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愿意的。”穆祀似是早料到了一般,他垂眸笑了笑,道:“三族若同行,所遇之物皆按功分,可天榜有名的兽灵,就另当别论,我不会给他们如此大的好处。”
“右右,我不是对每个人,都如对你一般好说话。”
“明日鸿程赛决赛,记得来看,给你准备了一份礼。”
南柚心烦意乱,随意抹了一把脸,敷衍至极地赶他回去。
夜里,南柚百般无聊,自己一个人在庭院里看月亮。
孚祗在她身侧坐着,月光落下来,他流水一样的墨发蜿蜒到腰际,干净而纯粹,像是蕴天地而生的精灵,妖这个字眼,与他并不是十分相配。
“孚祗,若不出意料,明日鸿程赛结束后,三族的队伍将会整顿,集结在一起,开始寻找天榜靠前的兽灵。”南柚将小脸靠在他的膝上,小兽一样地蹭了两下:“我决意让你做星界统帅。”
“姑娘?”孚祗垂眸,道:“星界之内,并无从侍号令世族子弟的例子,此举,恐会引起他们不满。”
“不怕。”南柚笑着望向他,“星界之人只认实力,有实力者任什么职都是理所应当的。”
“父君膝下只有我一个,星界未来的一切,都要交到我的手中,我身边可用之人甚多,可信之人却少。”南柚以手托腮,十分惆怅的模样,“你别看外面那些人,看似都对我不错,可若是没有父君的宠爱,没了星界嫡姑娘的身份,他们人人都巴不得将我推下深渊。”
“人心从来难以捉摸,姑娘年龄还小,不必想这么多。”孚祗伸手覆上她的眼,声音干净如泉水,又带着催眠的意味:“快休息吧,姑娘明日还得早起。”
“那你答应我了?”南柚的睫毛在他温热的掌心中颤了颤,唇畔的笑意鲜活又分明。
孚祗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声音清和:“姑娘所愿,皆臣所愿。”
第二日,烈日当空,鸿程赛决赛正式开始。
南柚跟汕恒,乌鱼坐在同一列,每上场一个人,乌鱼就侧身过来为她介绍。
她的右侧坐着穆祀,左侧坐着流熙和流钰。
流芫等下有比赛,一来就没见到人,南柚一问,才知道是去后面琢磨招式去了。
十个比武台,银白的光团中人影翻飞,灵力波动不俗,一场场胜出与落败过后,排名迅速上升下降,场面十分宏大热闹。
“妖三盟的原熵要出场了。”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人群随之躁动起来。
南柚原本趴在桌子上,提不起什么精神的样子,但听了这个名字,她抬眸,目光跟着众人一起,落到了从妖三盟席位上走出的少年身上。
而于此同时,另外一族,也有天骄走出。
原熵出身巨石族,这一族个个都是铁疙瘩,身强体壮格外抗揍,南柚原以为他必然也是人高马大,但所见却并不是这样。
少年眉眼如画,唇红齿白,肌肤在阳光下烦着陶瓷的光泽,一袭水蓝长衫,笑起来格外好看。
南柚愣了一下,侧头问穆祀:“这个原熵实力如何?”
这还是这几天来的头一次,她主动同他说话,且话语平和不带刺,穆祀认真地回忆了一番,道:“与你大哥势均力敌,这一轮他的对手,打不过他。”
南柚又看了一眼那个眉目带笑的少年,侧首,问另一边端坐的流熙:“大哥哥是否会同他遇上?”
“不止少妖主,他跟太子殿下之间,也得打上一场。”在流熙点头之后,乌鱼补充道。
南柚顿时笑了笑,漂亮的眼中蓄起点点星光,她道:“等会对上他,你们都手下留情些,点到为止,赢了即可。”
此话一出,不止流熙,穆祀和乌鱼,就连汕恒,乃至流钰的目光,都集中聚到了原熵的身上。
“怎么,我们星族的小公主,竟一眼就看上了他?”乌鱼向来喜欢逗她,说话也不顾忌什么,当即便问。
南柚饮了盏果酒,轻声道:“巨石族与星族的关系,倒也不是很差。”
“若是能成,也算门当户对。”
此话一出,周遭片刻都是安静的。
流钰和穆祀,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第32章 人选
流熙讶异地抬眸,看了南柚一眼,低声道:“右右,今日大家都在,你说什么呢。”
南柚以手托腮,看着原熵,眼神颇为惊艳:“我原以为巨石族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莽汉,今日才知,是我见识太少。”
她那眼神,就差明晃晃地写上一行“此人生得好看,我十分欢喜”这样的字了。
她说得正经,话却带着软软的撒娇笑音,流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就你喜欢胡言乱语,若是姑父知道了,又该训你口无遮拦。”
“我们星族姑娘,都是这般,有什么说什么,若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得多难受。”南柚今日的心情像是十分不错,她笑起来十分好看,迎着阳光,映入眼中,其余的人与物,便都沦为了陪衬。
“婚姻之事由父母命,右右,你年岁尚小,这样的话,日后少说。”穆祀远远地瞥了原熵两眼,从不甚明晰的回忆中寻找出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印象,这样的皇族子弟他见了许多,根本不被他放在心上。
自从昨日商定了同行事宜之后,南柚在外面多少还是给他些面子,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尖,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我都知道啦,你别总是念我,惹得我现在一见你,脑袋就开始疼。”
穆祀顿时没话说了。
他年少老成,向来喜欢背后操控大局,决胜千里之外,手腕和实力皆不俗,在这一辈天骄之中处于绝对的领袖地位,被他揍过的人不少,大家都有些怵他。
清漾坐在天族的阵营中,不前不后的位置,看着这一幕,目光微闪。
穆祀身为九重天太子,积威甚重,大家都臣服他,听从他的命令。
他是她见过最令人心动的男子。
即使他知道自己也身负着皇族血脉,也只是命人保护她,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两人相见时,他冷淡威严,虽也算体贴,可距离感却始终不散。
原来,他面对南柚时,是这样的。
堪称宽纵,容她放肆,也会有宠溺着直摇头的时候。
清漾闭目,强令自己回神,不去对比,指甲却深深陷入掌心的血肉中。
若是在星族,在大家的眼中,自己差南柚一重身份,那她可以理解,可以想明白,可穆祀他明明知道,知道自己也身负皇脉,知道她未来也可以继承花界,知道她根本不比南柚少什么。
这无意间显露出来的鲜明偏颇的态度。
往往才是最令人不甘,也最能说明问题的。
这无疑像一柄锤子,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同时告诉她,就算她可以在身份上跟南柚平起平坐,也终究不如她。
“清漾姑娘,该你上场了。”身边有人看她神情恍惚,善意地提醒。
清漾顿时回神,她勉强勾了勾唇,跟提醒之人道了声谢,转身掠上了比武台。
她的对手是一位水妖,算不得多么厉害,但胜在耐心和控场能力不错,拖着清漾慢慢磨,渐渐的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清漾手里提着天族的仙剑,连对方衣角都没靠到。
一场比赛,毫无悬念的结束了。
南柚沉默了。
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和窃窃的议论声,南柚伸手,捂住了脸,咬牙道:“真丢人。”
“她明知自己处于二次蜕变期,提不出灵力,又为什么非要丢人现眼上去比试?”半晌,南柚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她问:“那些东西呢?我给的那些法器,一股脑丢出去,就算是输,也不至于如此丢人啊。”
穆祀活这么大,也没被人用如此眼光打量过。
他的脸色隐隐沉了下来,但见小姑娘气急败坏的灵动模样,他心中的怒意便嗤的一声消减下来,反而有些想笑,“你本看不惯她,见着她出丑,怎么不见开心?”
南柚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比赛是她输的,可你听听那些人都是怎么传的,星界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穆祀长指摁了摁眉心,才想说些什么,就见方才输了比赛的人到了跟前,她双目含着红,声音颤颤:“太子殿下,清漾技不如人,给殿下丢人了。”
穆祀的目光从她手中提着的仙剑上滑过。
确实有够丢人的。
虽说是他吩咐了下去,让她尝一尝败果,但他手下的人行事也自有分寸,做事不会太过,因而跟她对上的,还是个素来攻击温和的水族妖。
提着仙剑,带着上好的法器,连人家衣角都没擦到。
不仅南柚丢人,他的面上亦是无光。
“无妨,你在蜕变期,能到这个名次,已算不错。”穆祀不欲在这方面多说,问:“可有受伤?”
“清漾没事。”清漾悄悄看了穆祀一眼,声音小了下去:“多谢殿下关心。”
南柚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地聊天,根本懒得搭理和插话,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孚祗坐到旁边,草木的清新香味飘到鼻尖,她没骨头一样地靠在他的肩上,哼哼唧唧地道:“孚祗,我头疼。”
少年手指修长莹白,似玉一般,带着些凉意,轻轻地为她揉捏着额角,问:“姑娘觉得原熵同南梦姑娘有缘?”
“果然还是你懂我的心思。”
南柚压低了声音,道:“南梦那日所说的意中人,就是这个原熵。”
“我原以为他同巨石族别的男子一样,还不太能理解她的心思,今日见了,倒觉得可以。”南柚笑了一下:“等决赛结束,你去巨石族走一趟,我想见见他,还有辰囵,顺带着也去看看。”
孚祗沉默了片刻,道:“姑娘,你不应与他们走得过近,以免他人误会。”
南柚嗯了一声,但一看就是没听进去。
孚祗动作不停,没有再说话。
“孚祗,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沉默蔓延开,南柚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对峙,她睁开眼,在脑海中传音:“等蜕变期过去,父君会封我为少王君,正式参与星界内政,再过一些年,我的婚事也会被提起。”
“你知道,父君和母亲一直都属意穆祀,两族有意联姻,此事虽未明说,但大家心中其实都有数,就差口头上挑明了。”南柚眉心隐隐作痛,神色比以往都要认真许多。
“我决不会应下这件事。”小姑娘低着头,稚嫩的声音流淌进孚祗的耳中:“那时候,我无缘由拒绝,父君和母亲必定不允,可若是我有了意中人,哪怕对方身世实力都不如穆祀,只要能算是门当户对,父君和母亲也会为了我的意愿,稍作让步。”
她还那么小,就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平日里像是一颗小太阳,温暖都给了别人,心事却全压在自己心底,懂事得令人心疼。
孚祗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温声道:“臣知道了。”
之后,排名前十的人又各自赛了几场,大概的名次定了下来。
穆祀一共上去赛了两场。
一场跟原熵,一场跟流熙。
对上原熵的那场,穆祀打出了跟以往天差地别的打法。
大阵禁制开启的瞬间,原熵就用了缥缈步法,他跟穆祀打过,知道他一双重瞳无双,年轻一辈中无人可出头压制,他虽然抗打,但并不代表愿意被打。
但出人意料的,穆祀并未动用重瞳。
他只用了两只修长的手掌。
原熵痛苦得要命。
打到最后,不止场外的人不敢听那肉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就连他自己,都开始在心里怀疑是不是无意间跟天族结下过梁子。
最后,穆祀夺得了第一。
也带走了幺尾。
银河倒泄,折胶堕指。
天族的府邸上,穆祀通过留音珠跟外界联系。天族政务繁忙,需要他去操持的事不少,大大小小的事不断,没有一天是清闲的。
从侍为他沏了杯热茶,递上去的时候,他正好放下留音珠。
“殿下。”从侍低声道:“方才得了消息,南柚姑娘出去见了两个人。”
穆祀问:“谁?”
“辰囵和原熵。”
穆祀眯了眯眼,手中转着留音珠,瞧不出什么神情来,半晌,才道:“看样子,她倒真的挺喜欢那个原熵。”
那从侍跟在穆祀身边有些时间了,颇得重用,也自认为了解他,“殿下,其实依臣所见,清漾姑娘的性子倒比南柚姑娘软和些。花主一脉,传承至今,到了现在,她已是最后的花主皇脉血统,只要我们能将她培养起来,再送回去,未来的地位,未必就比南柚姑娘低。”
“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穆祀抬眸,面上波澜不起,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臣斗胆一问,太子妃的人选,殿下心中可有考量。”黎兴道:“殿下已过两次蜕变期,到了该定太子妃的时候,然南柚姑娘尚小,星族血脉在幼年期成长又是出了名的慢,而清漾姑娘看着又对殿下确有那份心思,臣愚钝,两位姑娘,不知殿下心中想法。”
“你觉得,右右和清漾在身份上无甚差别,太子妃的位置,她坐上去亦无不可?”穆祀反问。
黎兴嘴角动了动,意有所指:“锦上添花,终究不如雪中送炭来得叫人印象深刻。”
对南柚好,她自幼最不缺这些,未必能感受到。
但对清漾好,她一定会心存感激,视为救命稻草。
穆祀将那颗留音珠一松,它便滴答滴答欢快地滚落到地上,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着放进了木盒里。
“黎兴。”穆祀声音寒凉,没什么温度:“你太急进,也太小看右右了。”
“可知那样多的皇脉天骄中,南柚的身份为何尊贵显赫,直逼孤而来。”
“臣愚钝,不知缘由,请殿下明示。”黎兴不解。
“孤先前不进深渊,是因为孤身边可用之人众多,其中不乏实力不俗的大妖大仙,天榜前十的兽灵,孤固然心动,但并未到非要不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