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我是问问你今年春节回不回家过?”曾璇选择母亲的隐忍与宽容,“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我让你爸派几个高级管理人先撑撑。往年也就算了, 今年芒芒的外婆回来过年,你不得给人家长辈留个好印象?”
“嗯,我来安排。”
曾璇心想他这么大了, 集团也早晚要交给他,不麻烦他爸就不麻烦吧。
“我问你啊。”她话锋一转,其实她主要也是探探口风,“你有打算和芒芒结婚吗?”
言湛一顿,计算在脑海里的成本预估数,断了。
曾璇又道:“我这不是催你,又或者是要求你必须和芒芒结婚。你俩先相处相处也好。我只是得告诉你,爱情和婚姻是有区别的。”
谈恋爱时,欣赏的是优点;结了婚后,接受的是缺点。
“你和芒芒最后不管走到哪一步,我希望你在每个阶段都是百分百真心。”曾璇长叹一声,“别给将来留遗憾。”
言湛沉默片刻,回道:“知道了。”
车子在高架桥上飞驰。
高高耸立的路灯串成一条暗黄色光线,随车子前行,源源不断。
言湛手臂搭在车窗边,凝视离他而去的那束光,心中为着那一句“结婚”而陷入沉思。
他一直觉得婚姻对他来说,遥不可及。
可如果余生是和她……
“言总!出事了!”
方博的惊慌失措打断他的思绪。
*
“……起火的原因目前尚不明确。但据了解,由于火源处于高楼层,且有不断蔓延的趋势,这对救援造成了极大的难度。后续如何,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带来前方报道。”
电视台楼下,各路媒体云集。
消防车停了七八辆,还在不断增加,救护车紧随其后。
不管是消防员还是医护人员,大家争分夺秒,祈祷赶在下一波火势爆发之前,夺得生机……
“我看悬,这火也太大了。”
“可不!我在家里看见的时候,以为是天将火球呢。”
“还这么高,怎么救?消防员光是跑上去就得费不少时间。”
“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
不少前来围观的群众守在安全距离外,等着最后的结局。
言湛下车时,眼前一片狼藉。
消防员狂奔,护士医生高喊,还有各种喧嚣吵闹,以及浓浓大火燃烧着的呼啸。
这些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用力抽打着他的心脏。
“……我求求您了!救救我女儿和丈夫!他们是幸运观众来看节目的……他们是无辜的啊,我求求您了!求您救救他们!我女儿才六岁……”
一位妈妈跪在消防车旁。
她哭求着负责指挥的消防战士,哭声像是另类的哀乐激增现场的悲切。
“您先起来!”消防员拉起她,“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但是……”
砰!
一声冲天巨响,下一次爆点来临。
围观群众惊呼着四处逃窜。
楼上震碎的玻璃天女散花似的往下砸来,谁知道会不会砸出问题?
“言总!后退!”
方博拉着言湛避开。
言湛甩开他的手,大步向电视台入口走去。
“言总!危险啊!”
他头也没回,直直向入口走去。
门口场面混乱。
不少低楼层的工作人员发现起火后,迅速撤离。
言湛搜索这些人。
“南织。”
他抓住一个女孩,女孩茫然抬头。
不是她。
言湛手发僵,讷讷收回来,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方博冲过来拉他。
“言总,您着急也没用啊!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安心等待救援!”
言湛还是挣开了手。
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若不是此刻情况紧急,旁人只会以为他这是在马路上闲庭信步……没有人发现他紧握的双拳青筋毕露,仿佛下一秒就会血管爆裂。
又一位妈妈跑过来抱住自己的儿子。
妈妈喜极而泣,哭喊道:“幸亏你没事!幸亏你没事!”
男生也是大哭,不住点头,胡乱喊着:“我本来是在17层的!要不是17层的自动贩卖机没有我想喝的饮料,我也不会下去……电梯正好停在9层,我就去了9层……警报就响了……一个女孩指挥我们……妈!太可怕了!17层就是火源地!”
言湛身体微微一晃,大脑嗡嗡作响。
“你说我这次上了节目要是红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那就……甩了你呗!到时候多少小鲜肉等着我呢。”
“追求太低。”
“哼!我有预感,我会红!之前在B市电视台的时候,我去的都是14层,444,死死死的。这次是17层,要起!”
……
言湛仰起头。
从他的角度看不出电视台的造型,只能看到窜动着的火光,而在这一片火光中,他的眼睛隔绝了现实,被她占据。
她笑了、生气了、害羞了、难过了……那么鲜活,就在眼前。
言湛强行拽回自己的理智,再次拨打她的电话。
机械女声一遍遍说着暂时无法接通,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跟着绝望一分,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再没有任何声响。
言湛失魂地放下手。
手机退出通话界面回到主界面,屏幕上,是他为她拍的那张照片。
他当时没想着把照片设置成壁纸,他觉得这是学生恋爱会做的事。
可到了晚上,他拿出这张照片,看着看着就像是被勾了心智,没再犹豫就设置了。
——他的女孩,真美。
言湛承认,他对她最初的好感始于男人对女人的原始渴望和征服欲望。
她生的那么美,声音那么动听,仿佛就是按照他对女人的需求所衍生出来的,是他男人劣根性的完美勾引者。
后来,他一步步靠近,想要征服她。
他知道她害怕接受一段感情,更加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可因为他,果果她还是掏出真心走了出来,走到他身边。
他以为自己在场感情较量中是胜利者。
事实上,她早就悄无声息地融进他的骨血,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掌管了他的喜怒哀乐。
是他不能不没有她。
“南织……”
言湛不觉脸颊有什么清凉滑过。
他定住心绪,继续往里走……
“言湛!”
一声呼唤像是拨开阴霾的一束阳光照在他身上,劈开他无措到极限的心。
言湛回头。
他害怕这是他的幻觉,却又无法抑制那一丝丝希望的撩拨……直到亲眼目睹那人向他跑来。
“真是你?!”
南织的白裙子上全是脏脏的灰痕,白皙的脸上更是脏得像挖煤工。
“你不是在夏威夷吗?怎么……”
话没说完,她被男人死死抱进了怀里。
清冽木香驱赶着灾难留下的气味。
南织所有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得到最大的纾解。
“来,咱们获救人员快去救护车那边!不要堵住门口!”
言湛不动,还在紧紧抱着南织。
南织拍拍他的背,提醒:“我们先过去吧,别耽误救援。言湛?言湛?你听……”
“还好。”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飘散在周围的嘈杂之中,像是一簇短暂的火星。
“我们先过去,要不然……”
南织一怔,脖子那里有什么东西轻柔的落下,凉凉的。
“言湛,你……”
“还好,你回来了。”
*
火灾原因是楼道内堆积的纸箱子被烟头点燃。
L市电视台建成不过两个月,大多数内务还处于未完成状态,但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些箱子会成为安全隐患。
《心声》本来是要在17层的3号演播厅录制的。
但由于机器出现故障,烧断了一个重要线路,整个节目组不得不赶紧转移至9层还空余的6号演播厅。
他们在撤离后不久便得知17层着火,立刻从安全通道有序逃生。
这一点,还要谢谢南织。
“大姐姐,谢谢你。”
小纯的妈妈握着南织的手,眼泪啪啪往下掉,半天说不出话来。
南织在国外曾经担任过儿童防灾演习志愿者,负责在突遇火灾的情况下指导小朋友们如何迅速逃离。
不过,大人肯定是没孩子们听话。
但万幸的是他们这帮人都算配合,逃离时也没有发生踩踏事件,顺利离开火灾现场……
在医院做完笔录,南织在言湛的陪同下回到酒店。
跟林天宇分开的时候,她还特意问:“前辈,咱们之后还录节目?”
“啊?啊?”林天宇还没缓过劲儿来,“哦,看吧。看电视台还在不在。”
南织挺失望的,她还指着这个机会红了好开工作室呢。
陈叶安和袁西知道她没事,抱头痛哭。
两人看到新闻,都准备买最快的机票飞L市了,好在有惊无险,这笔钱也省下来了。
而古月阳那边,老太太不知道这事,南织也不打算告诉。再有就是曾璇,言湛打电话叫她放心,她又亲自安慰了几句,念叨好几次“阿弥陀佛”也踏实了。
这一晚上,惊心动魄。
南织死里逃生。
一方面领悟到该吃吃该喝喝的人生真谛,赶紧买了之前瞧上的那款包;一方面还挺自豪,自己也算是参与救援,帮忙拯救生命。
就是她的男朋友好像不太对劲儿。
一路上也不说话,只牵着她的手不放,害得她没去成卫生间。
到了酒店,南织直奔卫生间。
刚要关门,言湛大力推开,差点儿把她也给推倒。
“我、我上厕所。”
言湛点头,背过身。
“……”
这、这是……
“上吧。”
南织抄起毛巾扔他。
“你抽什么风?”她喊着过去推人,“快点儿出去!我要……”
憋不住了。
言湛不动,还转过身说:“那我就看着。”
“……”
这是南织有生之年上过最别开生面的一次厕所。
男人站在门口,背对着她,双手捂住耳朵;她则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拼尽全力减少声音。
等上完了,她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不会自然排泄了。
“我不管你这是中什么邪了,但我接下来要洗澡。”南织说,“你如果还要在这儿待着,我现在就打110。”
言湛摇头,指指浴室的那一片磨砂玻璃。
“我在外面看得到。”
“……”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言湛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磨砂玻璃。
女孩曼妙的身姿在虚化效果的渲染下,更具引人遐想的意味,抬手、抬脚、弯腰,再简单自然的动作都带着无尽的挑逗。
可言湛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还在煎熬着。
傅赢川打来电话。
“南织没事?”
“嗯。”
傅赢川冲身边的苏妙言点头,苏妙言扎进他怀里,长长的舒口气。
“你们现在在一起?”
“嗯。”
“好好照顾她。”
言湛准备挂断电话,就听里面传来女声。
“言先生怎么看起来那么镇定啊?南织这次多危险!火灾啊,她本来还是在火源地。火源地生存率很低的!”
他抠紧手机,脆弱的神经再次震颤。
挂断电话。
言湛又看了眼磨砂玻璃后的那抹身影,起身到阳台上抽烟。
窜动起的火星一瞬间燃起高温,掠过他的面庞,却带不走附着在他脸上的冰霜。
她还挺自豪,自豪自己充当了救人的那个角色,完全没考虑作为最后离开的那个人,她要面对死亡的概率会提高多少倍。
就这么不惜命?也不想想他么。
言湛吐出烟圈,白烟缭绕,弥散在无边夜色之中……
南织穿着浴袍出来。
她的行李箱放在其他酒店,这会儿只能拿这个将就将就。
男人站在阳台上,一只手随意搭在栏杆上,一只手手里夹着烟。
夜风徐徐,吹得他衣衫浮动,背影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还说要一直盯着她,结果去抽烟。
亏她洗的贼快,就怕给这个变态的时间多了,他又想出来什么幺蛾子。
言湛察觉房内的动静,扭头就见女孩坐在沙发上斜着身子擦头发。
那张白净无暇的脸又回来了。
言湛拉开玻璃门进去,她不悦道:“快点关门!冻死了!”
“那不吹干头发?”他蹙眉。
“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