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星星好看。”王红叶难得浪漫,依旧仰着头,似乎是为了星星。
西爱扯着嘴角,敲了敲窗户,问张平一句,“你也是看星星的?”
然后去内间沉沉睡去。
只觉得世间再无烦心事,虽然伤心悲情,虽然有瞬间后悔,难以舍得。
但是多亏自制力强,不曾再去多说一句。
她拥着被子,想着也许窗户被轻轻扣响,宁宇森身披月色,含笑讲一句,“还是不分吧。”
却不想醒来便是天明。
阳光从窗户缝隙里面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眼睛生疼,再无可能。
换好衣服,格外的漂亮。
自己对镜梳妆,王红叶掀开帘子进来,看她,“西爱,吃饭了。”
看她今日实在乖巧,便走到身后去,帮着她把头发梳开,“大姑娘了,等着吃过饭,我们去买东西去,奶奶说给你买花衣服穿。”
从镜子里打量她神色,想着昨晚上她与宁宇森,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
西爱眼中似有水光闪过,等再看时却无,只有一波深水沉沉。
明媚的五官中,眼神却沉着。
王红叶缓缓的把头油抹在她的头发上,干燥的手上面带着茧子,从头皮上滑过带着热,“西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多大的事情,你知道吗?”
“你这么好,你以后会遇上更优秀的人,更合适的人,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们不合适,不是你不好,也不是宁宇森不好,只是你们在一起,不是那个样儿。”
西爱就听着,突然往后伸手,拉住了王红叶的手,“我知道,不用管我。”
“是,不管你,谁敢管你啊,我还没有说完,大妈字儿也不认识几个,只是有个理儿是真的,什么情啊爱的,最后都白搭,人最重要的事儿呢,就是成全自己,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做你想要做的事情,这比什么事情都强。”
你成就自己,比成就一段感情更有成就感。
分手很难过,感情很伤人,那就去让自己很优秀很优秀,去取悦自己。
她就希望西爱成为这样的人。
王红叶自己是为了情爱一声的人,离开了张平她自己就不能活,但是她却是第一个对着西爱说活成自己的人。
“你以后——搬走吧,我听说,你们那边单位有宿舍可以住,家里也离得远,所以,去单位吧,轻易不要回来了。”
西爱出屋子,宁宇森为了避开她,刚好骑着车走。
他抬眼,眉眼依旧俊朗,丰神秀润,“你赶我走是不是?”
无波无澜,语气中依旧带着温和与爱。
西爱笑了笑,“是,但是干嘛讲的这么直接呢。”
“我——”
她微微抬着下巴,像是今日无事,旧年春好,“不想看到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吗?近期保持下距离比较好,时间长了就跟以前一样了。”
“懂?”
一个字,懂?
宁宇森低着头,西爱说什么,他都觉得可以,包括搬出去,“这是你想做的事情,可以。”
可以马上搬出去,因为这是你要求的事情,“西爱,我希望你过得很哈珀,很快乐。”
“我一定会的。”
西爱微微抬着下巴,然后转身。
一段感情,就此拉上序幕。
那一天早上,阳光明媚。
转眼间却起了瓢泼大雨,西爱撑着伞,站在抱厦前,推脱王红叶,“今日雨大,改天再去买东西,你在家里照顾,不用管我,我回来的晚。”
王红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要去哪里?”
“莫管。”
推开她的手,淌着水就走了。
王红叶后面追几步,最后退回到抱厦里,额头上还带着雨滴,急的心里面发慌,“她能去哪里?这几日里早出晚归的,整日里不落家,雨下的这么大,一会儿衣服就湿了。”
宋慧萍坐在椅子上,看门外雨落成珠,落地成雷。
“你莫管,她有她的事情要忙。”
“是,我不管,我就只管着做饭洗衣服去,个个都为你们担着心。”
宋慧萍看她一眼,好家伙,“您这是多大的火气啊,都对着老太太我来了是不是?谁让您家里只管着洗衣服做饭的啊?您这明明是管家婆,谁的事儿都归您管,都得给您打报告,瞎操心。”
“我这哪儿是瞎操心呢,妈,您看看这天啊,孩子都能给冲走了。”
抬手指了指这天儿,跟龙王爷吐水一样的,她还不是担心孩子嘛。
宋慧萍给她絮叨的,“得得,您担心的对,行了吧,赶紧去煮一锅姜汤去,装在水壶里,谁回来了都能喝一碗。”
七八月的夏季风,到了北地里总是没了热度,雨滴砸在身上的时候,除了疼就是凉。
西爱的伞都折了,她自己去敲门,对着人家笑了笑,“有句话跟您说一句的。”
她敲的,是宋振华老领导的门。
人家早退了,在干部疗养所呢,京郊那地儿。
她打听了很久,走很多家,有的能见到,有的见不到人,宋振华这会儿,是落难的凤凰。
不如鸡了。
声势煊赫的时候,有人帮着抬大轿,家里来往的人□□故,伸伸那小时候家里的米面粮油,零食甜点,总是比别人多那么一点儿的。
可是如今,倒是故人掩门不见了。
老领导看着西爱,“你怎么进来的?”
“雨大,巡逻的人少,爬狗洞进来的。”
“你是他什么人?”
“故人。”
老司令就笑了,不像个小姑娘,浑身是泥巴,站在跟前都淌水呢,袖子里能拧出来二斤水,滴滴答答的在台阶上。
“什么故人?”
西爱唇色惨白,人却死撑着的鬼,嘴皮子依然了得,“有心的故人。”
“丫头甭跟我咬文嚼字的,宋振华都没来找我,轮得着你来找我了,就别开口了,开口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儿,您走着吧,前面左转有警卫室,您去喝杯茶等雨消停。”
大抵是雨太大,雷声轰然,人少有在外行走,西爱进来后似是无人之境,孤魂野鬼一样的在院子里游荡,摸到了这边来。
门要关上,西爱就把脚别进去,里面保姆看见了,伸手就要推她,西爱一下子闪开,“我想喝您家里一杯热茶,行不行?”
“家里没茶,我要喊人了。”保姆上下看着她,傲气的很。
西爱扯了扯嘴角,雨滴从脸上一道道的滑过,眉眼惨淡,只咬着牙说一句,“高长明——是您孙子吧?”
四目相对,人猝然变色。
高长明是谁啊?
张西爱同学,刘伸伸同学,现如今是西爱街道划片带队的土霸王,红卫队长,威武霸气,大人见了都怕。
可是高长明从来不犯着西爱,为什么呢?
他的一些事儿,西爱拿捏住了。
她要的不多,眼前的人说句话的事儿,宋振华就能出来,他现在只需要有人帮他说句话,他打拼这么多年,立功无数,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没有关系,他的背后没有人。
但凡是有人给他说句话,他就能挺过去。
这个人,西爱就盯上这个老头了。
她进去,人在沙发上坐着,保姆站在那里,西爱看她一眼,“去泡茶,滚水泡。”
保姆就不动。
老司令那边看一眼,“去吧。”
保姆才去,转身去厨房,却听见一句,“最好不要往里面吐口水,不然我拔掉你的舌头。”
心里面猝然一惊,保姆胳膊上起了一串鸡皮疙瘩,这什么孩子啊。
却看西爱依旧窝在沙发上,毫不在乎打湿的地板,还有一圈一圈晕开的沙发水痕,不曾回头,声音却是蛇一样的。
西爱的耐心,已经到巅峰了。
她在外面一直淋着雨,她之前来很多天,想进来却进不来,多亏今日暴雨,多亏惊雷无数,多亏水流成河。
言谈举止间,尽显尖酸刻薄,刁难本性。
自己却坦然自在,气场全开,一片暗黑,明明灭灭。
我高兴了,大家都好好过日子。
我不高兴了,我不介意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大家都不要活好了。
自己笑的格外的甜,那一杯热茶,却从头到尾都不曾喝一口。
一直在手里端着。
等着人走了,保姆来收拾,却看茶水未动,用劲大了一下子撒出来泼在手腕上,老司令这才发觉了,这茶水竟然一口未动。
叹口气,“怪才。”
怪人。
西爱就淌着水回去的,一边走,一边摔。
郊区这边的路不好,冬天的时候吹起来都是土,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土。
夏天的时候,一下雨就跟和稀泥一样,鞋子没地儿下去了。
你踩下去了,鞋子也别要了,全给你黏在土里了,你蹲着好一会儿才把鞋子巴拉出来,举步维艰。
作者有话要说: 张西爱:我做我的事情,不顾及世人看法,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感谢在2020-06-1311:55:34~2020-06-1419:3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bby12瓶;我有一只小毛驴7瓶;迷5瓶;16442262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累了
她还挺硬气的,回家的时候王红叶就吓死了,她就一声不吭的,“赶紧的烧水洗澡去,我失恋了不能在雨中走走啊。”
“不是你这孩子,你走就走走,非得这么大的雨,你这回头要是感冒了一定得发烧。”
西爱脑子热热的,盯着王红叶,冷哼一句,“您说的真对,不用回头,我现在正着头就开始发烧了。”
给王红叶气的,一巴掌给她拍在后背上,“你就气死我,气死我算了。”
火急火燎的去倒热水,生火。
灶房里面进了水,茅草也潮湿,她就给气死了,“就你能,就你浪漫,分个手失个恋,成功臣了,还雨中漫步,你上天。”
宋慧萍拿着一点汽油倒出来,接着骂,“就天天看她气死了,打从早上一出去我就担心,这孩子你说谁知道想什么,家里就没有人管得住的。”
去彭大奶奶屋子里面借热水,彭先生躺在床上抽烟袋呢,人歪着那里,看着王红叶跟宋慧萍院子里来回倒腾,嘿然一笑,“瞧着吧,这姑娘可了不得。”
正说着呢,外院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彭先生,您赶紧的啊,红卫小兵带着人来了,您赶紧躲一躲啊。”
彭大爷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内心又十分的委屈,手里的烟杆儿掉在炕上,里面的烟丝儿都掉出来了,“您这话怎么茬儿呢,我犯着他们什么事儿了,要抓我走?”
“这我不清楚,我们家小子说的,我寻思赶紧来通个气儿,大概是为了您以前纳妾的事儿。”
纳妾的事儿,是封建残留不是?
彭先生就冤枉死了,“这纳妾的事儿,都是先前的事儿了,后来不是没关系了吗?我现在就一个老婆的呀。”
气的跺脚。
在屋子里面转圈圈,“这么大的雨,我躲到哪里去?”
又想着,“我偏偏不躲着,躲着像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儿了,我又不是现在纳妾,乱搞男女关系,无视婚姻法,我凭什么要躲着,我走了,给了他们话柄儿了。”
一屁股又坐下,坐在八仙桌前,桌子上一只雨荷泼墨的大盖碗茶,他自己稳下来,偏要去用热水泡茶,结果家里热水都给西爱借去洗澡用去了,他看西爱在回廊下出来,嚷着便是一句,“丫头赶紧烧水来喝,你彭大爷我今儿给你看一出大戏。”
西爱都听到了,院子里人心惶惶的,她扯着嘴角,没等着说话,院子门就被打开了,人气势汹汹的进来,身上都带着雨。
真是风雨无阻,她端着白色搪瓷缸子,把里面的姜水一饮而尽,烫的喉咙都沙哑。
彭大爷拍着桌子,不曾等着说话呢,人就给一推趴在地上了。
摁着脖子在地上,体面了一辈子的人,到老来没想到还有以头抢地的时候,红着脸,梗着脖子,气的话也说不要出一句。
彭大奶奶在一边要拉,却拉不起来,人年纪大了,倒是没有什么力气了。
只哭着嚷着,看着他被带走。
“都离婚了,街道上都说过了,只有一个老婆,那以前的事儿,是以前的规矩,现在的事儿不能翻旧账啊。”
彭大爷给五花大绑了,人哆哆嗦嗦的说出来一句话。
高长明是打头的一位,都是少年人,最是年轻气盛了,叫叫嚷嚷的,说你错就是错了,犟嘴算是什么事儿。
“纳妾就是不对,封建残余才讨小老婆。”
“可是不是离婚了,我们都没关系了,纳妾文书也撕碎了,院子里的人都能作证啊。”
冤得慌。
结果也不知道哪一位□□眼尖,瞧着八仙桌上的大盖碗茶了,上面的图案是雨荷,硬是给指着说,“还在狡辩,这样的大盖碗茶,上面的图案是早先才有的,富贵老爷们才用,你贪图享乐向往资本主义。”
这厉害了,盖碗茶也成了证据了。
彭大爷是有口难言,百口莫辩。
高长明出来的时候,戴着一颗红色五角星的军帽,人高高大大的,格外的英俊,他皮肤白皙,在雨水的洗刷下能看到绷紧的下巴上的青筋。
看西爱站在洗东厢廊下,头发还带着水汽,衣服却干索,脸色也是素白,想了想,走过去,“洗澡了?”
“嗯。”
西爱点点头,看了一眼彭先生给扭着身子走过玉堂春色的影壁,过了影壁,就是二道门,二道门出去了,就是外院。
外院穿过去,门外的就是一对儿石狮子,已经给砸的面目全非的了,西爱小时候,整日里坐在那石狮子旁边的大石头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