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与雪色之间,突然的安静,心里的平静。
她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好。
慢慢的沿着墙踱步。
然后抬头看月亮,靠着土墙,突然听到,“明天应该是苍耳的婚礼。”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这是保卫队的营房,里面住着的是那个发现狼牙的小战士,“当初如果我,我能跟上去就好了。”
跟上去,拉他一把,哪怕就是一把,也不至于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进去,再也不会看见太阳了。
“不要再提了,也不要给孩子们知道,他们不需要知道这些,明天孩子们问,就是苍耳走了,回到他的草原去了,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是苍耳最喜欢的地方。”
那里有牛羊遍地,有马头琴的琴声悠扬。
还有他的阿爸。
他的阿爸一直在等着他。
很久很久,里面的人说了多少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下巴像是被冻住了,就连表情都没有了。
她没有任何的表情,那么大的眼睛看着那么大的满月。
她才知道,原来人间无情者,是满月。
你自管自的满月,自顾自的美丽,从来不看人间疾苦,从来不管风吹雨打。
她回味着嘴巴里面的羊肉的味道,现在全成了苦。
满嘴的苦涩,满腹的郁气。
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跑到远处,全部呕出来了。
像是把这十几年所有的邪气,全部呕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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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走不走
西爱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出来了,轻飘飘的,出来的都是污秽之气。
“怎么了这是?”
宁宇森急匆匆出来,他本来就睡得不安稳,听到声音就出来找了,没有看到人,出了一头的汗。
看地上的东西,西爱自己捂着嘴,“这是——”
这是什么?
她没说。
这是人血馒头啊。
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我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宁宇森就坐在一边,不动弹。
没办法去睡了,这孩子这样子,又是呕吐又是头晕的,加上这刚退烧。
他自己琢磨着不是办法啊,这么艰苦的条件下,没有人照顾,就不忍心。
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呢。
等着第二天,打电话给内部,“我带她去青海湖那边去,住一段时间吧,条件虽然艰苦,但是比这边要好一些,也利于她养病。”
其实最好的,是回北京去。
但是现在,北京那边情况不是很好,里面的人都送着人往外面走,受到迫害的人越来越多。
你说梅如那边也没有接到电话,人家给汇报到朱成仁那边去了,朱成仁去跟梅如讲,“工作重要,但是家庭也重要,孩子还小,又生了大病,走之前你应该去看看她。”
梅如还不知道生病了呢,“怎么了?”
“我说,孩子大哥要带走,走之前得去看一眼。”
太高了嗓门,梅如的耳朵,真的是经常听不清,她是做爆轰实验的,常年这个耳朵就在暴露的环境当中,身上都是那种□□味道,没有办法的。
人头发上还带着土渣滓呢,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西爱要走,自己骑着自行车就去了,雪下得大,这会儿太阳出来了,化得也快。
这地儿出意外,不是因为风雪大,常年干旱没有那么大的雪,厉害的是温度。
下雪之后的温度低,会把路面全部冻住,跟冰糖葫芦一样,薄薄的一层就够了。
这会儿湿哒哒的,去看西爱。
西爱自己躺在那里,她虚无一样的。
只不肯吭声,愿意跟着宁宇森走。
梅如没有办法,“那去住一段时间也好,这段时间很忙。”
西爱不搭理她。
她就只能跟宁宇森说,“麻烦了,多担待一些。”
又去掏口袋,“拿着用,缺什么就置办什么。”
她的工资粮票,说实话,自己没有用多少,都是管吃管住的,她又不出去,最多的就是买书。
其余的钱,都给了家里,基本上都是给西爱了。
家里没有人动这个钱。
宁宇森看着这钱,你说这也不是钱的事儿,孩子生病这么严重,电话打过去也白搭,人压根就接不到电话。
他不是亲生的,又是男孩子,不挑理儿,可是西爱是亲生的,身体又是这个样子,从小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会儿是真的埋怨家里了,“这边条件太苦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回去有人照顾比较好。”
扔在这边,不生病还好,真要是生病了跟这次一样,那真的是九死一生的,他有点理解西爱为什么对着人爱答不理了。
没意思,看着梅如,说实话挺伤人了,除了钱这些东西,梅如什么也给不了。
梅如知道西爱有病吗?
她知道。
但是她还没有腾出手来,想好到底应该怎么治疗。
家里人都知道她心理有点问题,而且是大问题,跟别人不一样。
但是至于要怎么办,现在还停留在张建国的那一个阶段,就是换个环境,艰苦一点的环境,要她自己学习感触。
她顾不上她,也感觉到西爱很冷淡,比一开始来的时候,要冷淡很多很多。
西爱就这么跟着宁宇森走了,宁宇森伸手,牵着她,走到院子门口。
西爱扭过头去,“你等我。”
她去看格桑花了,格桑花从窗户里面看到她了,笑了笑,“要走了小西爱。”
她猜西爱走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孩子,很聪明,她不会回来的。
西爱确实是不打算回来了,她能傍上一个人,就算一个人,只要不在这里了。
头微微的歪了一下,“你其实可以不用笑,我不觉得你能笑的出来。”
然后就看她,笑容粉刷一样的,被雨水瞬间冲洗,只剩下狼狈。
眼红了,看着西爱,“别说了,别说了。”
“我听到了,不小心。”
西爱看着格桑花,“我觉得你也应该走。”
大家都走了吧,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有人是为了梦想,科学家们是为了信仰,可是你的爱人已经没有了,你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格桑花捧着她的脸,她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西爱的眼睛,西爱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悲伤这么沉重的眼神,一眼之间,能看到格桑花眼角出来的皱纹,还有下面黑色的眼圈跟眼袋。
眼球有一点的青色,里面带着红血丝,但是看着你的时候,那么的深,“西爱,你不懂,你知道吗?我守护的东西,一直都在,苍耳即使不在了,可是这个东西依旧在。”
“到底是什么?”西爱讷讷的问一句,她的胃里面空空的,没有力气,虚弱的看了格桑花一眼,她的眼神里,带着格桑花也不懂的忧伤。
格桑花擦了擦眼泪,“是你们啊,我来是为了照顾你们的,照顾你们穿衣服、吃饭,看你们长大,你们什么时候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我才离开。”
“换个人不可以吗?”西爱不懂,“离开你,依旧会有别人。”
一些事情,很多人愿意做。
“不是这样的,西爱。”
她指了指门外,“你的哥哥,从来不讲自己做什么,他基本上不讲话,偶尔说几句,也是为了你的事情,我听说他在青海那边工作,也很苦。”
“可是我们不觉得苦,我觉得很快乐,我用我自己的双手,为大家做一点事情,我觉得很快乐,苍耳也是。”
“有人帮我门遮风挡雨,只是你看不到,西爱你懂吗?”
“每个人都不伟大,我们只是在我们站的土地上,做最平凡的事情,举手之劳。”
你以为你付出很多的时候,其实如果仔细想想,其实享受的更多。
不能总看着付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西爱最后走不走,走了跟着宁宇森,不走就留在这里。感谢在2020-06-0122:55:57~2020-06-0300:0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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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翻不完的车
西爱讲的话,格桑花不是很懂,她一直知道这个孩子很有想法,很冷静,特别的冷静。
格桑花讲不出太多的什么,她打开柜子,拿出来几件衣服,“你个子长高了,以前的衣服也短了,这些是你大妈给你邮寄过来的,我都给你补上一截儿,这样穿着暖和。”
当初西爱扔的包裹,格桑花都收起来了,这边温差大,夏天蚊虫又多,衣服还是肥肥大大的好,所以她都给缝补了一块儿,穿着舒服。
那么的手巧,给西爱装在包裹里面,打上一个小结。
西爱就背着那个小包袱,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仰头看天,天晴雪霁。
宁宇森搀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上班车。
她坐下来的时候,想着终于走了。
她再也不要没有水喝。
再也不要没有东西吃。
再也不要夜里冷的要死了。
真好。
只要出去了,就是不一样的世界了,跟以前一样,鸟语花香。
她抿着唇笑了笑,然后看着窗外。
看着远处一辆车走来。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送水车是怎么来的。
后面的人的推着走,板儿车上坐着人。
然后一步一步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车上还躺着一个人。
仰面朝着天。
车子突然就停下来了。
司机按着喇叭,一直在按着。
西爱不懂为什么按喇叭,宁宇森也不懂。
“怎么了这是?”
宁宇森问后面的人。
后面的人抿着唇,“送水的战士,没了。”
一车子的人寂静下来,像是一列死亡的列车。
西爱眯着眼睛看,看着那人面色已经是灰白,就那样仰面躺着,旁边的人在板儿车下推着。
是下雪的时候,遇到了风暴,卷到了风沙里面,人没了。
“我们挖了很久,才挖出来,想着怎么来的,怎么带回去,不能要他一个人在那里。”
在这地图上都没有名字的沙漠里,没有人亚愿意留下来。
汽车鸣笛示意,又缓缓启动。
西爱脸崩的紧紧的,闭着眼睛。
她就总想着那个人,就那样躺在板儿车上,据说是雪天路滑,车子不能走,所以才用了板儿车进来的。
脑子突然就炸裂了一样的,宁宇森就捂着她的眼不给看,“没事儿,没事儿。”
西爱突然就捂着脸,她很痛苦。
她以前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现在突然就懂了。
她用的水,就是这样来的。
每一年,每一次暴风雪天气,这一条运水线上,都在死人。
她知道水很艰难,她知道的。
可是她确实没有明白。
抱着宁宇森突然就哭了,“回去,回去——”
她得回去。
她不能走了。
她得留下来啊。
无论之前怎么想,可是现在这一瞬间,她想留下来了。
宁宇森吓了一跳,脸都变了,怕她发癔症了,本来就生病虚弱。
“西爱,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然后看她已经站起来,站在了门口那里,“我要回去,我不走了。”
西爱回来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她柔柔弱弱的,蜡黄的小脸瘦的跟一条黄瓜脸儿一样的,穿着自己以前的衣服,干净柔软。
就站在那里对着格桑花笑,笑的像是春天里面的花,那么的舒服,“格桑花,我回来陪你了。”
声音带着软,带着甜。
不一样了。
宁宇森站在后面,心里面又是喜,又是欣慰。
“她觉得自己以前不好,又舍不得你们,所以刚走不久,就一定要回来。”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西爱是科学家的孩子,她很好。”
格桑花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红着眼眶摸了摸西爱的头,“你不一样,西爱,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这里其实也还可以。”西爱大模大样的说了一句,然后像模像样的看了一样院子。
啧啧两声,真不错。
她的心里,在看到那个板儿车的时候,在看到格桑花给她做好的衣服的时候,还有在听到苍耳没了的时候,就突然起来了一股气。
那一股罡气,把人的天灵盖都打开了。
不甘,又或者是愤怒,又或者是心疼。
她第一次有如此复杂的强烈的感受。
我能做点什么吗?
这里的情况,很多很多,她都可以做,但是她一直不动。
因为觉得没意思,没意义。
我帮你们有意思吗?你们本身做的事情,在她看来,就跟垃圾一样的。
无意义。
西爱这人为什么说反社会呢,她聪明,高傲,别人费劲吧啦做的,她举手之劳,太容易了。
但是这事情影响她的人际,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同理心。
所以会显得冷漠。
劳动的艰苦的环境,为什么要人一定要尝试下,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有一样的经历,只有一种东西叫惺惺相惜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