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先却对着苏常毅夫妇跪了下来。
苏夫人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沈济先对两人磕了个头说道：“是我对不住婉仪妹妹。”
苏常毅板着脸道：“行了，你起来吧。莫要说这些没用的了。”
沈济先扶着膝盖站起来，低声道：“那小侄先告退了。”
“回吧。”苏夫人应道。
沈济先又行了晚辈礼，转头走了，走到门口时，竟又转过身来道：“苏伯，梅姨，你们快些给婉仪另寻一门亲事吧。”
“婉仪的事不用你操心，赶紧走。”苏常毅黑着脸道。
苏夫人却觉得沈济先话里有话：“先别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沈济先听苏夫人说这话，夺门而逃。
苏夫人忙推了苏常毅一把：“快，快去追回来问清楚！”
苏常毅追上了沈济先，沈济先却什么也不肯说，苏常毅只有放他走。
“他不肯说。”苏常毅回到屋里，脸色极为难看。
苏夫人心里更是慌得不行：“他肯定话里有话！是不是谁要对我们婉仪不利？他攀了高枝，还想害我们婉仪不成！”
苏常毅脸色铁青，道：“早做打算也好，我们快些给婉仪物色一个夫家，家世什么的都不管了，只要人正直，好学就行。”
苏夫人只有应下，心里七上八下。
第4章 “是太污糟了，不该你们女……
苏婉仪在自己小院里，并不知道沈济先来过。
次日一早，苏夫人便来到苏婉仪屋里。苏婉仪还赖着没有起身，小丫鬟翠薇正哄她起来，她却扯着薄被往头上盖。
苏夫人进了屋，见闺女还赖床，无耐地摇摇头，走上前坐在床边道：“婉仪，都多大的人了，还赖床，快起来。”
苏婉仪听到她娘的声音，忙送开手上的被子，人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却不肯起，扭过身子，将头枕在了她娘腿上。
“不想起嘛。”苏婉仪嘟哝着，眼睛闭得紧紧的。
苏夫人实属无*耐：“你起来，娘有事和你说。”
苏婉仪听苏夫人语气严肃，这才睁开眼看她娘，只见她娘眼底一片乌青，苏婉仪忙坐起了身子。
“娘您没歇息好么？”苏婉仪道。
苏夫人点头：“嗯，你先起来吧。翠薇，来给你们姑娘穿衣。”
苏婉仪这下很配合，很快便穿好了衣裳，梳洗整齐站到她娘面前。
苏夫人看着闺女，娇养了十六年的闺女，往后不知道要嫁到什么人家，苏夫人心中没底。
“娘，发生什么事了？”苏婉仪语气带些小心。
“沈家昨日来退婚了。”苏夫人道。
苏婉仪倒是松了口气，她反正是不想嫁给沈济先了，退婚是好事。便道：“退了便退了吧，别耽误人家当郡马爷。”
“娘和你爹想着，你也不小了，还是要尽快给你物色个人家。”苏夫人直接道。
苏婉仪愣了一下，略低着头，有些委屈地道：“娘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啊。”
苏夫人当然也舍不得，可沈济先那话，叫她不得不担心。
苏夫人也不好把这话告诉苏婉仪，便拉过她的手道：“说什么傻话，你也十六了，本就该找婆家的，就算眼下物色也不是即刻就要将你嫁出去，总要早做准备的。”
“那好吧，那娘要看准些。”苏婉仪小声道，她一点都不想嫁人，苏济先和她一起长大的呢，到头来还不是看上了别人。
苏夫人听苏婉仪这么一说，心下一紧，叹道：“娘也没想到济先他……”
苏婉仪见苏夫人似乎在责怪自己，忙找补道：“我不是说娘识人不清，娘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苏夫人笑笑：“好啦，娘知道的，会好好看的。”
说是要物色人家，可真格找起来，却没那么简单。与苏婉仪年纪相仿的基本都已经定亲，有那么一两个没定亲的，一打听说苏婉仪才退了婚，便也歇了做亲的意思。苏夫人不敢在苏婉仪面前显露，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苏婉仪又开始每日去黄家上课了，经了这一些事，她倒越发喜欢起上课来。喜欢上课，更喜欢和黄家姐妹们一起。其实她与黄家的姐妹才是真正一起长大的呢，这情分，比与沈济先的亲厚多了。
就这么过了快一个月，苏婉仪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不过也没有什么人来找麻烦，苏夫人的心渐渐也没绷得那么紧了，想着或许沈济先不是那个意思。
转眼便是五月初，这日苏夫人正在房中给苏婉仪做香囊，满屋子都是香味。
“夫人，外头有人求见，说是媒婆。”有妇人进来说道。
苏夫人先是一愣，后面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托人相看，怕是有人家有意了，心中一喜，忙放下手中的针线。
“将人请到花厅，我这就去。”苏夫人道。
苏夫人稍作休整，便往花厅去。
进了花厅，见了来人，苏夫人心中的一丝欢喜便没了。眼前这人，不像个媒婆，倒像个老鸨子，*一身的脂粉气。
“哟，这是苏夫人吧，大喜啊大喜。”那婆子一见苏夫人便笑着上前来要拉苏夫人的手。
苏夫人忙后退了两步，没让那婆子碰到自己。
“您是？”苏夫人问道。
“哎呦，您还不知道我呀，我是花媒婆啊。”那婆子笑嘻嘻地道。
苏夫人一听心凉了半截，这花媒婆她还是听说过的，她是专门帮京城的一些想要攀权贵的人家往外卖女儿的。这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经这花媒婆的手，进了权贵的后宅，成了不知道第几房小妾。
苏夫人当即冷了脸：“我看花媒婆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要保的媒，还请离开吧。”
花媒婆脸上笑意不减：“哪能弄错呢，这不就是户部主事苏常毅苏大人家嘛，您家有位千金，年芳十六，正是好年纪啊。”
苏夫人知道来者不善，脸色铁青道：“小女婚事已定下了，不劳花媒婆了。”
花媒婆顿时脸色也变了：“定下了？！定了谁家？苏夫人最好莫要扯谎，没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定下就是定下了，定了谁家与花媒婆无关，送客！”苏夫人怒道。
花媒婆阴恻恻地笑道：“苏夫人怕是不知道我花媒婆今日是为谁来的，不妨告诉苏夫人听听，今日这苏姑娘不管是定了还是没定，这媒总得我花媒婆保的。七日后，自有这寿亲王府的小轿来抬令千金！”
花媒婆说完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苏夫人跌坐在椅子上，下一刻，忙又站起来：“来人，快去找老爷回来，公子也找回来，就说家里有急事，快去。再去个人，到隔壁将姑娘接回来，不不，我自己去。你们去找老爷和公子回来。”
苏夫人到了黄家，只说家里有事，便将苏婉仪带了回家。
苏婉仪握着母亲的手，感觉到母亲在颤抖。一进家门，苏夫人就吩咐人将门锁好，除了老爷和公子，谁都不许放进来。
“娘，发生什么事了。”苏婉仪从未见她娘如此慌张。
苏夫人拉着苏婉仪的手：“婉仪，从今日起，你哪都不要去，黄家也别去，就在屋里待着。”
苏婉仪看着她娘，见她娘下巴微微颤抖，眼神里竟是恐惧。苏婉仪一下子也害怕起来：“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苏夫人将苏婉仪搂进怀里：“好孩子别怕，娘在呢，你先回屋去。”
“娘……”苏婉仪哭出了声，“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事，娘在呢，咱们先回屋。”苏夫人牵着苏婉仪往她院子走。
苏婉仪不肯走，被她娘硬拉着走回了自己院子。苏婉仪哭闹着问她娘到底怎么了，苏夫人一个字都不说，只让翠薇看着她，别让她出院子，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苏常毅和苏赟很快都赶了回来。
苏夫人一见苏常毅，便上前急道：“不好了，寿亲王府不知道谁要抬我们婉仪去做妾！今日花媒婆来了，说七日后小轿*就要来抬人了。”
苏常毅和苏赟闻言皆是大怒，苏常毅怒道：“岂有此理！”
苏赟则是跳起来叫道：“好个沈济先，我要去杀了他！”
“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把婉仪送出走吧。”苏夫人急道。
苏常毅沉思片刻：“你先不要慌，先收拾些细软，随时准备将婉仪送走。我去找黄御史。苏赟，你去找沈济先，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记住是叫你问事，不是让你惹事的，想想你妹妹！”
苏赟自是恨不得杀了沈济先解恨，狠狠地点点头：“爹你放心，我知道。”苏赟说完便跑了出去。
苏常毅也顾不得别的，转身也离开了。
苏夫人呆坐了片刻，忙起身去收拾细软。
苏婉仪在自己房中也是坐立难安，家里定是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肯定与自己有关。苏婉仪想去找她娘，却被翠薇拦着。
苏婉仪想着孟先生说自己长大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自己大概从前都太不懂事了，所以家里出了事，娘也不告诉她。苏婉仪觉得很沮丧，她这般不经事，竟然差点就要嫁人了，嫁了人，遇到事怎么办呢？哦，她有周姨。现在周姨没了，她也不用嫁给沈济先了。
苏夫人收拾好了细软，又来到了苏婉仪院子里。
苏婉仪睡在床上，看到她娘来了，也不起来，只委屈地瘪瘪嘴，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是不想哭的，可她忍不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苏夫人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苏婉仪，心里暗道，这么些年娇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她。今后可怎么办？若嫁了人，谁还娇惯着她。
苏夫人想起苏婉仪小时候，她和苏赟是双生子，苏赟生下来有六斤多，苏婉仪才四斤，一点点大，大夫都说难成活。小时候更是动不动就生病，哪能不娇惯？苏夫人后来再没生产过，就这么一个闺女，便越发娇惯了。
苏婉仪一直等她娘跟自己说话，谁知道她娘只看着自己发呆，到底忍不住了，开口小声道：“娘，您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个孩子，却又要给我说亲。”
苏夫人愣了一下：“不是不告诉你，是太污糟了，不该你们女孩儿家听。”
“早晚要听的。”苏婉仪道。
苏夫人叹口气，可不是么，谁不是姑娘家过来的，早晚要知道污糟的事，可她总想着自己女儿心思单纯，不该知道这些事。真叫人为难。
苏夫人到底还是没有说寿亲王府的事。
苏赟先回的府，苏夫人已经从苏婉仪院子回来了，苏赟脸上挂着伤，苏夫人急道：“不是叫你别打架吗！”
“没事，他被我打得更狠！”苏赟道。
“叫你问的事呢！”苏夫人气道。
“就是问到了才打的！”苏赟道，“沈济先这个王八蛋，明明攀上了景阳郡主却又摇摆不定，不知怎的惹恼了郡主！寿亲王有个不得宠的庶子*，素来巴结景阳郡主，便将主意打到婉仪身上了！我怎么能不打他！”
“打得好！”苏夫人恨恨地道。
第5章 说的好像她想嫁就能嫁似的……
“是该打！”苏常毅这会儿进了屋子。
苏夫人和苏赟忙问：“黄大人怎么说？”
苏常毅摇头：“黄大人意思是寿亲王府未必真会来抬人，若他们敢来，黄大人第一个弹劾他，皇上第一个不会饶过的。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不过是想借花媒婆坏婉仪的名声。”
苏夫人气得发抖：“怎的如此歹毒！”
苏常毅叹道：“花媒婆什么名声，她那张嘴，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我们婉仪……”
“就拿他们没办法不成！”苏赟愤恨地道，“我去把那花媒婆打杀了！”
苏夫人恨道：“不行，不管他们来不来，还是先把婉仪送走，他们若是真来，我就去告御状！”
苏常毅颔首：“嗯，也好，你也别在家了，带婉仪一起去岳父家吧。”苏常毅停顿了一下又道：“若是安泰城有合适的人家，也可以给婉仪相看。”
苏夫人的娘家在安泰城，是离京城一百多里的京畿重镇。苏夫人不吱声，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想嫁得近些。
次日一早，城门一开，苏夫人就带着苏婉仪出了城，往安泰去，苏赟也跟着一起，护送她们。
马车上，苏婉仪一言不发，人呆呆的。往年去外祖家她是很开心的，今年却一点也不开心。
苏夫人眉头一直紧锁，偶尔关怀苏婉仪一两句，也不怎么说话。苏赟这会儿只恨自己没用，保护不了妹妹，也没有心思去哄苏婉仪了，背靠着车厢，闭着眼睛假寐。
出城半个多时辰，天色才大亮，苏婉仪拉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春景。真是个好天气，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往年端午，都是和黄家姐妹一起去看竞渡，这次匆匆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苏婉仪轻轻地叹了口气，过往那些欢快的时光，难道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马车摇摇晃晃，苏婉仪昨夜没睡好，早上又起得早，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苏婉仪做了个梦，梦里周姨没有死，沈济先没有遇到什么郡主，他们顺利地成亲了。成亲之后，她与沈济先恩爱有加，周姨对她更是比从前更好，梦里她还像从前一样快乐。
“婉仪，婉仪，醒醒……”
苏婉仪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她娘怀里了，她环视了车厢，原来刚才那一切都是梦啊。
“到了吗？”苏婉仪还有些迷糊，低声问道。
“早着呢，马儿要休息，人也休息吃饭。”苏夫人温柔地道。
苏婉仪往苏夫人怀里缩了缩，不肯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