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真棒。”宋舒说:“我原来想让她们两个叫宋倩和宋雅,但叫这两个字的人太多了。江律师,你有文化,帮她们两个起个名字吧,等离婚以后上户口的时候,我就不用再想了。”
江攸宁受宠若惊,“我……这样不好吧?宋倩和宋雅也挺好听的。”
“这场官司要是赢了,你就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宋舒说:“这有什么不好的?”
江攸宁忽然一愣怔。
宋舒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立马道:“没事,就算没赢也没关系,你尽力了就好,我已经想通了,就算这场官司输了,华峰不给我钱,我也要好好养活我的两个女儿,我有手有脚,大不了回家种地呗。”
“啊?”江攸宁错愕。
她其实很诧异,宋舒是怎么想通的。
上午她刚来的时候,宋舒还是那副能打就打,不能打她跪下也想再回到华峰身边的样子,而且还是后一种想法占据了上风。
但现在,她就像换了个人。
“怎么了?”宋舒笑笑,“惊讶什么?”
“很诧异,你怎么突然变了。”
宋舒看着她,又扭过脸看向两个女儿,“我也很奇怪。”
“但江律师,我看着你在这里鼓励我,让我要鼓起勇气来去打这场官司,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觉得很感动。尤其你告诉我,我不能懦弱,不然以后华峰杀死我女儿的刀就是我亲手递过去的,我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死不足惜,从小我爸妈也没待见过我,她们只喜欢我弟,我就跟野草一样,随意飘摇,但我两个女儿不能这样,我两个女儿得好好活着。”
宋舒笑了下,眼里泛着泪,但没再哭。
“说句有些自夸的话。”宋舒说:“以前我跟你真的好像,也很漂亮,是我们村里最好看的,但现在,你看看我,我已经很多天不敢照镜子了。”
“我想跟你一样,能自信的做一个母亲,以后不让我的女儿被歧视。”
江攸宁愣怔了两秒。
她在宋舒身上好像懂了慕老师跟她说的那些话。
为母则刚。
而且她想,一定要好好成长,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有人以你为榜样。
她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有一个女人因为她而改变。
但她觉得很高兴。
由内而外,觉得高兴。
江攸宁跟宋舒又聊了会,宋舒问了她一些宝宝的事情。
但她对沈岁和闭口不谈,而宋舒也极有分寸,从没问过。
这一番聊下来,江攸宁觉得宋舒极有分寸,一点儿都不像江闻所说的“傻大妞”。
而宋舒的回答是,带两个孩子之后会修身养性。
闲聊之际,江攸宁问她,“那你知道华峰请的是哪里的律师么?”
宋舒顿了下,叹气道:“天合律师事务所。”
江攸宁:“……”
“你知道是谁接这个案子么?”江攸宁问。
她根本没觉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好像是姓崔。”
江攸宁松了口气。
从辛语家出来已经下午,江攸宁坐在车上。
天合。
她默念这两个字。
在业内是挺厉害。
如果没猜错,接这个案子的是沈岁和重金从诚业律所挖过去的崔明律师,专打离婚诉讼,几乎无败绩。
但没关系,事在人为。
她在车内坐了几分钟才踩下油门上路,刚转过一个拐角,电话就响了。
独属于沈岁和的铃声在寂静的车内响起。
江攸宁晃神了半秒,尔后伸手,挂断。
但——
不到两秒,又响了起来。
第45章 Chapter 45 把手机号也拉……
[你看那九点钟方向
日内瓦湖的房子贵吗
世界上 七千个地方
我们定居哪
……]
轻缓的音乐在车内不厌其烦地响起, 陈绮贞那自带少女感的声音和温和春日的风搭配得恰到好处。
江攸宁把车窗摇下来。
任由铃声在车内响。
没接。
这歌是她存到沈岁和号码那天就设置上的,只有他一个人是这首铃声。
但后来两人加了微信,电话就很少响。
即便响了, 只要江攸宁听到, 往往第一句还没听完就已经接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 如此认真地、不带任何喜悦情绪地听完这首铃声。
原来铃声的最后一句定格在了[夜晚有三年]。
近一分半。
江攸宁已经上了回家的主路,车子平缓地行驶着。
电话响了两次。
似乎再没动静。
这是沈岁和一贯的作风。
再一再二不会有再三。
打两个电话不接就会默认你在忙,不会打第三次。
之后会等你不忙了给他回拨过去。
但等江攸宁开车下意识回到<芜盛>时,她的车停在地库那熟悉的停车位上时, 她错愕了几秒。
还是受影响了。
周日下午她已经跟闻哥收拾好东西, 搬了家。
本来是想搬到新买的别墅去, 跟路童辛语一起住,但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后一致协商搬回了家里。
她的房间一直都在, 慕老师还给她买了新的床上四件套。
昨天她是在岔路口,意识到自己开错了车。
但今天直接开到了<芜盛>。
坐在车里, 她把手机里给沈岁和设置的铃声换掉, 尔后扫了眼微信, 沈岁和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听说你要接宋舒的案子?】
【别了吧。水太/深。】
她皱着眉,正思考着怎么回。
沈岁和又发来一条。
【工作找到了吗?】
江攸宁从上往下划。
他们两个上次的聊天记录截止在他提醒她去民政局,她回了一个字好。
今天的沈岁和话格外多。
江攸宁想了会儿,还是回:【谢谢关心,有着落。】
【宋舒的案子为什么不能接?】
沈岁和:你不适合。
——这案子对女方太不利了。
——从崔明手里胜诉,太难。
江攸宁:哦。
——华峰在宋舒身上装了监控?
沈岁和:???
江攸宁:你怎么知道我要接宋舒的案子?
沈岁和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回道:一个多月都没人敢接这个案子,可想而知难度多大,你别被骗了。
江攸宁:被谁?
沈岁和那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但断断续续,一直也没消息发过来。
他大概是想说辛语,但又怕江攸宁生气。
所以输了又删。
隔了五分钟,他才发过来:没谁。
——崔明打这类案件有多厉害,你应当知道的。
江攸宁:所以?
沈岁和:你没必要一来就挑战高难度。
江攸宁:哦。
她所有的回答都特别简短。
像极了从前的沈岁和。
沈岁和那边还在输入,江攸宁却兀自结束了这场对话。
【沈先生,我们已经离婚。】
【谢谢您的关心,我会真诚考虑您的建议。但是,我的事情和您没有关系了。往后,还是少联系吧。】
沈岁和那边发来一个问号。
江攸宁直接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就这样。
少联系,还能少生气。
从前是爱他的十年,往后该爱自己。
尽管把他拉入黑名单的那一刻,江攸宁的手指还在颤抖。
可她仍是笑着的。
刚从微信里退出来,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一首不知名的纯音乐,随便换的。
江攸宁直接挂断。
把手机号也拉黑。
这种事情做过一次,第二次也便轻车熟路。
处理好了一切,世界都变得安静。
她在地库里坐了会儿,心神平静后往外开。
表情仍旧恬淡,车子开出<芜盛>,开向不知名的前路。
春夜晚风带着新的希望,夜晚霓虹璀璨。
仍旧是她熟悉的北城。
这座城市宽阔又包容,冰冷也温暖。
见证了她的飞蛾扑火。
也会看到她在火中涅槃。
-
晚上八点。
办公室里的灯开成了昏黄色,沈岁和坐在松软的沙发椅上,手中转着一支笔,电脑屏幕仍旧亮着,上边还有他最新接手的案件基本事实梳理。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手机屏幕忽明忽灭。
不停有人发消息过来。
他指纹解锁手机,一点进微信就看到了那句“对方拒绝接收您的消息”。
被拉黑了。
上边还是那句“往后,还是少联系吧。”
少联系=不联系。
沈岁和扣上了电脑,把消息又看了几遍。
心烦。
他打了内线出去,“崔律还在么?让他来一趟。”
手头还有一沓助理递过来的资料,他没看,反而拿起了另外一沓。
都是崔明助理整理的华峰事件简易资料。
案件陈述、对方资料、对方律师资料。
两方都还未提起诉讼,所以还没发展到上法庭的地步。
华峰名下公司的案件一直都是他们律所做的,这次华峰亲自找到他,想让他代理这个案件,但他从没打过离婚官司,所以把这案子给了在这个领域颇负盛名的崔明律师。
今天,他偶然在资料上看到了江攸宁的名字。
就在对方律师那一栏里,她是众多选项之一。
其余的那些,都不值一提。
几乎是下意识地,沈岁和就给她打了电话。
而且,不止打了一个。
结果就换来了“少联系”的结果。
这两个电话大抵是提醒江攸宁,她还留了前夫的联系方式,记得删除拉黑。
她也搬出了<芜盛>,而且把<芜盛>挂在网上卖,售价1700万,她好像比他想象的更坚强,也更狠心。
沈岁和手中的笔转了几个来回,竟突兀地掉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的膜也碎了,四分五裂。
像极了他的家。
他瞟了眼,烦,干脆翻过去。
转椅转向窗外,天色已晚,灯火通明。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沈岁和说着转过了身子,两条修长的胳膊搭在桌子上,左右手十指交扣,是很典型的谈判手势。
“坐。”沈岁和说。
崔明穿着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用发胶喷起来,显得很精神,他微微颔首,“沈律。”
“华峰的离婚案,已经决定起诉了?”沈岁和问。
崔明眉头微蹙,对他突然过问自己的案件有些抵触,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了?”
“随意问问。”沈岁和表情仍旧波澜不惊,“华峰一直都是咱们的大客户,对他的事情上点心。”
“哦。”崔明的眉眼这才舒展,“已经跟华总交涉过了,他目前更倾向于坐下来解决问题,毕竟还是公众人物,上法庭对他的社会形象有所损害。但对方一直都没有律师,每次约她出来,她的精神状态都有点异常,根本无法进行正常沟通,所以我更建议华总上诉,拿回两个女儿的抚养权。”
“华峰的意思呢?”沈岁和问。
崔明:“他正在考虑上诉。华总还是感念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如果有可能,他还是不想走到上法庭那一步,但对方狮子大开口,而且用两个女儿作威胁,走到这一步,华总也很为难。”
沈岁和轻点了点头,似在思考。
“这事儿。”他顿了下,“崔律师可以考虑跟对方再坐下来交谈一下,如果对方还能降底线,我跟华峰商谈,让他可以让一些步,毕竟有两个孩子,他也不是那么狠的人。”
崔明蹙眉,“这事儿现在应该是非上法庭不可了,华总那边已经拿到了宋舒的精神鉴定,她确实是有轻微的精神障碍,偶尔还会虐待两个女儿,华总不可能把抚养权交给她。如果我们最后劝华总拿钱摆平,分明就是在侮辱我们律所的招牌。”
说到最后,崔明的语气有几分严厉,并不友善。
他在暗暗给沈岁和施压,但沈岁和并未受影响,淡然道:“我会跟他说一下,这个案子有些特殊,上法庭是逼不得已的办法,崔律还是先约见对方吧。”
崔明瞟他,“沈律在教我做事?”
沈岁和:“没有。”
他平静地翻阅资料,温声道:“离婚诉讼我确实不如您,但华总公司的商业价值,股票升值与否,华总的商业形象,我总还是要顾虑的,这案子影响的确实不止一个方面。如果对方撕破脸皮,利用舆论把华峰造成渣男呢?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谁来亏损?您也是结了婚的人,夫妻之间哪怕闹到了离婚这一步,总还是有些感情的,更何况对方还年轻,用钱能解决,便也解决了,华峰也不会在意这一点。”
崔明一时语塞。
一分钟后,他语气不善道:“知道了。”
尔后气势汹汹地出了办公室。
正好遇到了来找沈岁和的裴旭天,两人打了个照面,裴旭天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崔明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那表情分明在说: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