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江砚这人在赵小瑜嘴里可是被吹成个谪仙似的人物,可这会儿又是纹身又是抽烟的,那儿还符合他‘江教授’的形象?
“多练几次就好了。”男人说着,声音因为咳嗽而略显沙哑,轻淡的语气透着一丝固执,另一只手竟是再次往沙发上的烟盒探去。
颜杳皱眉,率先俯身夺过烟盒,抬手就准备往垃圾桶里丢。然而下一刻,手腕突然一紧,在颜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拽到他身前。
两人的距离瞬间逼近,客厅里,原先那沉重紧张的氛围似乎在悄无声息间有了转变。
颜杳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呼吸微微一滞,心跳莫名错漏了一拍。
眼前的男人眉峰微蹙,表情严肃,嘴角紧抿,眼神中那隐隐的坚持让颜杳顿时噤声。
“我说了,我可以。你不用来迁就我,因为是我喜欢你,所以你做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全盘接受。你也不必把自己贬得这般难堪。”
颜杳看着他喉结上下一滚,嘴唇微张,眼中神色复杂,像是要说些什么。
就在颜杳以为对方要憋出什么肉麻且煽情的话语时,却见他缓缓松开了拽着自己的手,侧头低语道:“这样会显得喜欢你的我,很蠢。”
话毕,男人顿了片刻,又接上一句:“蠢了十年。”
颜杳:“……”
男人的表情很淡然,平铺直述的口吻就像是在讲一件极为简单的事实,可却莫名其妙地,像是有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划过她的心尖,勾起一阵难耐。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颜杳收回拿着烟盒的手,再次往垃圾桶里轻轻一丢。
“我送你回去。”
外面雨还在下,虽说两人此时的关系有些尴尬,但颜杳也不至于把人赶出门外后置之不顾。
抬步往玄关处走去,男人站定在原地,扫了一眼躺在垃圾桶里的烟盒,随后出声道:“其实你可以不用扔的。”
“放心,里面是空的。我扔垃圾而已,不用多想。”
颜杳动作自若地换上鞋,拿起放置在鞋柜上的车钥匙,也不管身后的男人会不会跟上来,直径开门而去。
……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均是一言不发。
而意外的是,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压抑,阵阵响起的导航指示声减淡了两分僵持。
车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乌云后隐隐探出几缕阳光,恰是傍晚,火红的晚霞烧得天空透出几分微醺的唯美。
别墅区外,一辆黑色的大G缓缓停在小道上。
目的地已经到了,应是到点分别,可不知为何,两人都极为默契地没有出声,亦或是不知该如何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大约是三分钟后,就在颜杳都觉得自己今天的态度有些过于反常时,身边的男人却是率先开口道:“谢谢。”
颜杳:“不用。”
短暂的交流再次中止,男人坐在副驾驶上,低垂着眼帘,半晌后再次吐出两个字:“微信。”
颜杳:?
“别删我。”
表情一僵,颜杳这才终于把视线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那眼神复杂中又带着一分难言的情绪。
说实话,在刚刚的路上,颜杳的确有过删好友的想法。以往遇见难缠的人,把所有联系方式删除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她只要抽身得干净利落,倒也不怕别人死皮赖脸。可如今,这点小心思被一语道破,颜杳一时间竟是有些难以下手了。
回想起先前在客厅里的那番对话,男人的姿态着实放得不高,也难以和印象中那个‘优等生’和‘江教授’联系在一起。
“我先下车了。”
江砚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车门刚打开,在即将下车时,他却突然听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开口:“别碰烟,那不是个好东西。”
男人的动作一滞,没有出声,片刻后下车离去。
……
一次意外,隔在两人间的窗户纸被捅破。
而从始至终,颜杳都不曾提及过那个纹身,也不想去过问他当时的想法,只能当个瞎子,视若无睹。
但从那一天后,原先在微信里躺尸的头像却开始频频出现在消息列表中。
江砚说让她别删微信,她也的确是没删,只是对方发来的每一条消息,她都不曾有过回应。
颜杳总觉得,这种单方面的热情顶多也就只能撑个几天,可没想到这一撑就是整整一个月。
两人的工作性质致使他们极少会有碰面的机会,这也恰好给了彼此疏远的理由。没有回应的感情是最难熬的,颜杳总想着,‘及时止损’的道理应该谁都懂,像江砚这么聪明的人,更不应该不明白。
但颜杳却忘了,江砚已经煎熬了整整十年,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扎根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任谁知道了,都会忍不住说一句——
犯贱。
可事实上,江砚虽是每天都会发消息,但却并不频繁,每天定时定点在八点半说一声‘早安’,偶尔会提醒一下天气情况。
‘天转凉了’
‘会下雨,记得带伞’
‘少抽点烟’
……
他的叮嘱总是不轻不重,没让人觉得聒噪,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颜杳回想起先前的那些追求者,一天到晚总是不停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前者似乎才是常态,猛烈的攻势更会让人上头,而像江砚偶尔冒个泡强调自己还在的行为,除了‘傻’之外,颜杳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了。
但仔细想来,男人的这种做法也不算失败,甚至可以说是另一种高明。
至少,在外工作时,她没再因为大雨没带伞而被困,也会在转凉的那一天,多带一件外套。
男人的朋友圈也很有意思,从不会发布一些无病呻.吟的文字,也没有因这一个多月对他的漠视而抱怨过什么,只是会偶尔转发一条推送,点进去才发现是他手下项目获奖的表彰。
Q大的学校公众号上时常会更新一些学校教师和团队在学术领域的优秀成果,也算是用来招生的资本,而江砚的名字则是频频出现在其中,更有一期似是专门介绍他的,标题名为——‘Q大最年轻的高颜值教授’。
颜杳承认自己是出于好奇心点进去看了两眼,也承认里面说的内容都是真的,但对江砚自己转发这条推送的行为莫名觉得搞笑。
就像是求偶期间,那开屏的孔雀。
江砚作为大学老师似乎也并不轻松,颜杳见过很多优秀出众的人,但像江砚这种从小优秀到大的人却是极少。
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颜杳更加捉摸不透。
他,究竟喜欢她什么?
.
原先在美国的房产挂了许久终于有人愿意接手,颜杳为此特意飞了一趟美国,办理相关手续。
刚上高三的那段时间,是她最混的日子。
自从老不死将那位明星小情人接到家里后,便每天往老宅跑。老不死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死人,除去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之外,就从不曾过问她的任何事情,偶尔学校里闯了祸就找助理摆平,但事后也会狠狠赏她一巴掌,怪她丢了他颜总的脸。
颜杳很明白,自己的出生是意外,当年放.荡多情的人需要一个孩子给父母交代,而她那个所谓的母亲恰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怀了孕,最后生下了她这个累赘。
那位小明星也是个有手段的人,从没有一个情人能让老不死带回老宅,她是第一个。
两人毫不避讳的亲热在颜杳看来都是恶心至极的画面,等兴致来时,也只会叫嚣着让她滚而已。
很长一段时间,颜杳都不明白那人为何非要踏入这有过旧人气息的老宅,直到有天意外撞见她拿着一张旧照,脸上满是嘲弄时,她才意识到,这只是人性卑劣的胜负欲和虚荣心在作祟而已。
那是整个老宅里,唯一的一张旧照片,而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也是那老不死六十多年的人生中,唯一的妻子。
后来,她扇了她一巴掌,换来了一顿毒打,以及被送去美国的下场。
颜杳也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何会那般冲动,毕竟她对那位名义上的母亲也并没有什么好感,思来想去,或许也只是单纯看那位小明星不爽而已。
在美国的日子不好过,她不会英语,也不会看人脸色,在异国他乡吃过不少亏。
生活费在到美国的第二年就断了,而那时她也听说那位小明星在娱乐圈里有了不小的地位,而她终究是被彻底丢了。
那段日子的确很苦,但至少比在老宅中要来得舒心。
她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因此这么多年也从没和人谈过那段日子,纵使是联系了这么多年的赵小瑜也是如此。
但她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在肮脏糜.烂的臭水沟里活了这么久,又会是什么好鸟?
有时颜杳看着江砚发过来的消息,总觉得这人哪儿都不错,唯独看人的眼光不太行。
将房子彻底转交之后,颜杳也算是和当初的那段日子彻底做了了结。
在上飞机前,她久违地约了赵小瑜喝酒,还发了一条朋友圈,定位在洛杉矶机场,动态只有两个字:回国。
两分钟后,‘江老师’点赞,又是一秒后,评论道:路上小心。
颜杳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不知为何,破天荒地回了一个‘嗯’,转而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机。
这是他们时隔一个多月,唯一的一次交流。
……
晚上11点半,Fox酒吧内人头涌动。
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台上,高价请来的百大DJ正在打碟,场子一片燥.热,一眼望去均是打扮新潮的俊男美女。
Fox准确地来讲算是夜店,平日里的人也不少,但因为今日办活动,来来往往的人格外多些。
来这儿大多都是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当然也不乏有钱的白富美,开个座就得花上个万把块钱,一夜下来,花去十多万甚至几十万的场面也是比比皆是。
颜杳来自家酒吧喝酒从来都是坐在角落,她不喜欢中间的位置,一是太过吵闹,二是那地方在外标价最贵,毕竟最后钱是落在自己口袋里的,能多赚点也不亏。
赵小瑜今日打扮得格外性.感,超短紧身抹胸裙,在场子里溜一圈就有五六个上来要微信的,她虽是都给了二维码,可当坐回到颜杳身边时却是一个都没同意。
颜杳喝着酒,淡淡瞥了一眼,随后勾唇调侃道:“转性了?”
赵小瑜放下手机,兴致缺昂地开口:“没帅哥而已,加了也是浪费我手机资源。”
颜杳并未戳破她的说词,只是微微挑眉,收回视线的同时抬手喝了一口酒。
“别说我了,你那什么情况?”赵小瑜开口,语气里暗藏着八卦,“江学神现在还在主动给你发消息?”
关于那件事,颜杳本是不打算与任何人提及的,只是上次同赵小瑜在一起时恰好被她发现了微信上的聊天框,在对方一番穷追不舍的逼问下,颜杳也就只好简单地概括了一下经过。
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颜杳并未回答她的话,然而这反应算是默认了对方说的事实。
“诶呦,这都一个多月了吧?江学神这么有毅力?难怪当初读书成绩这么优秀。我读书时候要是有她追你的一半坚持,这会儿应该是在某个211,985上学了吧?”
颜杳斜睨了一眼赵小瑜:“人家成绩好是因为脑子聪明,以你的智商,再坚持都没用。”
“哦呦呦,这就开始夸上了?要我说,你就直接收了他得了,人家这朵高岭之花都已经凑到你眼前就等着给你摘了,你还能忍得住?”赵小瑜话音刚落,不等颜杳开口,继续道:“你就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呗,再说了,你谈恋爱的规则他应该也不是不清楚,既然心里有数还往你身上凑,说明他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颜杳听到这儿,嗤笑一声。
“什么准备?自虐的准备?”
“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你就能确保不是他虐你?”
颜杳眼中的笑意更盛,轻轻摇晃着玻璃杯中的酒,冰块碰壁时发出清脆的响音,隐匿在劲歌中。
“他虐我?你在开玩笑?”
“谁知道呢,万一人家和你谈着谈着,觉得你不是他心里想的那种人,觉得自己心中的朱砂痣其实只是一滴蚊子血,主动退出也不是不可能。”
女人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话,眼神却是微微一沉,摇晃酒杯的速度也随之缓慢许多。
其实赵小瑜这话也并无道理,正如陈奕迅在《红玫瑰》的歌里唱的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有些念念不忘的东西等一旦得手之后,时间一长,可能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所以……江砚也会是这种人吗?
心情莫名有些烦躁,颜杳喝着酒,却是没再说话。
脑子里闪过许多个零星的片段,尘封在记忆里的画面被再次扯出。
高二那段时间,她每次回教室,自己的课桌上总是出奇得干净,她随意乱放的教材被按大小归类地整整齐齐。那时学校里追她的人也不是没有,她还以为是哪个傻子想出的奇葩追求方式,因此每回走之前又会搞得一团乱,但偏偏次次都会重新恢复原样。
其实整理干净的好处也不是没有,至少上课睡觉的空间是大了不少。
恍惚间还记得,有天桌上多了两本类似笔记本的东西,她还以为是有人放错了,于是便直接扔在了讲台上。
印象中似乎还有一些诡异的事情,现在一时半会儿有些记不起来了。
所以……那些蠢不拉几的小事,是他做的?
颜杳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杯中的酒莫名其妙地没了滋味,身边的赵小瑜不知为何也没啥兴致,于是两人不到12点就准备打道回府。
走出酒吧门口,颜杳站在原地等赵小瑜的车,她喝了酒,没法上路,只能让赵小瑜这没喝酒的人送她回去。
夜晚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颜杳没穿多少衣服,毕竟来酒吧也不能裹得太严实,煞风景。
烟瘾又隐隐泛了上来,女人点着一根烟慢慢抽着,任微风将轻烟逐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