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轻的教主,有着无比纯洁的白橡色短发,失明的双目里总是会因为听见人们的哀嚎而流下眼泪来。五条凛只觉得对方真怪,大家总喜欢拿这些小孩子来作把戏。就像电视上一样,只要给的够多,小男孩也能够成为赫赫有名的灵媒。
但就是那样一个以小孩子为首领的宗教,与夏油杰所开办的宗教(事实上只是将星盘教更换了名字)联合了。
那样的教派能做什么呢?那样子年幼的教主能做什么呢?
一想起那个失明的孩子脸上所带着的和蔼的笑意,五条凛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小孩子啊。
“菜菜子,夏油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五条凛左想右想也觉得不太舒服,她真想立马把那件事情说清楚。
浅发丸子头的女孩还窝在沙发里发自拍,“夏油大人不是说有什么看中的人吗?估计是去找他们了。找到了应该就回来了吧。”
菜菜子的姐妹美美子点了点头。
五条凛吞咽了一下口水,最终只从口中发出了某种没有意义的哀叹声。
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外面传来了风的呼啸声。
大家都在这里,所以外面来的那个人一定是夏油杰。
“夏油大人!”菜菜子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她面带喜色,就像过去无数次迎接对方一样。夏油杰,是近乎她们父亲的存在。将她与美美子从仇视着她们、伤害着他们的人类手中救出的超级英雄,这就是夏油杰在她们心里面的印象。
然而。
但是。
从黑暗里走出的那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对方有着一张冷漠而苍白的脸,粉色的头发扎成了一根长长的麻花辫,耳朵边上则垂落着两束细发。眼睛是金色的,嘴唇则是淡淡的粉红色。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苍白的幽灵,是只会在黑暗中行走的罪恶之蛇。
而她拎在手中的东西……
啊啊啊。
到了这种时候,女孩子只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具残破的身体丢下。那个时候,菜菜子刚好扑了过来,接住了那具身体。
“依照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来送他回家。”
……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将时钟的指针往回拨动的话,就会知道故事的起始了。
夏油杰说,为了改变这个陈腐的世界,需要他们的助力。
他所抛出的那只特级咒灵——化身玉藻前,点燃了玛奇玛的怒火。
从与自己签订契约的六指宿傩那里抢来一次又一次的寿命,十年寿命叠加了五次。好不容易才从天元手中逃出的诅咒之王,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物理意义上被别人拿捏的死死的。他咬着牙,想要对这个坏透了的、抢夺他一部分的女人施以惩罚,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他们两个曾签订契约,签订契约是屈服的表现之一。宿傩一想到这个点就想发笑,他到底是与什么生物签订了契约啊。
人类?诅咒?还是恶魔?
在过去,两面宿傩被称为最强的人类。在他死后,他被称为最强的诅咒。他与其他咒灵都位于特级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只有特级,而是咒灵的等级之中最高的则是特级。
他的实力是常人无法用那种下等的想法去揣测的。
先杀死咒灵、将咒灵粉身碎骨,然后就是去杀了那个化身为诅咒师的咒术师。有些咒术师依赖着自己的咒式而行动,在身体上付出的努力可以忽略不计。像冥冥那种先捶打了一番自己的躯体之后再进行咒式锻炼的人,几乎与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子弹可以造成一个小孔的伤害,而拳头则可以在对方的身体上打出一个大洞。从宿傩那里强行借来的厨刀一样的咒具上面覆盖着诅咒之王那邪恶的咒力,切割、粉碎、消杀匿形……领域展开·伏魔御神龛。
宿傩主动展开了自己的移动领域,将那个头上有着疤痕的男人留在了他的领域之中。在这片领域里,属于宿傩的那份力量将会无限增强。老鼠与黑鸦乌泱泱地来,简直就像是一片黑灰色的海洋。
“停一下。”玛奇玛说道。她用残破的手指撩起头发,手指上缺失的那部分借助从宿傩那里得来的力量完全恢复了。她的手指是那样白腻且细长,简直就像是什么伤都没有受过的公主的手指。听从着她命令的乌鸦与老鼠们又分别逃离开去,为这位摩西分开了“红海”。
玛奇玛站到了那个男人面前,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困难了。对方就躺在那里,像是一块砖头,一片草皮,像个垃圾一样躺在满是灰尘、落叶、鸟羽和鼠毛的地上。玛奇玛俯视对方,就像一位女王俯视她落败的敌人。她的呼吸声是如此的轻盈,就连鼻息里也有花香。
那个之前大言不惭而此时确实落败的男人,头上的缝合线掉了一半。一些血从他的伤口里淌了出来,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
玛奇玛脚下的那一小片土地就是她的封地。她的敌人也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夏油杰开始咳嗽,用那双锋利的眼睛如注视仇人般凝视着玛奇玛。他的手指动了动,看起来是想要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战斗或是逃跑,都无所谓。他并不是要为了比人冲锋陷阵直到死去的战士。
但是,那只手在颤抖之后却没有再动弹了。那双仇恨的男人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眼泪。
“玛奇玛,你可不要被男人骗了啊。”宿傩在那边笑,笑得像一个邪恶的男人。他的确是个邪恶的男人。
那一滴透明的眼泪从那双充满了憎恶的男人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那简直就像是一片雪花。夏油杰显然也怔了一下,他明明哭了,可是他却表现得那是另外一个人在哭。
宿傩摆了摆手,“是咒术哦。”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玛奇玛问出了令猫搞不懂的问题来。
“我想,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来着。如今占据他身体的是另外一个家伙。”宿傩其实一开始是没有看到的,可是刚才那些气息的泄露,让他注意到了这一点。有谁在一具尸体里面塞入了别的灵魂,而如今,灵魂与身体无法共感的二者,开始因此而发生了矛盾。
那滴眼泪,接连流下来的第二滴眼泪。
玛奇玛伸手,碰到了对方脑袋上那条缝合线。
……
……
……
【请让我回家。】
这是如同回荡在山谷里的余音一样的声音。
回家去。
他的家又去哪里了呢。
玛奇玛看见男人还在说一些类似于蛊惑的话语,说什么你很强大,我们绝对会创造出更好的世界来的。说什么你不也曾经受到别人的排挤吗?因为你天生的力量。……他都不知道玛奇玛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比起诱惑性的劝说,玛奇玛觉得对方更像是在垂死挣扎。
但是对方脸上有那么一滴眼泪。
眼泪。
回家。
……
我的家在哪里呢?
咒力在时空里面留下宛如脚步一样的痕迹,只要用双眼“看”到那些轨迹,他们就能够找到对方所在的地方。
“你闲得没事情做吗?”宿傩大爷似地抱起双手,一脸不愿地跟在玛奇玛身后。如果没有那个奇怪的强制性的契约的话,宿傩早就去做别的事情了。要不是那个契约……如何才能解除那个契约呢?是要杀了玛奇玛吗?
宿傩的眼珠很快地转动着,他很想再试试上一次的偷袭。但是如今的他说不定还会输掉……啊啊,要么找个短时间内的帮手吧。宿傩一边想,一边跟玛奇玛搭话。
就像拎着一只猫一样。
猫跳了过来,他的身躯从小变到大,身体扭曲变形成为了巨大的老虎。它蹭了蹭玛奇玛的膝盖。
宿傩一脸不爽地跟在这只飞奔的老虎身后。还好咒灵还会移行。
玛奇玛将这具还在唠唠叨叨的男人的身体放置在老虎的背上,他们正顺着咒力留下的痕迹前往这个流下了眼泪的矛盾的男人所说的“家”。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宿傩问。在宿傩看来,帮助自己的敌人完成这样的事情,是极度愚蠢且无聊的。这件事情毫无意义,智慧让人浪费宝贵的时间。
其实呢,玛奇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想。她总是摆着这么一张令人让人无法理解的脸,笑的时候也不像是真心在笑。
究竟什么事情才能让她变得高兴起来呢?
猫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咒力的终点,咒力最终凝聚在一方房间之中。要走到那个房间里面,必然要穿越一条长长的黑色的走廊。
玛奇玛将夏油杰从猫的身上拉了下来,她像提着猫咪一样捏着对方的后颈。
【请带我回家。】玛奇玛从对方的脑海里读到了这些内容。作为为他达成这个约定的后果是,夏油杰要将一切都奉献给玛奇玛。但到底是什么结果呢?玛奇玛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只要是许下承诺的话,她必然会将其实现。就像是别人对着她许下承诺一样。
这是约定好了的事情。
……
在将被控制得完完全全的男人丢给那个丸子头女孩之后,这个房间里的人们都对着玛奇玛投来了充满敌意的眼神。不认识的男人,不认识的女孩子们,不认识的地方。
“他与我定下契约,我负责把他带到这里来,而他则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我。”
面对如此傲慢的“敌人”,夏油杰一方的咒术师们已经打算动手了。
“你究竟是谁!”菜菜子尖叫道。
血止不住……要怎么办才好呢?她们是真心将夏油杰当成家人的人,在看见如此破破烂烂的家人之后,她又怎么能不愤怒呢?
玛奇玛走了过去,在他们动手之前,扯开了无法动弹的夏油杰脑袋上的线。
那根贯穿了皮肉的线,原来连接着上半个脑袋和下面部分。当丝线被拉扯走之后,那个脑袋就像椰子一样被打开了。里面有一个愤怒的大脑,大脑的正中央有一张牙齿坚硬的嘴巴。
“里面长成这样子啊。”
“夏油大人!!”就连素来冷静的美美子也受不了这种事情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啊!
宿傩只觉得无聊。为什么要一副震惊的表情?真是一群蠢笨的人类啊。
明明自己之前也是刚刚发现的宿傩,完全忽略掉了这一点。
“看看这个男人吧,蠢货们,你们连身边的人换了一个都不知道。”宿傩一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无比可笑,这简直可以说是他复活以来遇见的最好笑的事情了。
被人发现了真实的那朵脑花,上牙和下牙狠狠地咬合在了一起。
宿傩又问玛奇玛,你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玛奇玛凝视着混乱诞生的地方。契约里的确是那么说的,但是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
“猫想要什么呢?我都可以做得到哦。”
玛奇玛走在路上,边上跟着化为了人形的猫。用这句话去形容对方好像不太合适,因为猫的本体是人类,只是会变化成为老虎。所以不应该用“化为了人形的猫”来陈述。
宿傩到别的地方去了。他无比厌弃地骂着玛奇玛是个没意思的人,却因为没有办法挣脱契约而不得不环绕在方圆几里的范围内。
寄宿着黄色光芒的那双眼睛,拥有着那双眼睛的那个白色的影子,只是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一直思考着二人之间关系的他,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地位仿佛被摆在“宠物”那里,只是比老家里养的那些狗咬高一些罢了。
想要的东西……
猫答不出来。
其实有很多。
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想要知道自己是谁,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想要吃饱饭,想要去看梅花,想要去看电影……
但是那些零碎的愿望,怎么能够摆的上台面呢?那些微弱的宛如苍蝇般的愿望,简直就像是别人丢弃了无数次的垃圾。假使自己说出了这样的愿望,玛奇玛一定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的。猫是这样想的。
玛奇玛停下脚步,猫只能够看到对方的侧脸。
“怎么,想到了吗?”
猫摇头摇得像是一个拨浪鼓。
玛奇玛看了看四周,发现边上有一家叫做“松菊”的电影院。
“那就去看电影吧。”
猫局促地说:“钱……”他们出门从来不带钱。
玛奇玛歪着头看着他。
“那我们就偷偷溜进去。”
于是,这两个青年男女便偷偷绕过监控和正在睡觉的检票员,来到了影厅通道里。通道的墙壁上张贴着无数张海报,上面都是最近热播的电影。
“猫想看什么呢?爱情片?恐怖片?悬疑片还是动画片?”墙上的海报有些已经过期了,居然还没有更换。她又悄悄走出去看电子墙板,上面滚动着接下来的电影。
“啊,只有一部恐怖片……惊悚片?”玛奇玛看着海报下面的简介,上面大概如此介绍着。
“嗯……”猫犹豫着点了点头。
电影半个小时之后才开始,十五分钟之后才会有人进场。他们两个像是蚂蚁一样藏在黑暗里等了一会儿,在发现没有工作人员来检查之后,他们两个便偷偷摸摸地钻进了会播放电影的那个影厅里面。
他们坐在影厅的最后面,藏身在角落里面。但是到了电影开场,也只进来了两个看电影的人。那两个人占据着最前排的位子,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
幕布上缓缓出现字母。
这部电影叫做《巴巴杜》,海报是非常明亮的黄色,上面有一个戴着礼帽的黑影。但是下面却标注着“惊悚片”这一标识。
明明海报是这么可爱。
玛奇玛在电影开场前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桶爆米花。
“给你。”
猫有些呆呆地拿过了爆米花桶,又小声问:“钱……”
他们不仅没有付票钱,如果连爆米花的钱都不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