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座像巨石一样的岛屿吗?我在这个时空的降落点。
“有岛民出海时打捞到了一只封闭完好的黑匣子。”
夏油杰:“所以?”
“那些岛民想方设法却打不开匣子,因为之前发生的事,他们担心这只匣子和之前小孩捡到的树皮面具一样是会带来厄运的咒物,所以不敢自己随便处理。”夜蛾校长的手掌抵着讲台,“你们两个要做的就是弄清这个黑匣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如有需要直接销毁。”
“听起来就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任务,好无聊啊,杰。”夜蛾校长才走,五条悟就开口抱怨。
“确实。”夏油杰附和道。
家入小姐已经悄悄溜走了,她因为术式特殊所以很少外出执行任务。
“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去?”这话一出,一左一右两道视线聚焦过来。
“小人鱼一个人呆在家里觉得很寂寞吗?”银毛猫想要按住小鱼的尾巴,却发现此刻已经没有尾巴可以玩了。
“我想看看那个黑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会不会真的是我昨晚梦到的骸骨和玫瑰。这个理由听上去很荒谬,但不知为何此刻心里就是有这种迫切的想法。
“怎么平白无故对一个黑匣子感兴趣?因为黑饲岛是你的故乡?”
黑饲岛才不是我的故乡。
五条悟接过夏油的问题,“关键不在于故乡,而在于你昨晚做的噩梦。我说的对吧?”
*
和黑饲岛的距离愈近,我的心里也愈发不平静。
巨石般的岛屿静默盘踞在海面上,像个孤独的巨人。
阳光明明这么热烈,这座岛屿却和明媚隔绝,周身是沉沉的阴翳,像被白内障患者眼球上的那层膜隐隐罩着。
同上次一样,这次还是直接租了汽艇开到黑饲岛。
我本来是在船舷处吹风,海风把我的裙子吹得猎猎作响,感觉自己是泰坦尼克号上的rose。然而,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我的后颈被晒伤了。
来的时候其实想要一件防晒外套,但本着尽量少添麻烦的念头还是没能开这个口,结果引出了更麻烦的事。
我把手熨帖在火辣辣的那块皮肤上,还是忍忍,等到了岛上用凉水冲一冲说不定会好点。
经过漫长的路程,我终于见到了那只黑箱子。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我昨晚梦到的场景以独特的方式照进了现实中。
黑箱子和我梦境里那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原本在血红色水面上漂浮的它现在静静立在深褐色的地板上。
“悟,这个箱子上缠着好厚重的残秽。”夏油杰难得皱起眉头。
“这种东西直接销毁最安全。”五条悟活动了一下手腕,看起来是准备要放招数。
销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请等一下!”
“干嘛?”被打断的他不耐烦地转过头问。
“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里面若关着的是魔鬼怎么办?是可怕的特级咒灵该怎么办?
我提出的要求简直就是平白无故在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可是,可是。
这个匣子对我有种不知名的吸引力,里面的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不可以就这样被销毁掉,绝对不行。
如果真的要被毁掉,我的心脏都要悲痛地大哭。
是被下了蛊吗?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但我真的很想看看里面的东西。”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到地板上变成小小的一片潮湿。
“我还什么都没说好吧,不就是看一眼里面的东西吗?你哭得怎么跟要上刑场一样?”五条悟拿起纸巾粗鲁地往我脸上戳。
“只是外面缠着很浓重的残秽而已,里面并没有咒灵。我和悟还没有弱到连这种程度都没法应付,你别太小看我们了。”他和五条悟都误以为我哭泣的原因是担心自己添麻烦,但我只是单纯的泪腺失控。
现在也没那么多解释的时间,我擦着眼泪,顺着答:“嗯……谢谢。”
夏油杰手痒地搓了搓我的脸,“不客气。”
摸到黑匣子的那一刻,蓝色的蝴蝶瞬间覆盖了箱子的表面,闪着莹莹的蓝光。忽地,又全部飞走。
应该是虚幻的景象,我的头发却因为他们纷纷振翅飞走扇起的风而悠悠打旋。
简直像真实存在的。
“悟,你看见了吗?”夏油的声音明明不远却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残秽消失了。”
“我又不瞎,当然能看见。”是五条悟在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谈话的声音在声波器上走出不同于常人的波峰,以至于钻进我的耳朵里了,却没有让我产生回应的想法。
我放平箱子,拉开侧面的拉链,摊平。
眼前是一副侧躺着的人体骨架,胸口上插着一支白色的玫瑰。放置的位置太巧妙,那白色的玫瑰简直是从肋骨里长出的。
心脏跳动频率并没有加快,蝴蝶没有扇动翅膀,但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攫住了。
疼得很抽象。
五条悟瞪圆了眼睛看黑匣子里装着的东西,“这不是和你的噩梦——喂!”
气急攻心?还是别的什么因素。
我呕出血来。把白色的玫瑰染红,把骨架的头骨染红。
“没有被咒灵袭击,也没有被残秽影响,这种反应是怎么搞的?”夏油杰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没事。”我捂住嘴咳嗽,“没事。”
这咳嗽的方式让我想起了相叶江里老师,这光秃秃的骨架让我想起了相叶江里老师。但这人不是他,不是相叶江里。
原本安静蜷缩在黑匣子里的骨架动了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五条悟伸脚直接踹飞,箱子和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黑匣子直接摔得七零八落,组成骨架的那些骨头也丁零当啷地响,像摔碎了再重组。
“你踹他做什么啊?”我的心也被摔碎成一块块,理智告诉我五条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才踹飞会动的骨架。情感的那方却狠狠压倒了理智,说出这种微妙得让人如鲠在喉的话。
还好摔碎的骨头又慢慢拼接上,它似乎有自愈的能力。
“你还好吗?”我哭得抽噎起来,朝它伸出手,它是男生。
所以应该是朝他伸出手。
小骨头伸出手,他的手里攥着那支带血的玫瑰凑到我眼前,牙齿上下咬合发出咔哒哒的声音。
“这是送给我的玫瑰吗?”
第七十八章
玫瑰的花瓣上染着我刚才呕出的血。玫瑰的花茎上还带着凸起的刺。
小骨头让我避开茎上的刺, 捏住光滑的地方。
“谢……谢谢,很漂亮。”我垂下头,眼泪砸到花蕊上。
五条悟走过来一把握住小骨头的颈骨往上提, “这也不是咒灵啊, 为什么都是光秃秃的骨架了还能动弹?”
我扯他的胳膊, 着急地说:“把他放下, 你弄疼他了。”
“拜托, 这就是一副骨架, 连痛感神经都没有, 他痛什么啊痛?”嘴上不耐烦, 五条悟却还是把小骨头放下,“等等, 他?你看得出来这副骨架的性别?你认识这个东西?”
“我……我不知道, 但我就是知道他是男性。”我前言不搭后语地在说些什么。
“看一下骨盆的形状应该就能确定性别吧?虽说准确率不是百分百, 但怎么都能猜个不离十。”夏油杰伸手去捞小骨头, 小骨头大概是被吓到了,躲到我的身后,咔哒咔哒地发抖。
“别欺负他啊, 他都害怕了。”我挡在小骨头前面, “性别什么的,对小骨头来说又不重要。”
“小骨头?你倒是告诉我他哪里小?明明是成年人的骨架体型了好吧?”五条悟对我的称呼明显不满。
夏油杰也露出不解的神色:“莉香为什么对一副骨架有这么大的好感?袒护得也太过头了。”
“就是说, 真的很奇怪,你被人下蛊了吗?”五条悟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狠掐我的脸。
原本躲在我身后的小骨头见他掐脸的动作还咔哒咔哒地表示抗议, 颅骨往前一伸, 意图咬到五条悟的手。
五条悟轻快地把手一缩, 让他咬了个空。
“靠!居然还想咬我!”银毛猫猫的炸毛道。
小骨头又缩回我的身后, 下颌骨轻轻放在我的肩膀处。
“这个光骨头其实是个色胚吧?他现在在占你便宜, 你到底有没有自觉?”五条悟用食指指着小骨头,抗议道。
我哭笑不得,“如你所说,他都是光骨头了,能做什么啊。”
我偏过头对上小骨头空荡荡的眼窝,他没有眼睛却能看到周围的景象。
“你认识我吗?”我问他。
小骨头点头,咔哒咔哒,似乎想说话但发现自己没有舌头和声带,有些失落地回归静默的状态。
感觉心里和脸上一样都是潮湿的一片,我摸摸他的头骨,触感像石头,“我认识你吗?”
咔哒咔哒,小骨头摇头。
“这样吗?好奇怪,我总觉得自己认识你。”不止是在梦里的一面之缘,该在现实里也有很深的羁绊。
应该是这种程度的认识才对。
五条悟啧啧称奇:“没救了,居然和不会说话的光骨头都能聊上天。我得提醒你,带着这个光骨头在岛上进进出出的很不方便,你还是趁早扔掉比较好。”
我当然不可能把小骨头扔掉,他看起来傻傻的而且很依赖我,随便扔在某处肯定会被坏心的岛民欺负。
五条悟的话让小骨头不安,他咔哒咔哒地发出声响。我拉住他细细的指骨:“我不会扔下你的,我会带你回去。”
“莉香是打算把他带回东京吗?”夏油杰对小骨头的态度稍微缓和点,我猜想会不会是他平时常常需要吸收长相怪异的咒灵,所以对奇怪的小骨头接受良好。
我还没来及回复,五条悟就说:“养一个你已经够麻烦了,我可不要再养一个光骨头。”
确实是这样,我现在还住在五条家里,不征求宅子主人的意见,随便往家里带别人实在不礼貌,我小声辩解:“小骨头不需要吃东西,他只要和我呆在一起就好。”
“反正我不要。”五条悟侧过头,拒绝交流的模样。
我沉思了一会儿,“我知道了。回去之后我会带小骨头离开的。”
看起来要回到原来的时空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变成了人形,四肢健全的人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也不像样子。要挣大钱我是办不到,但养活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开始的时候会比较困难是肯定的,要不要变成人鱼哭一哭榨取点珍珠先用着?
我这边还在认真地思考着挣钱的可行方式,五条悟的声音却带了火星子:“我们认识也好几天了,但你和这个光骨头见面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你居然为了他和我置气?”
“我没有置气啊。”我有点抓不着头绪。
“没置气你还说要陪光骨头一起离家出走!”
我:离家出走?
啊,这家伙的思维模式还真是……真是把我当成养着的宠物了。
所以他现在是觉得自己的宠物为了新结识的小伙伴要背井离乡。
“我一直以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其实恢复人形之后就想找机会说离开这件事的。现在只是正好碰上这个时机,并没有置气的意思。而且你刚才也说了,我呆在你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的啊。”
夏油杰:看戏。
五条悟托腮回忆:“我什么时候说了那种话?”
“你刚刚不是说的养一个我已经够麻烦了吗?”
“不记得我有说过这种话。”超强的咒术师开始耍赖,假装自己不记得几分钟前发生的事。
在某些地方真的太像小孩子了,我无奈地:“好吧,可能是我刚才听错了。”
为了不让情势进一步白热化,我干脆搁置刚才那个要带着小骨头离开的话题。
到达黑饲岛的时间并不早,回去还要乘坐汽艇再转乘汽车,所以要在这座岛上留宿一晚。
我们住的地方算得上是黑饲岛上最好的旅馆,开了三间客房。我带着小骨头单独住了一间。
小骨头的外表实在是太过特殊,所以只能重新找了个还算大的箱子把他装进去,假装他是我的行李。
到了客房后才把行李箱打开把他放出来。
“让你睡在行李箱里会觉得闷吗?”夏天的天色暗得晚,但黑饲岛比较特殊,窗外只残留着晚霞的余韵,天快黑了。
小骨头摇头,指了指自己脸部中间凹进去的部分,也就是原本鼻子的部位。
“是因为不用呼吸所以才不觉得闷吗?”我把手指也放到那里,果然感受不到丁点气息。
我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又想哭了。
小骨头拍着手掌,但手掌上没有肉,所以只能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还站起身做了个滑稽的姿势。
他看出了我在难过,所以想办法逗我笑。
“你有名字吗?”我问完又想起就算他有名字也没法告诉我,“你会写字吗?”
我展开手掌,“可以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手心上。”
指骨的末端抵在我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文字,我紧紧追着逐字念出。
“我——”
“喜——”
“欢——”
“你——”
我变成了颗又酸又甜的水果糖,“我也喜欢你,但我是让你写名字啦。”
小骨头执拗地又写了一遍“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