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翅膀动了动,却是冒出一个猴头来,黛玉吓了一跳,后又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脸色爆红,“大师兄?”
大圣是在云头上,见小师弟正出神,才想变作只蝴蝶来逗她玩的,没想到一下来,就听到了小师弟的剖白,一时开心,不小心就漏了行迹。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师父取到真经了么?”
大圣翅膀煽得飞快,“还没有,灵山虽是在眼前,但师父走的凡人路,要上去,需得过许多山寺,走上云巅也需得七八日光景,我担心小师弟挂念,先飞回来一趟,告知小师弟,明日傍晚,俺老孙还会来。”
黛玉听了,心里便甜滋滋的,又有些不好意思,“大师兄不必来回跑,我在这里,还有金顶大仙照顾,不会有危险的。”
还是回来一次比较放心,左右在他这里,去得再远都不过半天功夫,何况就是来回几十里路,大圣这便要回去了,“天色晚了,小师弟你不要坐在这儿吹冷风,快去歇息,我明日再来。”
黛玉点头,从识海里摘了成熟的灵桃给他,“那大师兄你快回去了,省得师父挂念。”
大圣啊了一声,将八戒给她带的佛手果拿出来了,“八戒给你的,俺老孙去也。”
黛玉拿着果子,看大师兄一转身没了影儿,抿抿唇笑着,也不似先前那般心不在焉了,回了屋洗漱完,照旧坐下来休息。
一连四五日,大圣在这灵山上上下下奔了四五回,他做什么事也不躲藏,遇上什么神佛问,也都明明白白讲清楚了,一点不担心损坏他齐天大圣的威名,痴情的名声就这么传扬了出去,漫天神佛都知道这泼猴,是个粗中有细贴心人,赶上的,都要笑话他两句,大圣也一点不介意,邀请诸位好友,有空到花果山去玩。
到了第七日,三藏去藏经阁取了真经,观世音本是要让他们先将经书送回大唐,再折返回灵山,听封拜位,后头想着不凑难数,此一回大唐,顺风顺水,无事那猴头只怕不会再踏进灵山一步,便一道封了再回大唐。
第七日傍晚黛玉没等到大师兄回来,知师父是取到了真经,要听封了,心中忐忑,一时喜一时忧,饭也吃不下,睁着眼睛到天亮,不见师父和大师兄消息,忍不住偷偷红了眼眶。
林笑笑探着圆滚滚的头,蹭着黛玉的脸颊,见她面颊上有泪落下来,焦急得嗷呜叫。
黛玉收拾东西,照旧起来打扫院落,金顶大仙看她眼眶红肿,摇头道,“大圣有善心,嫉恶如仇,惩恶扬善,又重诺,本领高强,有守护佛道的心,也有守护佛道的本领,佛祖、观音大士、燃灯古佛都很喜欢他的,有意要他做三界护法,听封斗战胜佛,留在灵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不如随了菩萨入佛门,也得成菩萨金身,脱胎换骨,不是另有一番作为?”
金顶大仙试探着问,“怎么样,绛珠,要不要入佛门,随我修行去。”
黛玉摇摇头,“我在这里等大师兄回来,谢谢佛祖。”
金顶大仙摇着头坐到一边,摇头道,“那还是我来给小妖洗澡罢,你这般神思不属地洗,洗也白洗,反而给它洗着凉了。”
林笑笑嗷呜嗷呜的,咬了咬黛玉的衣袖,被金顶大仙抱走了。
大圣和师父师弟们一道坐在大雄宝殿里,听佛祖、燃灯佛祖讲经,听到开心处,也如醍醐灌顶,开悟了好几样本事,日头西落时,却总记着要去菩提村,小师弟在那儿等着他。
佛祖讲经文,连惫懒的八戒也听得如痴如醉,更不要说师父和众僧佛了,大圣几次要走,都不好打扰,想神魂出窍,一动,就见佛祖和燃灯佛祖笑盈盈地看着他,倒叫他不好再使这些小手段。
昨夜他便未回去,不定小师弟怎么忧心。
大圣心里抓耳挠腮,更觉团蒲上有倒刺一般,坐立不安。
佛祖心知这猴头心野了,无心入佛门,诚心入红尘,心中无奈,也欣喜于这众生像,朝观世音微微颔首。
观世音明了佛祖的意思,朝那猴头道,“悟空,你近前来。”
大圣一跃上前,叩拜观音菩萨,“菩萨,叫俺老孙何事?”
观世音念动咒语,收了他头上的金箍,笑道,“去罢,去找你那小师弟罢。”
大圣一呆,随后摸了摸自己的猴头,发觉金箍真的不见了,又一跃到房梁上,往下倒挂着,在大雄宝殿晃金光亮的地面上照了照,发觉真的没有金箍了,高兴开心得翻跟头,“俺老孙!自由啦!”
“俺孙悟空,自由了!”
他沿着廊住跑,跃来跃去,真心实意的笑声惹得众佛都指着他笑这泼猴,佛祖听他喊自由两字,倒是颇为动容,是啊,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的。
三藏道了声阿弥陀佛,也替徒弟高兴,八戒瞧着欢乐的猴哥,想着那一个月,猴哥被这金箍差点念得死过去,受了好些苦,这会儿看这害人的金箍解了,猴子还是那只自由的猴子,心中高兴,眼眶也跟着湿润,傻笑着,趁人不注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真好,猴哥就该这样,自由自在的,不受束缚的。
大圣又跳到菩萨面前,拜谢道,“谢过观音菩萨,谢过观音菩萨当年给老孙指了一条明路,俺老孙解了厄难。”
观世音笑道,“你只要日后保持本心,不堕魔道,便是最大的告慰了。”
大圣笑应了,又与师父师弟们拜谢了如来。
如来已经将经书讲解完,三藏铭记于心,万般恩谢。
三藏,八戒,沙悟净,还有化身凡马的小白龙,都有听封,修成了正果,大圣见他们身上金光闪闪,自个也高兴得不行,如来心知这猴子心中尚有牵挂,他不来做斗战胜佛,也不勉强,笑道,“你这泼猴,早知你坐不住,且去罢,定得要将你师父和经书送回大唐,才算功德圆满,善始善终,切莫掉以轻心。”
大圣应承了,与师父师弟们一道,拜别诸佛,一人分背了些经书,往山下去了。
下山时却不比上山,连三藏都能驾云了,他头一次走高处,瞧着下头沧海桑田,山川水脉,瞧不完的景致,看不够似的,赞不绝口,大圣却是嫌他们飞得慢,自己被了两箱子经书,前头先一步往菩提村去了。
“哈哈,猴哥真是,连菩萨都笑话他了,他还这样。”
三藏唉了一声,“八戒休要取笑,我们也快些去看看小五罢,接了她,再一道回大唐。”
黛玉又等了一日,不见人来,听闻成正果,前尘往事如烟散去,什么情什么人也不记得了,她焦急又伤痛,便打算哭一会儿,先回花果山去等大师兄,当面问清楚,正伏在石桌上休息时,却听得院门外远远就有人喊她。
“小师弟,黛黛!我回来啦!”
是大师兄!
黛玉欣喜若狂,急忙站起来,奔出门外,一下就抱住了这只猴子,她眼睑上带泪,却是真正的破涕为笑了,“大师兄,你回来了。”
大圣嘿笑了一声,也伸手抱住她,“是如来佛祖馈赠,与我们细说经文,把取回去的经书都给师父讲清楚了,好方便师父传道,俺老孙跟着听了一些,倒是涨了不少修为,只是耽搁了些时间,回来的晚了,害小师弟着急了。”
小师弟是一株绛珠草,饿服秘情果,渴饮离愁水,天生是眼泪多,又爱胡思乱想的性子,大圣很能理解她。
黛玉擦了擦眼泪,发觉大师兄头顶上空的,伸手摸了摸,见确实没了金箍,不是她的幻觉,不由高兴道,“金箍没有了,真好。”
这算此上灵山最大的收获了,大圣笑道,“是没有了,只是带得时间久了,这金箍反而成了一个好看的装饰品,现在没了,感觉还怪怪的,等过后,俺老孙,定然买一个漂亮的紫金珍珠冠戴起来。”
黛玉被他逗笑,即开心,又伤心,“对不起大师兄,害得你不能成佛了,斗战胜佛的名号和齐天大圣一样好听。”
大圣怪叫了一声,“小师弟你怎么知道了。”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大师兄要留在佛国,一时想着以后与大师兄隔得远了,再不能同大师兄在一起,又想着大师兄心想事成,得成正果,是件好事,想着回花果山等大师兄的。”
大圣前后也就想通了,见那大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就笑道,“好你个大仙,我请你帮我照顾小师弟,你却说些有的没的,害我家小师弟胡思乱想,哭成了泪人,该打!”
他倒也没真的要打,金顶大仙笑道,“大圣要真成了佛,我也渡化绛珠仙子入佛门,成个济世救民的菩萨,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说着,也不再多停留,驾云逃走了,“仙子,下回我再来与你买仙丹,且先预定一百丸。”
大圣听他还要渡化小师弟,气坏了,黛玉拉住他,笑道,“出家要剔头,剔头没头发,我才不呢。”
大圣嘿笑着,又谢过这家老婆婆,带着大师兄上了云头,去与师父们汇合。
到时两人牵着手的,三藏却问了一句,“悟空,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小五呢,你没接到她么?”
八戒呆了一呆,忽而想起好些神佛看不见小师弟的事了,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那日小师弟为何眼里带泪了,这时见自己还能看见小师弟,高兴得不得了,也忘了男女之别,一下就扑过去抱住了小师弟,“真好,真好,老猪还能看见小师弟。”
沙悟净和小白龙也能看见。
黛玉很是惊喜,和沙师兄和小白龙打招呼,喊师父喊了几次,也没有应答。
三藏也反应过来,气道,“怎么你们都能看见,为师看不见,听不见——”
八戒擦了擦眼睛,笑道,“没想到,俺老猪生来惫懒,却是阴差阳错,得了件好事,哈哈,所以说,懒人有懒福。”
沙悟净也笑,他们修为低,封的是净坛使者,金身罗汉,八部天龙马,一样是神佛,份位却低,所以能看见小师弟。
黛玉拿笔写字给师父看,三藏也用纸笔来写,大圣笑道,“师父说话就好,小师弟能听得见。”
三藏又忙收了笔,大家都能看见,就他不行,难免失落伤心,又知事已至此,懊悔无用,便也收拾了心情,与徒弟们说些经文的事,师徒几人踩着云头,路过西海,小白龙回了家,到五行山时,黛玉大圣下了云层,去见了五行山山神伍小胖,还有羊山牛山的山神土地。
几年过去,五行山草木茂盛,花香满地,完全变了个模样。
小棉花精还是胖乎乎的,见了大圣高兴得蹦起来,看见黛玉也惊喜不已。
“大圣取经回来了!”
大圣四处转了一圈,从须弥介里摸出一袋子棉花糖,顺便送了张棉花机给这个棉花精,“这个棉花机,可以弹棉花,做出来的棉花被,很是暖和,你可以试试。”
伍小胖惊呆了,暂时不知道要怎么用,这机器看起来就挺古怪的不好看,但是大圣送的,他也很高兴,尤其这个棉花糖,闻着就很香甜。
黛玉给了好些丹药,另有两份是给羊伯伯牛伯伯的,“以后有需要用到的话,可以来花果山找我,我再炼制。”
伍小胖兴奋开心得不行,说了好些吉利话,“小胖一定努力弹棉花,等大圣和仙子成亲时,一定送大圣和仙子一床暖和的棉花被。”
小棉花精握着拳,信誓旦旦的,黛玉满面通红,连连摆手,师父师兄们还等着,两人没多耽搁,说了几句话,就又上了云层。
待师徒几人进了大唐国界,黛玉又在刘伯钦家门口落下了些天灵地宝,才又启程了。
三藏带着经书去觐见唐王,大圣嫌礼节多,就不去了,八戒想吃宴席,拉着沙师弟一道去。
恰好碰上上元节,从昏达旦,花灯照街。
大圣想和小师弟一道逛逛长安城,怎奈他样貌奇怪,再加上林笑笑这样的异兽,路人一见,纷纷惊叫逃散,大圣挠脸,除了在异界,他和小师弟在哪里逛街都不容易。
可是他想陪小师弟一起赏花灯,吃汤圆,看小师弟猜灯谜。
黛玉见大师兄着急,抿唇笑道,“大师兄,你可以变成一只小动物,我抱着笑笑,就好了。”
有道理!
大圣趁人不注意,自个变成了一只肥啾鸟,顺着小师弟的手臂蹬蹬蹬爬到小师弟肩膀上蹲下来,轻轻啄了啄小师弟的侧脸,笑道,“小师弟,俺老孙在这儿。”
花灯灿烂,就像千树花开,风吹花动,仿佛星雨坠落夜空,华丽的马车从街道上走过,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热闹非凡,黛玉看向前头的人间烟尘,抿唇笑了笑,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