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几步,听不知道哪家的孩子夜哭,又有人低声哄着,声音高低起伏着,她心里一下子就热了,有个孩子多好啊,要是有个孩子多好啊。
就是再冷的天,家里有个孩子,也觉得热闹,人往家里走,也有个盼头的很。
再走几步,路又冷清了,心也凉了下,突然顿住脚步,人一个激灵起来,是了,她可以有个孩子的,即使她不能生,但是这家里,不是两个儿子嘛。
这如果
她便只要是闭着眼睛一想,便从脚趾头到太阳穴,都是热突突的,好似饮了一杯泡的艳艳的茶,喝的人熏熏然不知所以然。
又想其中艰难,便又心坠落,起起伏伏的,就是为了个孩子。
一路想了无数法子,都不好开口,想的入神,在门口入了门房,却与人装上了,吓了一跳,“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撞一起的是宋振华,刘凤丈夫,老街坊邻居了,平日里在部队里面,轻易不回来,这回来了又深夜走,怕是有事儿。
宋振华人笑了笑,“我走路没看好,您慢点,我有事儿出去。”
他什么事儿?
部队里面的急事儿。
自己匆匆回办公室,已经有人在等了,军情不得延误,军机如命。
看他进来,拿着解密电报仔细汇报,这是刚接到的上级电报,全部解码出来了。
“已致电华东军区,调动1个高炮团五天后从上海开赴沈阳,转战前线决战。”
“在平壤、元山铁路线以北德州、宁远公路以南地区构筑两道至三道防御阵线。如敌来攻则在阵前分割歼灭,如平壤美军、元山伪军两路来攻则打孤立较弱之路。现在的决心是打伪军,也可以打某些孤立的美军。”
“17日,我军先头军出动,23日到达德川地区,休息一天,25日开始筑工事制敌先机,10天内渡江完结。”
外面又有人送电报过来,继续读,“四个军及三个炮兵师按预定计划进入朝北作战,自明19日晚从安东和辑安线开始渡鸭绿江,为严格保守秘密,渡江部队每日黄昏开始至翌日4时停止,5时以前隐蔽完毕并须切实检查。为取得经验,第一晚准备渡两个至三个师,第二晚增加减少,再行斟酌情形。”
军令到,似山威,不从也从。
宋振华仔细看完,全部销毁,紧紧的抿着唇,当晚协同参谋,警卫员及电台一部,乘坐一辆吉普车,连夜前往鸭绿江,率先打头阵。
是夜,志愿军分三路,秘密开赴朝鲜前线。
均按照上级指示,每日黄昏开始行动,至翌日4时停止,天亮前隐蔽,入夜再出发,奔赴前线,埋伏在鸭绿江南岸的崇山峻岭之中。
第8章 祖国需要
宋振华匆匆离去,结果第二日早晨,家里就赶上寸劲儿了,刘凤弟妹冯佩佩要生,她肚子就大得很,那么大的肚子一个,疼起来的时候路都走不了。
只喊着,“大姐,要生了,咱们去医院。”
行,去医院,可是这家里没有车,刘凤就后悔,你说宋振华走那么快干什么呢,不然的话还能送她们一下。
她弄不动冯佩佩,冯佩佩孕期就胖。
赶紧去喊街坊邻居去了,王红叶刚想了半夜,人迷迷糊糊的,一个机灵就起来了,“要生了——要生了——”
外面一圈的喊着,这会儿天还朦朦胧胧的,东方才见微光呢,人藏在暖被窝里面,大多数是不出来的,倒是有遛弯儿的,人也不在家里,都在外面。
王红叶披着衣裳赶紧起来,“嫂子,是弟妹要生了吗?”
“是要生了,你说我这急的啊。”
有街坊赶紧喊了街面上的人力三轮车来,要到医院去,这边本来就打算去医院的,没想着在家里接生。
“来,我给您搭把手,跟在旁边跑着,师傅您尽管往前跑就是了,耽误不得。”
“好嘞,听您吩咐,铁定耽误不了。”
车夫听着王红叶讲,人就跑起来了,都是干这一行当的,路走的又快又稳,哪儿有近路,哪儿有小道,都一清二楚的。
夹杂着朔北清冷的风,晨曦的光,还有渐渐苏醒的人来人往,一路穿街走巷而过,撩动了一烟囱的烟火气儿。
等到了医院,孩子也刚刚好的顺顺利利的出生,等着刘凤骑着自行车撵上来了,急匆匆的奔的满头大汗,到门口却听见孩子哭。
一下子愣住了。
王红叶笑着指了指,“这孩子真乖啊,赶巧了。”
是的,刘伸伸的出生,是凑巧的那么让人喜欢,到医院就顺利生,从出生一刻起,就好像是个乖孩子一样的,那么招人喜欢。
人白白胖胖的,王红叶看一眼,就老想起来西爱来,正好是一家医院,便去看西爱。
“刘姐家里的弟妹生了,是个男孩子,那孩子是真胖啊,营养好。”
宋慧萍叹口气,是啊,营养好,她们家西爱就是营养跟不上,“就这样,你弟妹都等不及坐月子了,听说上面要启动一个什么计划,已经写了申请表了,立时就要去。”
王红叶瞪大了眼睛,她是浓眉大眼,头发干净利索的到脖子,人不白,但是也不黑,个子中等,但是你看着她浑身都利索,人带着一点地气儿的那种,“现在就去,这孩子这么小,奶水都没有喝几口呢,而且弟妹那身体,能受得了吗?我得去劝劝她去。”
讲完,立时就要起身。
被宋慧萍拦住了,“你别去了,要是能拦得住,我早就拦住了,她铁了心要做,谁也没法子。”
张西爱在那里晒太阳呢,脚一动一动的,眼睛看得出来怪享受的,眯起来细细的,鼻梁倒是高高的,就是这个眼睛,不太一样,五官排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清奇。
宋慧萍就权当没看见,她就觉得孩子好,你说对着黄梅如她怪不怪?
肯定怪。
孩子怀孕的时候没照顾好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孩子都这样了,正是人照顾的时候,就这么申请报告了。
不是不要去,而是你养好身体,等孩子出院了也行啊。
宋慧萍当婆婆的,一些话她不说,她也不是不明事理儿,得,都是干大事的人,拦也没法子拦着。
叹口气,王红叶看了她一眼,心跳的更快了。
她昨晚想了半晚上,念头早就压下去了,西爱这孩子好,但是她不能去夺人所爱,不然弟弟弟妹怎么想,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能为了自己这点心思给膈应了。
就是遗憾一点,可是现在,她又起了这个念头。
看着奶粉没有了,从包里拿出来一小包。
“这是哪儿来的?”
“是我刚才在走廊上,跟人家换了一点,那家人孩子结实,吃不吃奶粉的都行。”
她就是用钱给买的,高价买来的。
对着张西爱就可舍得花钱了,平时精打细算的。
又笑着说,“我昨晚上回家,做了几件小衣服,都是好料子的,到时候回家就能穿。”
她娘家是开绸缎铺子的,最不缺的就是布料了。
她就坐在那里,挨着孩子近的很,一会儿摸摸被子,一会儿碰碰她小手的,眼睛里面都是笑。
宋慧萍看着,心里难受,你说她这些年脾气不好,一个是给张建国这小崽子给担心的,人在国外要死要活的。
再一个,就是这大儿媳,不能生。
哪哪儿都好的人,哪哪儿都对脾气,俩人处的好跟亲母女一样的,可是这人啊,总不能十全十美。
王红叶还是不死心,去劝着黄梅如,进门笑了笑,“嫂子是糙人,也没什么文化,有些话说的不中听,你就当没听见,我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孩子真的太小了,现在还没出院,能不能等过几天再走呢,你身体也没有大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累坏了才对。”
黄梅如已经大好了,她其实就是营养不良,这时候明显见气色好看了,“我身体慢慢恢复,没什么大问题的,嫂子你对我很好,一直给我补身体。”
想起来,就觉得眼眶湿润,她坐月子,一日三餐,都是嫂子给做的,婆婆那边看着孩子走不开,就真的是换着花样的来,鸡蛋鸡汤没缺过。
一些话,黄梅如这人内向,高冷,她讲不出来。
但是心里,真的感激。
可是一些事情,一刻也不能耽误,她眼神看着王红叶,那里面太多太多的东西了,隐忍、不舍又坚强。
“嫂子——我——”
她捂着脸,眼泪就出来了。
王红叶突然觉得,其实梅如活的难,比谁都活的难。
她看她这样子,心里面发酸,扶着她的肩膀,“没事儿,没事,你去做你要做的事儿,家里有妈呢,我也给西爱照顾的好好的,你们是做大事的人,我就不该来劝你的。”
劝什么呢?
没什么要劝的,懂得越多越有能力的人正义的人,其实承受的越多,越难。
她知道,弟妹弟弟千方百计的回来,不是为了享福的,他们回来没有跟国家提一个要求,什么待遇房子复利,谈都不谈。
唯一的要求就是工作,尽快投入到岗位中去。
该发热的发热,该发光的发光。
不是不疼孩子,不是不爱孩子,不是狠心抛下。
而是她肩膀上太多东西了。
美军在丹东肆无忌惮的轰炸,敌机一圈一圈的在我们上空盘旋,更重要的是,他们觊觎已久了。
1945年8月6日,日本广岛投下来一颗小男孩,重4.1吨,威力是20000吨T当量。
三天后在长崎投下来一颗胖子,45哦哦公斤,威力是2000当量。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8月15号受降仪式。
足以证明,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所以,美国人,才敢肆无忌惮的到朝鲜,公然推翻中朝边界线,他们不怕,因为他们有□□,我们没有。
他今天敢给日本人投下去,明天就敢扔到咱们的国土上来。
什么时候咱们有自己的核武器了,咱们就不怕了。
不然刀就悬在脑袋上,什么时候落地,美国人说了算。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啊,她急,十万火急。
全国都急,所以当局已经决定,全力研究核武器。
举全国之力,动员全世界所有的科学家,都回来,祖国需要你们,真的需要。
第9章 求您了
王红叶从医院出来便去了绸缎铺子,娘家爹跟哥哥在柜上呢,正好是忙的时候,她点点头,便去了后院。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娘家妈洗着一盆萝卜,今儿中午吃萝卜丝饼子,店里大大小小的学徒,都指着这个吃饭呢。
铺子里面学徒有十一二个,个顶个的利索孩子,正是半大小子的时候,吃的忒多了。
嫂子看她进来了,像是有话儿说,便笑了笑,“我去烧水去,中午在家里吃,我娘家送了今年新做的酱菜来,一会儿给你带回去吃。”
“那谢谢嫂子了。”王红叶笑了笑,嫂子娘家是开酱菜园子的,也是近百年的老号儿了,里面的八宝酱菜,最宜下饭落胃,多少离家的人,多少年了就想着这一口,来来回回的念叨着,梦破碎了一般的怀念。
娘家妈穿着青布上袍子,下面是黑色的扎脚裤,一双黑色的老布鞋,家里虽然开着绸缎铺子,可是轻易不曾着锦绣,不曾穿金戴银,嫂子身上也只是一对儿金丁香耳钉儿,手上一只素圈儿金镯子。
这老北京大大小小的铺子成千上万,甭管是名号响亮的还是名号不上台的,家里的当家太太,那可真的是当家太太,姑奶奶们整日里忙不停,前前后后的利利索索的,绝没有撂挑子不但事儿的。
个顶个的通透,个顶个的有主意。
看王红叶不说话,心里便试探问一句,寻思着大概还是为了孩子的事儿,“姑娘,妈还是以前那句话,你样样也不差,孩子的事儿,咱们不埋怨谁,那以前的奶奶们,不能生养的多了去了,虽然说这是新社会了,不要纳妾不要外面养人,可是这亲家是开明的新式家庭。”
“你万万不能自己闷着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亲家母看到了,我都没有脸。”
对你多好,没有孩子不能生,也不曾说过什么责怪的话,更不用说离婚了,“而且姑爷也说1了,过几年,等还是没有,便去领养个孩子就是了,甭管是不是亲生的,一律按亲生的来,喊你一声妈呢。”
王老太太想起来姑爷说的话,心里就跟三伏天饮了冰镇水一样的,通身的舒坦啊,她是旧式的人,可是觉得现在新社会是真好啊,这新社会的规矩,再没有更好的了。
所以就冲着亲家对闺女的心意,她年年都舍得送布料,逢年过节的礼物,从来不曾少过,无论是六七月的黄杏子,还是八九月的呱啦枣儿,她都是要儿子提着去,给亲家家里送一篮子,尝个新鲜。
王红叶见她误会自己郁郁,便低着头解释,“妈,不是这个事儿,您不知道,我们家里弟妹刚生产完就要走,月子也不曾完。”
娘家妈心忽然就一跳,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呢,听着她继续说,“这一走,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想——”
娘家妈眼皮子一跳,手擦着刀就过了,案板上切好的青翠相间的萝卜丝儿上面便撒了血,一下一下的扎着心。
浑身一个激灵。
走的时候,嫂子给收拾了一个篮子,里面是八宝菜,再有就是新作的京酱,再有家里的碎布头,还有几样新鲜的点心呢。
“回头开春了,家里做春卷儿,到时候我让你哥哥去给你送一剔红盒儿。”
嫂子是真好,大哥到了后院看了一眼,笑了笑,比了比大拇指“你对我妹子的好,真是这个啊。”
嫂子抽出来拍子来,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尘,北地里一到了这时候,从外面走一圈,浑身的都是尘土,衣服上进门拍打下,能拍出来一阵沙尘暴。
王红叶忐忑了一晚上,想着娘家妈说的话儿,一早起来煮了稀饭,又切了一碟子八宝酱菜,“妈,尝尝看。”
旁边孩子醒了,昨儿下午出院了,这会儿房门紧闭着,生了一座红泥的小火炉儿,这还是家里特特生了火呢,不然平日里便只用随手拎着的直筒炉子,做饭的时候烧一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