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很细致,在脚踝那儿捏了又捏,甚至对比了另一边的脚踝,没有拍片,五分钟后得出了结论:“这边有一节骨头坏了。”
“有得治吗?”江闻问。
吴大夫没有直接下结论,而是问:“以前是不是敷过中药?”
“嗯。”江闻对江攸宁的病比她自己都了解,“我带她去云溪看过一次,那儿的大夫让敷过中药,好了两个月,后来复发起来更疼,就没再用了。”
“哦。”吴大夫提起笔开始写药方,“她这个病拖了好几年,现在治起来比较麻烦。按照这个药方去药店抓药,抓成药包,每天晚上睡觉前泡一个小时45度热水的脚,最好能连你的小腿一起泡了,泡脚完了不要走路。”
他洋洋洒洒写第二张药方,“等到脚上温度散一散,就买红花油揉脚,揉的时候要慢,但劲儿要大。”
说着还在江攸宁的脚上示范了一下,疼得江攸宁直咧嘴。
“你们也没时间熬中药吧?”吴大夫问完就把第二张药方递过去,兀自道:“去药店把这张方子上的药抓齐,磨成粉,晚上饭前喝,都先抓半个月的量,半个月后过来复查。”
“对了。”吴大夫说:“前几天应该不会疼,但三五天以后可能特别疼,你有个心理准备,可以提前买好止痛片。”
吴大夫的字龙飞凤舞,江闻一个字都不认识。
“大夫,您这写的什么啊?到时候不会抓错药吧?”江闻犹豫问道。
吴大夫看都没看他,“药店的人能看懂。还有,这上边有几味稀缺的中草药,你得找那种大药店,一味都不能替换,不然药效就不好了。”
他说着让江攸宁坐起来,“姑娘,把胳膊伸出来。”
江攸宁将信将疑把胳膊递过去。
吴大夫给她把脉,几分钟后,“你是不是睡眠不好?易醒、多梦?”
江攸宁点头。
“气血虚,身体弱。”吴大夫又开了一张方子,“长此以往不易受孕。最近是不是会头疼?”
“对。”江攸宁摁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偶尔会觉得这里像炸开一样。”
“嗯。”吴大夫说:“平常多出去走走,情绪积压太多,容易胸闷气短,气血虚弱。”
他把第三张方子递过去,“把这上面的药抓齐,磨成粉,用热水冲泡喝,早晚饭后各一次,先喝一个月调理身体。忌辣忌凉忌荤腥,晚上十点前上床休息,不要动怒。”
短短半个小时,江闻拿了三张药方。
在发黄的信纸上写的,看上去特别不靠谱。
怕他们混淆,吴大夫又叮嘱了一遍,然后让江闻在纸上做了标注。
从那间小房子里出来,江攸宁问:“靠谱吗?”
江闻:“不知道啊。”
从北到南,跋山涉水,排队一上午,看病半小时。
三张药方,只要了两百块钱。
江闻怎么看也觉得不靠谱。
但——
“死马当作活马医。”江闻说:“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才是死马。”江攸宁白他一眼,“我怕残废。”
江闻揽过她的肩膀,“放心,哥找专家看看这药方能不能行,能行再用。”
“专家也没治好我的脚。”江攸宁说。
江闻:“……”
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还遇到了蔡婆婆。
蔡婆婆住在竹屋里,有一座很大的院子,她正跛着脚端一菜篮子喂鸡,热情邀请他们进去坐会儿。
江闻说还有事便拒绝了。
临走时,蔡婆婆叮嘱江攸宁,好好吃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每一个陌生人的善意,都让江攸宁觉得温暖。
-
从南江回来后,江闻找人看了药方上的内容,专家也看不出个大概,但这上边的药副作用不大,也没有成分相克的药,专家的意见是:可以试试。
正如江闻所说,死马当作活马医。
只是那天晚上,江闻带着抓来的药到江攸宁家楼下时,他没上去,点名道姓让沈岁和下楼取。
沈岁和下楼的时候,江闻正倚着车抽烟。
见他过来,给他递了一根。
沈岁和接过,在指间转了几下,没有点。
他很少抽烟,事情太多或是心情特烦的时候才会抽那么几根。
因为家里有江攸宁,他觉着给她吸二手烟不好,所以在家里极少抽烟。
江闻抽完了烟,才从车里把几包药拿出来,仔细叮嘱了沈岁和两次,问他,“记住了么?”
“嗯。”沈岁和给他重复了一次。
他记忆力很好,江闻说第一次的时候,他就已经记住了。
“行。”江闻说:“我妹的脚就交给你了,半个月后记得带她去复查。”
“你呢?”沈岁和问。
江闻:“进组,拍戏。”
“不是不去了?”
江闻叹口气,“临时出了事儿,我去替一下,年前就回来了。”
两人也不算很熟。
只是江闻的性格比较好,说话自来熟,平常总喜欢逗沈岁和玩,两人才看起来亲近几分。
“我把地址和电话都发你微信上。”江闻说:“还有注意事项。她就爱吃辣,但最近都别让她吃了,你也别吃,她看着馋。”
“嗯。”沈岁和应:“知道了。”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瑟瑟秋风刮过两人身侧。
江闻盯着他清冷的眉眼看了会儿,特别严肃地喊他,“沈岁和。”
“嗯?”
江闻说:“对我妹好点儿。”
“哦。”
江闻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拳杵在他胸口,没用大劲儿,但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我跟你说正事儿呢。”江闻说:“你给我点头。”
“知道了。”沈岁和往后退了半步,“我会照顾好她。”
江闻斜睨了他一眼,叮嘱道:“她脾气好,但能藏事儿。你少惹她生气,每天她想吃什么就给买,上下班能接她一起吃饭就吃,别整天忙忙忙,她一个人待着就喜欢胡思乱想。还有,最重要的,别让她哭,哭多了容易生病。”
“好。”沈岁和满口答应。
叮嘱完了之后,江闻上车。
他最后瞟了沈岁和一眼,“我说真的,对我妹好点儿!”
“知道。”沈岁和朝他挥挥手,“一路顺风。”
江闻的车启动,他嘟囔道:“因为你,她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
沈岁和:“……”
“什么?”沈岁和站在原地问,江闻的车已经驶出去一大截。
他站在风里。
江闻最后那句话他没听清楚。
只隐隐约约听到“因为你”“联名”,意思奇奇怪怪,连不起来。
-
江攸宁的脚果真如同吴大夫说得那样。
前几天泡脚时还好,但第五天晚上,开始泛起了疼。
她的脚趾蜷缩又张开,张开又蜷缩。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而那天,沈岁和在律所加了一整夜的班。
直到早上六点,他才给江攸宁发消息。
【记得吃早饭。】
【饭后喝药。】
江攸宁躺在床上,戳着屏幕回:好。
回完之后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眼泪湿了被子。
她知道应该没什么的。
知道这是她选的路,没什么好委屈的。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
她想,人总是不知足。
-
北城的冬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江攸宁正坐在办公室里写文书。
键盘声此起彼伏。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下雪了。”
办公室里瞬间沸腾起来,大家纷纷从工位上站起来,甚至有人打开了窗。
朔风夹杂着雪花飘进来,让原本温暖的办公室里带着几分寒意。
江攸宁穿得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赵佳过去把窗户关上,“咱们这儿还有孕妇呢,一冷一热的,把慧慧弄感冒了,药也不能吃,她得难受死。”
常慧已经显了怀,微微凸起,和平常吃胖没太大区别。
常慧说,小孩已经会在半夜里闹她。
江攸宁不怎么参与讨论,但都会听。
她看了眼外面的雪,不知不觉就十二月了。
手机响起。
辛语在群里发:看!初雪!
她发了两张自拍图,很唯美。
路童:???雪呢?
辛语:在我身后。
路童:我只看到了你那张大脸。
辛语:啪叽!路童你死了。
江攸宁:初雪好看,你也好看。
路童:……
——江攸宁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江攸宁:忽闪忽闪. jpg
隔了一分钟,辛语才在群里发了语音,夹着风声,“本来给你们点了冬天的第一杯奶茶,但鉴于你们两个的表现,我取消订单了。”
路童:……现在跪还来得及吗?
辛语:迟了。
江攸宁知道这个梗,前段时间风靡朋友圈。
——夏天的第一个冰激凌。
——初秋的第一封情书。
——冬天的第一杯奶茶。
好像每换一个季节,都会衍生出一个新的东西。
但江攸宁从未参与过朋友圈每一次关于节日的狂欢。
辛语话虽那么说,但半个小时后,外卖小哥给江攸宁打了电话,奶茶已经送到了楼下。
而且辛语不止给江攸宁一个人买,还请了她们部门所有人。
赵佳喝着奶茶调侃,“想不到啊,你老公那么面冷的人,竟然有这么浪漫的一面。”
江攸宁笑了下,“我闺蜜买的。”
赵佳:“……”
面对赵佳错愕的神色,江攸宁没再解释。
沈岁和本来就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下午五点,大雪已经覆盖了地面,天地间染了一层白霜,天色慢慢黯淡下来。
五点半时,天已经黑了,纷飞的雪花在路灯下飘来飘去,显得格外好看。
江攸宁收到了沈岁和的消息:我去接你。
这天是周四。
江攸宁回:下雪了。
【知道。】
【一会见。】
沈岁和的时间掐得很准。
5:59,他给江攸宁发消息:到你公司楼下了。
江攸宁跟同事一起下楼,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外面那辆银灰色的卡宴。
她跟同事们道别,小跑了几步来到车前,沈岁和正坐在车里打电话,他摇下一半车窗,给江攸宁指了下副驾的位置。
等江攸宁上车,他电话也已经挂断。
江攸宁系好安全带,“今天不忙吗?”
“还好。”沈岁和说:“雪天路滑。”
江攸宁:“……”
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车子平稳行驶在熟悉的路上,车内安静下来。
一路无话。
在快回小区的时候,沈岁和突然把车停靠在路边,叮嘱江攸宁,“在车里等我。”
江攸宁坐在车里一脸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隔着车窗看见沈岁和径直往一家奶茶店走去。
那家奶茶店是新开的。
江攸宁记得他们家在做活动,第二杯半价。
她也下了车,小跑过去的时候,正好轮到沈岁和。
他正不太熟练地点单,“一杯奶茶。”
“两杯。”江攸宁在一旁插话道:“一杯原味布丁,一杯雪顶珍珠。”
沈岁和低头看她,她抬起头朝着沈岁和笑,眉眼弯着,“你是给我买的吧?”
沈岁和:“嗯。”
“初雪的第一杯奶茶?”江攸宁朝他眨了下眼。
沈岁和别过脸去,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服务员多少钱。
两杯奶茶,一共28。
沈岁和付了钱,江攸宁就站在他身侧。
隔了会儿,江攸宁低声喊他,“沈岁和。”
沈岁和侧过脸望向她。
江攸宁朝他做口型——
你-耳-朵-红-了。
第24章 Chapter 24 所以,沈岁和……
初雪覆盖了柏油马路、干枯枝丫, 将这座城市装点得银装素裹。
沈岁和拎着两杯奶茶往车的方向走,江攸宁跟在他身后。
亦步亦趋。
大雪已经停了。
只剩下风将高处的雪刮下来,时不时有冰粒子拍打在脸上。
沈岁和还没过马路, 江攸宁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 她温声喊他的名字, “沈岁和。”
温软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格外清冽,带着一丝勾人意味。
沈岁和顿住脚步,他回过头,正好看到江攸宁的发梢处覆上了一层薄雪, 他伸手将她发梢上的薄雪掸去。
动作温柔。
江攸宁仰起头看他, “我们, 在外面走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