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狻猊的缘故,接下来的寻兽灵之路便格外的顺利。
过程极其简单粗暴,跟他们之前千辛万苦费尽心思主动去寻相差甚多。
狻猊带着他们直奔第七层。
路上,狻猊叼着糕点,一口一个,跟她解释:“你们从外面进来,什么都不懂,万仞城的原住民看着热情,其实就是想赚钱,他们排外,很多事情都瞒着不说,骗的就是你们这些傻乎乎的妖。”
它肉乎乎的爪子被南柚握在手里,开心得耳朵一抖一抖的,丝毫没有险些被人暗害的后怕感,它指着外面连绵起伏的青山,道:“那个兽灵天榜,也不准,深渊里住着很多厉害的大妖和大仙,他们沉眠在地底最深处,不想受世俗打扰,多少万年也不见得出世一次。”
“对,对的。”小荼鼠跳到南柚肩头上,听了狻猊的话,连连点头。
“那我们这是去哪呢?”南柚捏了捏狻猊毛绒绒的耳朵。
狻猊低低嗷呜了一声,翻了个身,在软垫上露出雪白的肚皮,在撒娇这块显然极有天赋,无师自通。
荼鼠见大哥被顺毛顺得根本无暇回答问题,想了想,替它道:“去,万兽殿。”
它学习能力很强,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说话比初见时好了不少,但有时候吐字还不是很清晰,这句万兽殿,她听了两遍方才听懂。
“那是什么地方?”南柚没从别人嘴里听过这个词。
荼鼠用小小的爪子,指了指躺在地上,慵懒的半眯着眼呼噜呼噜的狻猊。
“是我的地盘!”狻猊骄傲地抬了抬头,因为兴奋,一双摄人的黄金瞳都竖了起来,它道:“万兽殿开启,意味着兽君传出召唤,被传唤之人,都得赶来。”
它一幅求夸奖的模样,南柚不禁莞尔,她细细参透它话中的意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这样说,但凡被你召唤的兽灵,皆是我们能带走的?”
狻猊摇头,伸出了一只手掌:“每回深渊开启,天榜排名前十的异兽,最多只能带走五只。”
荼鼠吱了一声,纠正它:“三只。”
狻猊瞥了它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伸出爪子拍了拍它的脑袋,没使多大的力,但荼鼠也被这股力道掀得翻了个跟头,像颗球一样滚到地上,又被狻猊的尾巴扫回来。
两个小家伙这几天像是喜欢上了这个游戏,什么场合什么环境下都能玩起来,等它们打闹够了,狻猊才清了清嗓子,对荼鼠说:“若是它们跟右右走,做右右的下属,就能带走五只。”
荼鼠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头,接着道:“若是,别人,三,三只。”
南柚听明白了,继而哭笑不得,挨个戳了戳它们的额心,笑:“说了半天,原来是算着给我开小灶。”
越是强大的兽灵,占有欲便越强,它们的容忍度往往十分有限,因此很多人一生,只能择一兽灵为伴。
狻猊这话一说完,自己就不太舒服了,它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去偷看南柚的神情,见她根本没意识到什么,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意,心情顿时不好了。
荼鼠也后知后觉地低下了头。
狻猊清了下嗓子,状似不经意地道:“你有我和荼鼠了,一个能打架一个能寻宝,那根仙参可以疗伤,那棵柳树什么都能干,再要多的也没什么用。”
“兽灵,不分享主人,它们,不一定,跟,跟右右走。”荼鼠也憋出了这几天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南柚疑惑地嗯了一声,想了想,才道:“我就要个雀河。”
“其他人若是想要,就按照兽灵的规矩,亲自打一场,赢了再提。”
狻猊烦躁地拍了拍爪子,将桌子震得颤了颤,它粗声粗气地道:“雀河有什么好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让打个架还不如自己上场,除了那张脸和脾气,再无一处可取之处。球球,你说是不是?”
荼鼠跟着跳了几下,附和道:“就、就是。”
兽灵天榜第五的存在,被三言两语说得如此不堪,南柚狐疑地看了他们两眼,开始犹豫,问:“那你们觉得什么哪只兽灵比雀河好?”
狻猊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副不想再理会她的模样。
最好的都已在眼前坐着了,一个万兽之君,一个天榜第一,还不够她喜欢么!
南柚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了,她憋着笑,肩膀耸了耸,说:“雀河是我答应给二哥哥的生辰礼。”
狻猊耳朵抖了一下,头又转回来了。
“其实,雀河也挺好的,只是比起我们,还是差一些。”
荼鼠点头,拿爪子捂住了脸,道:“挺好。”
一路飞驰,他们顺着通天道往上,直至第七层。
不同于下面六层迥异分明的特色,第七层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城池,有许多当地人,开着酒楼,小二热情地往里引客,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食物的香味飘至鼻尖,十分热闹。
他们一行人换了马车,一路向南。
等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再换仙器赶路,如此也用了大半日,才到达目的地。
那是一片断壁残垣,像是经历过了惨烈的打斗,墙面坍塌,地表深陷,露出一个圆形的大坑,占地不小,荒芜苍凉。
大家的目光飘向狻猊。
身躯庞大,眼瞳金黄的异兽仰头低吼一声,它迈着某种神秘的步伐,九转七回向前行,渐渐的,它踩过的地方闪烁出了一层琥珀般的金光,又顺着节奏流转盘旋,形成一个巨大古老的阵法。
荼鼠也跟着尖啸一声,小小的身影在阵法上蹿出无数道残影。
半晌,一道古旧的,仿佛尘封着时间的巨门从地底深处破土而出,轰隆隆的巨响持续了许久,余音回荡在天地山崖之间。
一圈混沌光泽从门内散发出来,像是在筛选什么,又像是要确认什么。
门的另一侧,狻猊朝南柚招手,它道:“右右,你先进来,这门会自己选人,除兽灵和我的伴生者外,所有进来的人,都得得到它的允准。”
南柚颔首,率先一步踏入了门内。
那一刻,她像是进入了另一重空间,墨汁一样的浓黑,死水一般的寂静,她睁开眼睛,只能看到黑暗中蹲着的庞然大物,一双金黄色的瞳孔里像是流淌着岩浆。
一股莫大的威压落在了她身上,带着审视般的意味。
良久,那片浓深的黑暗才像是潮水般散退,大片大片的白色撞入眼帘,狻猊一步三回头地看她,最后禁不住好奇,问她:“右右,你是不是见到了我父亲?”
南柚笑着颔首,抚了抚它顺滑的毛发,道:“他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狻猊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嘴里嘟哝着发出一连串咕噜的声音。
门外,穆祀在南柚之后顺利地踏了进来。
但出人意料的是,流芫和流焜被拒在了门外,乌鱼与黎兴也未能进来,倒是一些修为没他们高的,能够顺利走过来。
“这门,择人全看眼缘?”南柚扭头,问。
狻猊点了点头,颇为认同这个说法:“反正我没摸出什么规律来,不给进就是不给进,也没什么标准,猜不透。”
孚祗一直是跟在南柚身边的,他不喜争抢,直到人试得差不多了,才垂着眸,踱步走到那道混沌光环下。
门将他推了出来。
这是拒绝让他入内的意思。
少年蹙眉,瞳色渐深。
“嗯?”他的声音清冷,是一种淡漠而清浅的疑问语气。
那道门上的混沌光泽稍退。
孚祗垂眸,敛目,从容踏入门内。
第45章 担心
三四百人的队伍,最后能进来的,不足十分之一。
他们跟着狻猊,一路前行,中途避开了数个大杀阵与迷幻阵,一层层薄雾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掀开,南柚等人越往前走,顶着的压力就越大,那种暗中被窥伺的感觉如附骨之疽,越见明晰。
狻猊看着他们郑重而紧张的神情,像是也意识到什么,安慰道:“那是我父亲身边附庸者的残魂,镇守这里,保护狻猊一族的宝物不流入外人之手。”
听了这话,他们一直绷紧的身体才放松了些。
又走了一会,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碧空如洗,飘在天空中的云朵像是柔软的棉絮,堆积成各种各异的形状,一片隐藏在雾气中的连绵宫殿若隐若现,不切真实。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狻猊挥了挥爪子,道:“我与右右进去召唤兽灵。”
“除开雀河,你们最多只能带走三只前十的兽灵,前十至前二十五的,我会召来五只。”狻猊声音严肃起来:“这是本君看在右右面子上做出的让步,觉得不满意的,现在出去。”
当身份和实力到达一定的程度,所说的话,哪怕不客气,也无人会说些什么。
更何况,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都是经历过,且知道捕捉兽灵难度的,若是让他们自己来,能得到的兽灵,还远远达不到这个数量。
因而,自然没人想要推开这份送上门的厚礼。
狻猊矜傲地点了下头,懒洋洋地嘱咐:“你们别乱走,这里面禁制多如牛毛,若是陷入其中,本君可不会出手相救。”
说罢,狻猊硕大的头颅一转,面对南柚时,便换上了有些粘人的童声:“走,右右,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南柚肩上站着小小的荼鼠,跟在尾巴一甩一甩的异兽身后进入了那座被薄雾环绕的宫殿。
直到一步踏入殿内,南柚才知这里面到底布置了多少层障眼法,这种程度的连环阵,毫无间断的衔接在一起,必定出自大能之手,极有可能是狻猊的父亲所设。
“圆衮。”南柚突然出声,声音里憋着细碎的笑意。
小荼鼠看了看南柚,又看了眼浑身僵硬下来的狻猊,连着吱了三声,它人小,却聪明,很快就懂了“圆衮”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它将头埋在南柚的黑发里,肩膀耸了几下,没敢笑出声。
狻猊尾巴啪的一声甩在空中,发出小孩子的哭嚎声,它半眯着兽瞳,金黄色的眼眸中像是燃起了一簇火,气急败坏地发脾气:“我不叫这个名字。”
它情愿以种族为名,也坚决不肯接受这种名字。
南柚摸了摸它竖起来的耳朵,笑着弯了弯眼眸,道:“挺好的啊,圆圆滚滚,和球球一样,有福气。”
荼鼠听见自己被夸,也不笑了,它挺了挺胸膛,一副骄傲的小模样。
狻猊不像它一样好糊弄,反正它听着这个名字,哪哪都不舒服,浑身都没劲,它用脚踢飞一块小石头,声音闷闷:“反正不准这么叫我。”
南柚心中觉得好笑,但顾忌着狻猊的小脾气,配合着止住这个话题,她转而问:“我们要如何召唤那些兽灵?”
回答她的,是狻猊的动作。
异兽腾空,四脚踏金云,仙莲坠落,仙乐飘散,它朝前纵扑,利爪泛出寒光,大有要撕裂虚空的架势。古老而繁杂的印记从它的四周分散,又收拢,宛若一朵骤然盛放的佛莲,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强大力量,在半空中荡出涟漪。
“狻猊,一族,术法,厉害。”荼鼠在她耳畔低语。
饶是亲自见识过这样的异象,也知晓狻猊一族有通天的本事,南柚也依旧没想到,那几只兽灵会来得如此之快。
不到半日的功夫,他们就已进了门,入了这道旧址。
狻猊在虚空正殿见了他们。
来的都是强大的兽灵,每个都有所长,有所精。
他们生有异角,兽尾,看穆祀等人时,眼中弥漫冰凉而嗜战的光芒,若不是顾忌着在狻猊的地盘,恐触发什么了不得的禁制,只怕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扑上去撕咬搏斗了。
高座上,狻猊脑袋磕在南柚的膝上,庞大的身躯舒展开,像是起伏的小山包。
“兽君。”兽灵之中,等级森严,十分看重血脉,底下站着的十几个兽灵不同于别族对上位者的阳奉阴违,他们的诚意与臣服的态度,都表现在应召而来的行动与此刻的这声称呼里。
狻猊甩了甩尾巴,以示回答。
荼鼠在一旁,纠词逐句地表达它的意思。
等它的话语落下最后一个音,那十几道目光,便齐齐落到了另一侧的人身上。
兽灵跟别的种族不同,他们出身不俗,战力不俗,但却不得不成为其他种族的从侍,其中自有原因。
他们出生在深渊,行动受限,若想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便只有成为他族从侍,签下从侍契约,方能离开,否则,便只能永生永世,待在这无底深渊之内。
越是强大的兽灵,生命越长久。
一万年,两万年,尚能耐住寂寞,在熟悉的土地上生活,那五万年,十万年呢?
外面的世界那样精彩,各族天骄争雄,他们自命不凡,也想闯出一片天,可最基本的,他们连门都踏不出去。
实在难耐寂寞的小兽灵,甚至会主动要求跟外族人结契。
但成长到他们这样的阶段,顾虑许多,反而迟迟做不了决定。
总有外族人利用签订的从侍契约,胁迫他们,驱使他们,甚至囚禁、折磨、毒打。
狻猊洞悉了他们的顾虑,懒洋洋地开口,道:“这次,我也会跟着一起出去。”
“大人,您的伴生者……”开口的是一名女子,她生有鱼尾,声音如珠玉,眉心处有一片流动着水纹的鱼鳞,她就是天榜排名第五,以温柔友善出名的雀河。
狻猊站起身,用头蹭了蹭南柚的后腰,两人并肩从座位上站起来,它提起南柚的时候,神情十分骄傲,俨然存着隐晦的炫耀的意思,“这是我的伴生者,叫右右。”
“你们唤南柚星女。”它不忘补充一句。
底下赶来的那些兽灵,彼此对视了瞬息,默契地弯了弯腰,行了个表示尊敬的半礼。
兽君的伴生者,地位等同兽君。
“他们是右右的亲人和下属,你们若有意,可择一人为主,脱离深渊。”
南柚发现,他们对于狻猊,真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仅仅一两句话,心中的疑虑就被尽数打消。
最终,雀河与流钰打了一场,签订了从侍契约。
剩下的兽灵,天族分了一半,而另一半,由星族和妖族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