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还在担忧她受伤尾鳍:“你不回到大海里向亲人寻求帮助吗?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海妖应该是有亲人的,就像人类一样。
海妖小姐闻言瑟缩了一下,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半张脸藏在里面,织田作之助才发现她其实很娇小,主要是那漂亮的尾鳍和过长的下半身给了他错觉。
“我讨厌大海,海水的气味和声音让我觉得很想吐。”
“……是吗?”你可是海妖啊。
“而且,我的家人都因为意外死掉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不对,一条鱼,所以大海里并没有能帮助我的鱼。”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以后你有空可以来看我吗?我呆在这里好孤独。”海妖小姐的语气带着祈求。
“我尽量。”织田作之助没法肯定地许下承诺,毕竟不知道下一次做梦的时候能不能接上剧情。
神奇的是剧情还真的接上了,织田作之助只要做梦都能见到海妖小姐,他甚至还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莉莉。
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织田作之助没有再梦见海妖小姐,明明还没有正式地告别,他有些遗憾地想。
织田作之助把这件事和太宰治说了,意料之内地遭到了对方的调侃:“织田作也到了做#梦的年纪啊。”
“不是的,我并没有梦到那样的画面,只是和海妖小姐简单地交谈而已。”
“我有一个问题!”太宰治两手交叠放到脑后,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梦里的海妖小姐长相什么的都能看很清楚吗?”
“嗯,就像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一样。”
“就像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一样?那会不会是织田作你在现实生活中有看到过这样的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把对方的形象投影到了梦中呢?”太宰治分析道。
“没有。”织田作之助回答得相当坚定,“我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人。”
“哦,这样说的话我更好奇了,那个频繁出现在你梦中的海妖小姐到底长什么样。”
织田作之助知道太宰治很神,但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也神,自己真的如他所说能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海妖小姐,虽然在现实中见到和在梦中见到的顺序刚好反过来。
残缺的左腿是受伤的尾鳍,长相完全一模一样,连声音也如出一辙的好听。只是对比起梦里的形象,现实中的海妖小姐对他的防备心要更重一些,也没有梦里那么爱笑,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原本很对待陌生人很礼貌的织田作之助还是头一次失礼地盯着人看,可是任谁在梦里常见到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现实里都会感到差异的吧。
“作之助,外面下雨了,”坐在靠窗位置看书的真嗣听到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刚才那个漂亮姐姐似乎没有带伞。”
织田作之助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暗示,不过自己也确实有些担心,雨要是再大一点的话,她行动起来会很不便吧,说不定还会因为路面太滑不小心跌倒。
“我还是……”
话还没说完,真嗣就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加油啊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全然失去为自己辩解的欲望,也知道自己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那你呆在这里等我,我办完事就回来,饿的话可以买点蛋糕吃。”他们现在位于提供热饮和小蛋糕的书店二楼。
“嗯,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真嗣腼腆地笑着。
安排好真嗣后,织田作之助拿了书店里供借用的墨绿色大伞,沿着正对书店门口的大路走,边走边搜寻着海妖小姐的身影。
第九章
确认好包上的拉链拉好后我抬起头,看见头顶的天空变成墨绿色,给我撑伞的人是之前在书店里见到的那个有些呆呆的男人。
我心生戒备,问:“有什么事吗?”该不是为了看我买的这本书追到我这里来了吧?还是说,想泡我?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是我太臭屁,而是自己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之前也发生过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追着找我要电话号码的情况。
“我在书店的时候看到外面在下雨,想着你好像没有带伞。”
“谢谢,但是我打算去站台那里坐公交车,离这里并不算远,所以应该不会被雨淋得特别严重。”话音刚落,雨势陡然变大,哗啦啦地打在伞面上。
我:……
他:“……我送你去站台那边。”
都这样了也不好再拒绝,只送到站台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跟踪狂。
“那就麻烦你了。”
雨势很大,我拄着拐杖担心滑倒所以不得不放慢速度,给我撑伞的男人向我这边倾斜了大部分的伞面,我注意到他的肩膀被打湿得很严重,我有些过意不去便往他的方向靠拢一点。
“欸?”他有些疑惑。
“伞也往你那边倾斜一点吧,你的肩膀被淋湿了,小心受凉了感冒。”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只蹦出一个好字,那往我这边大幅度倾斜的雨伞这才稍稍摆正了些。
前半路程他都没怎么说话,我也配合着沉默,等到公交站的轮廓映入眼帘时他才开口问:“你喜欢大海吗?”
我:??
看来之前是我多想了,他真的不是什么追求者,有哪个追求者不问电话,不交换line,一上来就问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这个问题也不涉及什么隐私,我自觉没有撒谎的必要便实话实说:“不喜欢。我讨厌大海,大海的气味和声音让我觉得很想吐。”
他却顿住了脚步,眼睛微微发亮地看着我,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答案。
我:……这人没事吧?
“冒昧再问一个问题,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姓氏不用说也没关系,只说名字就行。”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他的表情很像找数学老师对答案的学生,还是对自己解出来的答案已经很有自信的那种。
“姓氏告诉你也没什么的,我叫清枝莉香。”
“或许——有人会叫你莉莉吗?”他的语气带着点急迫。
“会,以前上学的时候同学经常这么叫。”妈妈为了表示亲密的时候也会,哦,现在用的笔名也因为懒得想名字直接叫的莉莉。
“原来是真的啊。”他如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面露一丝宽慰的笑容。
我已经懒得去深究他这奇怪的反应,只顺嘴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呢?”
“织田作之助。”
我记得书店那个拉住他衣角的小男孩就叫他作之助来着。
终是到达了站台,也是来得巧,我前脚刚到,要乘坐的公交车就驶了过来。
“织田先生谢谢你送我过来,我先走了。”我朝他道别。
告别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就在公交车离开站台后不到一分钟,织田作之助会给一个叫做太宰治的男人打电话:“太宰,我见到了活的海妖小姐。”
一般来说,这种暴雨都是一阵一阵地下,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到住的小区时原本兜头泼下的倾盆大雨已经变成了蒙蒙细雨。庭院里本就茂盛的杂草在这场大雨后估计会生长得更加茂盛,得请人来把这里清理一遍。
我没有鼓捣花花草草这一类的园艺爱好,倒是妈妈原来很热衷于这种事,以前庭院和二楼的阳台被她种满了花,间或夹杂着一些新鲜蔬菜。不过她死了,我从阴郁的情绪里走出来之后立马把阳台和庭院的花该送人的送人该扔的扔,完全没有怀旧的意思,别人看起来还挺冷酷无情。
现在的庭院就是个杂草生长地,夏天的时候容易引来昆虫还有一些小型动物,有一次窜进一条小青蛇,一路爬进我的卧室,我吓得缩到险凛凛的窗口并火速打了求助电话。结果在救助人员到达之前,一只路过的好心三花猫把蛇给赶跑了。
看来得花钱找人把地板翻新铲掉表皮的植物,或许在这里建个小凉亭,还挺有情趣的。
算了,光是翻新地皮就够我肉疼的,哪有多余的钱来搭小凉亭。
挣钱挣钱,有了小钱钱这些糟心的事都不是问题。
我打消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赶紧回到屋里。洗过澡后天已经放晴了,站在阳台上呼吸到的空气带着雨水浸润的潮湿,很好闻。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正要点燃的时候手机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我接起电话。
对方沉默不语,我又喂了几声,结果对方还是不说话,“是打错了吗?”正当我这样思考着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对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带着试探和小心:“莉香?”
原来知道我的名字啊,那应该是认识的人才对,可这个女人的声音却让我觉得陌生,“抱歉,请问你是——?”
“我是你的小姨。”
“啊……”长着嘴巴发出这样的单音实在有些傻,可除了这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还好对方继续接话,免去了这漫长且让人窒息的尴尬:“我听说……我听说,你的妈妈去世了是吗?”她的声音在颤抖,含混着压抑的哭腔。
“是这样的,去世快两年了。”双亲都在我十九岁的时候去世,现在我已经二十一岁。
“那个男人也死了是吗?”
那个男人指的是父亲,他还真是不招人待见,我素未谋面的小姨也很讨厌他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们三人出了场车祸,他们不幸去世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我尽量用客观的口吻冷漠地说明,似乎用这种方式能减轻回忆起相关记忆的痛楚。
电话的另一头终是传来了哭声,我静静地听着,忍不住安慰她:“不用伤心,人各有命,他们只是走得早了些。”
第十章
亲人死了两年却毫不知情这种事乍一听很荒谬,若是不怎么来往的亲戚还尚有开脱的余地,可死的人是自己的亲姐姐就不好说了。
不过我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这种看似荒谬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和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搞婚外情,未婚先孕有了我,家里人觉得这件事太丢脸都纷纷劝她打掉这个孩子,可她固执地把我生了下来还因为这个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
有家室的男人离了婚最后和妈妈在一起,看似是个完美的结局但怎么也改变不了当初妈妈作为第三者介入别人婚姻这件事。
也许是为了避开流言蜚语,从我有记忆起我们一家总是在辗转搬家,最终在横滨这里买了房子定居,本以为总算要安定下来了,没想到一场车祸把他们两个人直接带走。当初他们的葬礼操办得也很简易,来的都是周边的邻居和父亲工作上的同事,知情的亲人一个都没有,也一个都没来,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小姨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莉香,可以见一面吗?有些事,我想要见面和你说。”
“小姨,其实……”
“拜托了,莉香。”她的声音温柔又悲伤,是我无法拒绝的类型,我只能说好。
“过段时间学校就该放假了,我会回宫城县一趟,我们那个时候见面可以吗?”我问她。
“其实我现在就在横滨,可以直接约个地方见面,不过你现在方便吗?”小姨礼貌地问。
刚靠到沙发靠垫上准备小憩一会儿的我:???怎么会在横滨?
“翔阳在这边有场比赛我刚好有空过来看,所以……”见我不说话,小姨赶紧解释,“要是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等你改天有时间了再说。”
我抓抓头发,反正早见晚见都是要见的,索性道:“没关系,现在就很方便,对了,小姨你吃过午饭了吗?”
从早上到现在我就喝了杯奶,现在大概是饿过了头胃有点不舒服,要是她还没吃午饭的话一起到外面吃顿好的也不错。
她顿了顿:“还没有。”
通过她不自然的停顿,我知道其实她已经吃过午饭了,估计只是顾及到我才给了否定回答,我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知道有家餐厅的鸡排饭很好吃,要一起吃吗?”
就这样陆续确认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我不得不把刚穿上的睡衣脱下,换上正式一点的服装。
明明这个天气很适合好好睡一觉的,我看着雨后澄澈的天色,有点失落地想。
定的餐厅距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小姨离这边也还有一段距离,我便悠哉哉地掐着时间出门。谁会想等我到餐厅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口侯着了,我小时候见过她的次数逼近于零,能这么快认出她的原因无非是她和妈妈长得太像了。
我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
只见她视线从我的脸慢慢转移到我的腿上,我心蓦地一凉,完蛋,我之前忘记和她说自己是个残废的事,第一次见面就面临这么大的冲击,我怕她的情绪会不受控制。
为了避免“感人至深”的亲人相拥情景发生,我赶紧上前:“我饿了,我们快吃饭吧。”
她的嘴开合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握住我的手说好。
这顿饭吃得可真够煎熬的,裹了面包糠的鸡排炸得又香又酥,然而我被小姨热切的注视弄得浑身不自在,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鸡排只吃了一半不到,饭也没动几口我就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吗?”她立马贴心地问。
“嗯,差不多饱了。”我低头喝了口汤。
“只吃这么一点不行啊。”和普通的家长一样,她很担心我的饭量问题。
“来之前在家里就吃过一些东西了,现在吃不下多少。”
这个借口一出,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问:“腿是因为车祸受伤的吗?”
“嗯,被发现的比较晚,送到医院时已经感染得很严重了,欸,别别……别哭啊……”隔着电话还好,但现实中我真的不会处理这种事,“其实我当时处于昏迷的状态,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左小腿不见了,完全没有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