君强多了。”
几人说说笑笑，几个脚程快的回程速报陛下，余下两个卫兵，继续捧着碗接水。
三藏几个待的这一处地势高，虽是隔得远听不清，却也能看见大致的情形，见徒弟回来，就笑道，“还是头一回无人大喊妖怪，想来越临近灵山，民众见过神佛的机会越多，也就不太害怕怪异之人了。”
黛玉却觉大师兄面色有些凝重，上前问道，“大师兄，发生什么事了，那几个女子可是妖怪？”
大圣有些愁，蹲在石块上，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此去西天，必然往西凉国去，我等还好脱身，只怕师父和沙师弟，这会儿要被捉回去当女婿了。”
八戒听了，嘿嘿傻笑，“这也稀奇，只有女子，没有男子，也不知那女帝怎么样，比之月月如何？”
三藏无奈，交代道，“这里既是女子国，八戒且收收心，莫要大放情怀，早日过了西凉国，早日到灵山，取了真经，咱们好早日回大唐去。”
八戒痴梦一场，倒好似看破了红尘，再未提过回高老庄，再未对着月亮痴恋嫦娥，这会儿听了，也只觉得好玩，毕竟女子如娇花，莺莺燕燕，光是瞧着，就赏心悦目的，很是热闹。
尤其这城中无男子，这些女子又有心招赘女婿，必然好吃好住地款待他们。
走了这一路，路过皆是贫穷的地界，人家穷，化斋时，他也不忍心放开肚皮吃个饱，可把他老猪憋坏了，八戒催促道，“师父，我们快快走吧，左右是绕不开这西凉国，总是要过这个坎儿，还不如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愿意，她们也不能强迫了我们去，快走吧！”
三藏点头，“是八戒说的这个理，悟空，我们走罢，多少厉害的妖精你都未怕过，这回好生说道，总能换出文牒的。”大圣笑道，“是妖精还好，拦得紧了，金箍棒拿出来，也能吓它几个，倘若是凡人，那真是，重不得，轻不得，难办哩。”
八戒调侃道，“那些女子既然都是些公侯子弟，又是百年簪缨世家，样貌定然不错的，大师兄你只想着要恐吓她们，这般铁石心肠不知怜香惜玉，如何与小师弟成双成对呢。”
二师兄就是有些痴性，最喜欢见人成双成对，常常要调侃，黛玉羞窘，只是见大师兄比她面皮还薄，被说几句，就红了毛脸，一双晶金眼也不肯同她对视，尤其目光划过她腰间挂着的小玩偶，更是面红，她反而强自镇定了。
毕竟现在，她才是主动追求人的那一个。
黛玉拿了洗干净的灵桃子出来，分给师父师兄们解渴。
大圣很喜欢小师弟种的桃子，吃得开心，八戒又斜眼觑着他笑，“嘿嘿，大师兄，你吃了小师弟这么多桃，怎么还不是小师弟的人，这可不太好。”
大圣差点被桃核噎到，就要去揪扯这呆子的耳朵，让他不要胡说，他来追，八戒就逃，两人在路上闹成一团。
三藏无奈道，“正赶路，你们俩，好好走路，别闹了。”
黛玉假装没听到，免得大师兄更不自在，往那瀑布下望去，原先在那儿接水的姑娘们少了一大半，只留一个卫兵一个宫官还捧着碗接水滴，其余都走不见了，想来是回城报信去了。
师徒五人穿过河，走过一片林子，又顺着盘山的河道继续往西走，远远看见西凉女国城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城门口热热闹闹，像赶集一样，有男子要到西凉女国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挤在城外的女子都翘首以盼，有些还带着围裙，有些手里还提着篮子，也有做农活的，捕鱼的，手中拿着锅铲的，千百人挤在路两边，显然是从各处匆匆赶来的。
“果真是男子，而且不是一个，是四个。”
“啊呀，里头那个面白的和尚，可真是俊啊。”
“长得这般俊，怎就做了和尚，白浪费了一幅好皮囊。”
“怕什么，以前是和尚，现在也可以还俗。”
“那俊美的，肯定轮不到我，我看那长嘴大耳的，虽然是个猪头模样，却甩着袖子笑憨憨的，多看几眼，倒是有些可爱，瞧他肯定有一把力气，娶回家不是一个好帮手，你们不选他，我选他！”
“我选那个毛脸的，不是说这个毛脸男子，会腾云驾雾么，这可是好本事，活神仙，我选他。”
“我也选他！”
“虽然看着瘦弱，却也是个心善的，先前还帮女官打水来着……”
“我也选他！我娘官位比你高，轮到我，轮到我！”
“你家官大又怎么地，你这长相，粗黑，与他也不匹配，不要来抢——”
吵吵嚷嚷的一片，三藏虽是心智坚定，也架不住这般群群攒簇的目光，不可避免通红了脸。
大圣劝道，“师父且莫要羞涩，你越是脸红，她们越会误会，只管像真佛一般，宝相庄严地走着，反而能绝了她们的心思。”
沙悟净本也是极为不自在，听了这话，笑道，“大师兄说得有礼。”
他这么一笑，人群中又有人惊呼，“这个晦气脸，笑起来还挺可爱的，没有那股晦气味了，我选他，你看师徒五人，他挑担，可见他最老实。”
黛玉听得诸多的议论，有些忍俊不禁，略想了想，走到大师兄身边轻声问，“大师兄，方才那些女子，可是纠缠你了，想与你成亲？”
大圣这几日几乎到了与小师弟挨近就会脸红的地步，嗯了一声，“这一国里，先前都是靠子母河的水繁衍后代，那水枯竭七八年之久，城中已经七年无小儿降生，一则少了天伦之乐，二则老人故去，未有新生，一直这么下去，恐有灭国之祸，所以女官女将也不计较俺老孙容貌，起了招赘之意，要一起进城。”
他说着朝远处城门张望一会儿，“那女官骑马要过来了，一来来十多个，等老孙先隐遁去也——”
黛玉握紧了袖中的帕子，自从决定要追大师兄，她便担当了主动一方的角色，关键时刻，不能忸怩，这是个颇为自由的世界，如若她还故步自封，不肯迈出脚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那才是白活一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