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讨厌你。”祂眸光清冷，神情慵懒，“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类很少。”
南汀：“……所以？”
“所以若想活命，就和我签订契约。”
黑暗神的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条长长的卷轴，从空中一直延伸到布满骸骨的地板上。
南汀的眉梢轻轻抽动了一下。
“等价交换是恶魔的原则。”黑暗神瞥了一眼墓穴角落七位恶魔大公的雕塑，“我的使徒们为此见证。”
空气沉默了一霎，南汀尽力辨别着契约上晦涩难懂的内容。那是黑暗生物的通用语，继承了原主语言能力的她，能稍微认出一二。
包括但不限于：
一、向黑暗献上至高的忠诚；
二、打入光明神殿内部；
三、收集光明阵营的情报；
四、振兴黑暗势力，建设……
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打工人。
本以为穿越了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南汀在心底轻叹一声，还是她太年轻了呀。
“虽然妙龄少女的骸骨是不错的收藏，他们，”黑暗神的眸光掠过地上密密麻麻的白骨，“也不介意多一位同伴。”
他的声调耐心而温和：“但我还是希望……”
“我签！”南汀眸光冷然，按住棺材的边缘就纵身跳了下去。
可在落地之前。
黑暗神身形一闪，将她接在了怀中。
祂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后颈：“这是对你的奖赏。”
比起情人间的亲吻，更像是吸血鬼公爵在丈量猎物。
南汀忍住了反手一巴掌的冲动。
变态反派的思维方式，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
黑暗神将唇瓣移开，贴近她的耳尖低语：“那就签了吧。”祂拿起她的手指，在契约上轻轻按了一下。
一种诡谲莫测的力量，从指尖淌过南汀的全身。她只觉得灵魂仿佛和某个位于无限高处的存在，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好。”黑暗神愉快地弯起眼睛，“你叫南汀，我喜欢这个名字。”
神明怀中的少女抬起头来：“我能知道我的契约者的名字么？”
“当然。”黑暗神将她放在骸骨边缘的一小块蔷薇丛里，后撤两步，再次浮在了空中。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南汀点点头。
“法涅斯。”古老晦涩的音节在薄唇间绽放，时空之弦随之轻轻颤抖，“这是恶魔对我的称呼。”
沉寂在四周的恶魔圣像，仿佛也在用低沉的回音应和。
“法涅斯冕下。”南汀重复了一遍。
黑暗神满意地微微颔首：“记住，在光明圣城里，不要提我的名字。那会引来光明神的注视。”
南汀理解地点了点头。
“很好，”黑暗神微勾唇角，“接你去圣城的人来了，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南汀的眉头微微蹙起：“您指的是那位圣骑士长？”
黑暗神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用人类的话来说，刚好顺路。”
“冕下，”南汀感觉自己要裂开了，“他是来杀我的呀。”
“有我在，不会让你被杀的。”
南汀决定换个思路说服祂：“就算没有，我被带回圣城后，也会被送上审判庭和火刑架，根本就没有当卧底的机会。”
“我的使徒会帮助你。”黑暗神瞥了一眼大殿角落的雕像，随意地抬了抬手。
在一片地动山摇之中，一只只狰狞凶残的恶魔从圣像的封印中解脱，又立刻化为人形跪倒在神明的面前。
为首的是一位金色长发的俊美青年，他谦恭地垂下灿金的睫毛，声音干净空灵：“冕下，您有什么吩咐？”
黑暗神用某种南汀听不懂的语言，下达了神谕。
恶魔们深深低下头颅：“遵循您的意愿。”
“那么，”黑暗神用指尖勾起南汀的一缕银发，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再见？”
最好再也不见。
南汀想。
神明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在跟你道别。”祂低低笑了一声，深黑的长发拂过她的耳尖，“还是，你不想让我离开？”
南汀连忙摇头：“再见，冕下。”
祂这才懒懒地朝她挥手，红眸轻眨了一下。
黑暗降临，模糊了南汀的视线。
她是被下颌传来的疼痛给惊醒的。
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线条冷冽古典的脸。
金发，蓝眼睛，亮闪闪的盔甲。
“你是……光明骑士长……”
骑士长此刻正拿着水袋，试图给她喂水。
“喝水。”他又捏了一下她的下颌，迫使她微微张开唇瓣。
骑士冰冷的手甲捏在脸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南汀狠狠地踢了骑士的腿一下。
结果就是
她露在外面的两只脚踝，被骑士用一只大手给按住了。
“不是毒药吧？”她警觉地盯着面前的水袋。
骑士冰蓝的眸底划过一抹戏谑：“在接受审判之前，我无权为你定罪。只是清水而已。”
“我都把圣物还给你们了……”南汀嘟囔着，试图让骑士放松警惕。
“噢，半精灵小姐。”骑士无奈地扬起长眉，“比起还给我，更像是还给湖水吧。”
他的盔甲外面倒是干了，但内衬的衣物还是湿漉漉的。
“我叫南汀。”南汀内心觉得自己还是人类，不太习惯被这么称呼。
骑士友善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伊桑。”
南汀拒绝握手，微微别过脸去。
“你好。”
伊桑不以为意地收回手，温声说道：“我的手下很快就会过来接应。”
南汀点了点头。
还是要跑！
不然等光明神殿的骑士们全都过来，她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打入圣城内部这件事，完全可以从长计议。黑暗神大人一定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吧？
伊桑捡来树枝点燃，脱下盔甲烤火。
因为浸水而贴在身上的纯白衬衣，难以掩饰骑士优美的肌肉线条。
南汀装出柔顺而虚弱的表情，抱着膝盖坐在稍远的地方。她的衣服早在坠入墓穴时，就在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下变干了，大概是出于黑暗神的洁癖。
在火焰的温度下，伊桑渐渐放松了戒备，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回到神殿之后，我可以报告说是你主动交回了圣物，从而减轻罪行……”
“你觉得他们会信么？”南汀盯着骑士的眼睛，“换言之，就算能保住性命，余生被关在阴暗的地牢中，就是什么好结局么？”
伊桑垂下暗金的睫羽，篝火的光芒在他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抱歉，我……”
“坚守美德的圣骑士，”南汀抿了抿玫瑰色的唇瓣，坐到了伊桑的旁边，声音也软了下来，“居然愿意为了我撒谎，为什么？”
少女柔软的指尖轻轻覆上了骑士撑在地上的那只手。
火光掩饰了伊桑泛出微微红晕的脸颊，他触电似的想将手从她的手中挣脱，但指缝却被她纤长的手指探了进去，牢牢扣住。她的半边身子也贴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的蔷薇香气飘了过来，他的整个肩背都绷紧了。
伊桑勉强集中精神，正要回答，后颈的位置传来一阵疼痛。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南汀的手中握着原本被骑士放在身侧的长剑。刚才，她用剑柄将他打昏过去了——多亏这具身体力量足够，敏捷性也不差。
她拔剑出鞘，指向了伊桑的咽喉。
骑士倒在地上，白玉般的脸颊埋入草丛，微卷的金发散乱地搭在鼻尖。露出的半张脸在火光映照下，有种惊心的美。
南汀的手腕轻颤了一下，又将长剑收了回去。
她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若是在这里发现伊桑的尸体，骑士团定然会发疯了一般追杀她。同理，她也没有将“圣光之卵”带走。
绝不是因为于心不忍。
南汀用藤条将伊桑捆了起来，从身上撕下一块衣料塞住了后者的嘴，拖着他丢进了树丛里。
又将火堆熄灭，把骑士的盔甲沉入湖中。
完事之后，银发少女怀抱着长剑，踩着湖畔的碎石，朝峡谷的另一侧快步走去。
走出湖泊的区域，南汀藏进一个幽暗的拐角。她倚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双眸，想休息片刻以恢复体力。
这时，头顶传来优美空灵的喟叹声：“殿下，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南汀：！
第3章 chapter 3
南汀微微抬起头来。
一位金发美人正倚在她斜上方的崖壁上，双手环胸，雪白的双翼悠闲地裹在肩后。
是刚才在神明的圣墓中，见到的七恶魔之首——“傲慢”。
南汀：“你叫我……殿下？”
“啊，没错。”恶魔眯起鸢尾色的眼眸，“您是冕下亲自选中的圣女，否则，吾等又怎会屈居人下。”
“既然如此，就不要在头顶上跟我讲话。”南汀弯起碧绿的眼眸，邀请似的抬起一只手，“‘傲慢’阁下。”
恶魔轻嗤了一声，却还是跳了下来，银白的长靴稳稳落在地上，未带起一丝尘埃。他身形颀长，羽翼张开，倨傲地俯视着倚在角落的少女。
南汀平静而优雅地起身，注视着恶魔的眼睛。
“你会飞对吧？”
恶魔轻抬了一下锋利的眉梢：“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南汀含笑摇头：“既然想证明，就带我飞吧。”
恶魔不屑地舔了一下后槽牙，收拢羽翼，半跪在圣女面前，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臂。
他的法袍华丽繁复，白底银边的衣袖上，缀满了月光石和流苏。玉白的手腕纤细优美，有种容易弯折的脆弱感。
用手肘的力量将另一个人抱起，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也只有伊桑那种久经训练的骑士，才能以人类之躯做到这一点。
不过，南汀却没有迟疑，直接坐到了恶魔的手臂上。
眼前的金发美人虽然一副柔弱圣洁的模样，却无法掩盖内里邪恶强大的本质。
一股柔和而清冷的力道漫过银白的衣袖，托起了她的身体。
南汀用手腕勾住了恶魔的脖颈。
恶魔嫌恶地蹙起长眉，紫水晶般的眼眸幽冷深彻：“人类，放开你的手。”
“有些恶魔……刚才还称呼我为殿下。”南汀微微勾起唇角，在恶魔的耳边低语，“现在就忘记神谕啦。”
之前黑暗神对恶魔降下神谕的内容，南汀其实听不懂。但既然“傲慢”都已经说了出来，结合他不情不愿却只能服从的表现，不难判断出她现在多了一重圣女的身份。
恶魔轻扯了一下唇角，眸光别向远离南汀那侧，故意不去看她。
“哼，坐稳了。”
“傲慢”张开那对比天使还神圣华美的羽翼，载着南汀升上空中。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二人便离开了峡谷的范围，头顶的景象变成了星河倾垂的夜空。
葱郁的密林合抱着下方狭长的谷地，黑暗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
看来圣殿骑士们，已经开始搜捕她了。
“在躲他们？”恶魔戏谑地轻笑，“和我做个交易，我帮你灭掉这群人类。”
南汀：“我拒绝。”
恶魔被噎了一下：“……可我还没说是什么交易？”
“恶魔擅于玩弄人心。”南汀面不改色地说道，“听了交易内容之后，或许我就改变主意了。”
“……也不是非跟你交易不可。”恶魔傲娇地抬了抬眉梢，“对了，要把殿下你送到哪里啊？”
南汀：“这里离光明圣城有多远？”
“哈，”恶魔笑了一声，“距离不是问题。”
南汀垂眸想了想：“那就把我送到附近的小镇上吧。你作为恶魔，应该不能太过接近光明圣城。”
“你太小看我了。”
恶魔此时已经抱着她升上了高空，流云与微风拂过他俊美的脸颊，线条分明的唇角含着漫不经心的浅笑。
“告诉你哦，”恶魔掀起睫羽，幽幽地瞥了南汀一眼，“我入光明圣城，如入无人之境，闲庭信步。”
南汀：……好中二是怎么回事。
不愧是“傲慢”大人啊！
但不管怎么说，她在混进光明圣城之前，还是要想办法变一下装，遮掩住黑暗精灵的身份。
恶魔抱着南汀，落在了一座长满灌木的山坡上。
坡下的小镇里，亮着点点温暖的灯火。盛开野花的丘陵在小镇背后起伏延伸，地平线的尽头，是一座恢弘高耸的白金色城市。
清冷的流云从城市的上方拂过，萦绕的圣光犹如黑夜中的灯塔。那里便是苦修士与传道者苦苦追寻的光明圣地，神明赋予恩赐的圣洁之都。
“谢了。”南汀从恶魔的臂弯里跳了下来，拍拍屁股便要走人。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听到身后恶魔低低的抱怨声：“……就这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