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羞地低下头,把自己还没完全藏好的身体一点点缩了回去。
“现任宗主陶弘声的生平册。”
小女孩犹豫了好一会儿,就在巫夏以为她要拒绝时,她轻轻巧巧地飘了过来。
深更半夜,诡异气氛,会发光的小女孩,无腿的下半身……
巫夏:救命!
她被打回刚刚的怂样,这回换她躲到陶子赫身后了。
陶子赫无奈地把她提出来,“是书灵。”
书灵?重重禁制下,怎么会产生书灵?
甚至可以说,这里的一部分禁止,就是为了抑制书灵的产生的。一些手段极为诡异,功法极其残忍的秘法,宗门虽然会收藏进藏书阁,但会对它做处理,确保书灵不会产生,才能借阅。
不过“相由心生”这句话也能形容书灵,邪书书灵有些长得就很潦草,跟怪物一样。还有的如同这小女孩,长得娇俏可爱,那么它们所归属的那本书,执笔之人必定善良温和。
小女孩似乎看出来巫夏很怕她,没有接近二人,在经过一个高高的书架时转了个弯。
“找、到、了。”片刻后,她慢吞吞的语调响起,似乎就隔着两个架子。
巫夏心哆嗦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一层,是不是历来剑宗宗主的“档案记录”?居然全都是用“书册”记录,而不是玉牌。看样子不管是哪里的“机构”,都很念旧啊。
不过陶子赫查这个干什么?
她快步跟上他,来到那面高高的书架,幸好,在第三层,凭着巫夏的个子,踮起脚还是可以看到的。
陶子赫自顾自地一页页翻阅,速度极快。巫夏眼速跟不上,又觉得此刻的气氛不适合她插科打诨,就没敢提什么要求。
总之看到的就是宗主从小到大,流水账一样的记录。
上元432年,他出生吧啦吧啦,上元几几年,他会走路,会讲话吧啦吧啦……上元503年,他和赖云眉结为道侣,522年,生下陶逸春吧啦吧啦……
没什么看头。
最后一页,定格在前一年,看样子今年的信息还未更新。
巫夏觉得没什么好看的,难道陶子赫想找找自己在不在这本记录册上?
他是私生子吧?怎么可能在里面?
哗啦啦的翻页声戛然而止,陶子赫不知发现了什么,把整本书从书架上拿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橘色光芒,巫夏看到他手指摩挲的地方,露出一点书页被撕下后留下的特有痕迹。
第30章 这不由巫夏不想入非……
这不由巫夏不想入非非。
为什么会少了一页?有什么重大秘密?她又看了几遍, 发现前面一页和后面一页的时间是对的上的。
只不过负责记录的人写到这儿似乎不耐烦,字迹潦草,言语之间也多省略, 时间跨度也比较大, 记录的都是一些宗主日常发生的大事。
那些琐碎的小事全没了。
“有人撕下这几张纸后, 重新记录了一份,省去了不少事。”陶子赫语调阴森,笑容颇为反派。
“把你省掉了吗?”巫夏不由问。
接受到他冷嗖嗖的一眼, 她挠挠脸颊,目光落在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身上。
“你的书呢?”她问。
小女孩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这句话很长, 她说得也格外费力,身上的光芒因为着急,比刚才亮了很多, “很、久、没、回、书、里、了。”
好不容易说完,她就像坏掉的小灯泡,“噗”地一下灭了。
好在,没一会儿她又幽幽地亮了起来, 只不过光芒是从所未有的黯淡。
“再帮我找一本, 赖云眉的。”陶子赫毫无同理心地压榨小灯泡。
小灯泡傻乎乎的,似乎被人使唤是件很开心的事,高兴地去帮他找书。
巫夏趁着他看不见,回头瞪了他一眼。
“怎么?”那料陶子赫眼神比她好多了。
“她为什么那么暗啊?感觉随时会消失唉。”
“书灵产生于书,寄存于书。”陶子赫摸着她的一缕头发,扯了一下,“就算有禁制, 她也该在察觉自身有危险时,毫不犹豫地回到书里养着。”
“她的书——”巫夏讷讷抬头,“被带出去了吗?”
“说不定被毁了呢。”
巫夏不相信:“书要是毁了,那她也应该死掉。”
“我见过一个濒临死亡的书灵,它的书身早就化为一掬灰烬。可它为了见到主人,固执地等了一百年。”陶子赫笑意不达眼底,“一百年死而不散,最后得到主人死讯,才灰飞烟灭。”
“世间的事,哪有那么绝对?”
这样一本正经跟她讲道理的人巫夏不习惯,拍掉他的手臂,她跟上小灯泡。
小灯泡满屋子转悠,这黑沉的夜不再诡异。
但是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小脸越来越紧绷,最后竟然哭了。
“对、对不起……”她呜呜地哭,“我、没、找、到……”
巫夏上前,大姐姐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本来就没有那本书,我们也只是试试运气。”
“真、真、的、吗?”
“当然。没有的书还能叫你凭空变出来不成?别伤心了,我们要走了,今天谢谢你。我叫巫夏,你呢?”
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叫、音。”
“音,再见。”
“再、见。”她听到这句话,愣愣地抬头,沿着书架朝已经离开的她们跑了两步。
*
“你就这样把你的名字告诉它,不怕以后有长老上去时,它告密?”两人下楼,终于回到正常的楼层时,陶子赫故意提了一句。
巫夏指责他没良心,“人家那么小一个女孩子!帮你的忙,还被你揣测!遇上你她真是太倒霉了!”
“良心这东西,能在她告发你时,抹去你的罪名?”
“我有什么罪!”巫夏不认账,“宗里有规定人不能去150层吗?”
没有,因为150层在众人眼里就不存在。自然也就没有相应的条规。巫夏就是把上面的书都搬空,长老也不能给她定罪!
何况她只是跟着陶子赫的。
陶子赫说不过她,手搭在她的脖子上轻轻一捏,把她冻了个激灵。
两人回到本心峰,他自去打坐修炼。巫夏在屋里转了一圈,来到后山,看到了一个露天的池子,简直堪比小型的游泳池。
大概是天冷的缘故,池子表面嗖嗖地冒着寒气,似乎快要结冰。
清洁咒虽然很管用,但是明显沐浴更令人心旷神怡。而且她在医修谷经常药浴,正愁自己回来要造个池子呢。
巫夏蹲下来,手伸到冰冷的水里。
一层厚实的白冰沿着她胳膊迅速上爬。
咦!
她连忙站起来,一屁股摔到草坪上才没有整个人被冻住。
看样子这水是有些功法在身上的。修真界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巫夏不惊讶,直接用乾坤袋把水全部吸收,等到池子里空荡荡的,手一挥,让那些灵雾化成水,装满池子。
她脱掉衣服站进去,动用灵力,把自己变成一根“热得快”,快速加热这片池水。
很快咕嘟咕嘟冒起泡泡,她惬意地靠着池壁,哼着小曲幻想美好的未来。
被丢在一边的乾坤袋炸裂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陶子赫听到动静从殿里出来时,后山的草坪一寸寸已经全被冰住了。他宽袖一挥,冰块炸碎,重新化成了水。顺着哼哼哼唧唧的歌声,他两三步就去到了那个寒池。
池子的玄幽水已经被全部换成普通的灵水了。
他捏了捏眉心,表情有点冷,准备等巫夏发现他时好好教训她一通。
可惜……巫夏背对着他,在水池里疯狂用腿拍水,还扎猛子沉到水底憋气,想看看自己能憋多久。
半晌,陶子赫不耐烦了,拾起她的乾坤袋碎片丢到了她面前。
巫夏一声惊呼,白皙的胳膊一招,深绿色的衣裙自动套到身上。她还站在池子里,墨发一缕缕散开,一两滴水珠顺着下巴滚进衣襟里。
“色狼!”巫夏捧起一把水,泼到池边男人的身上。
“不要脸!偷看别人洗澡!”她轻巧地游到岸边,瞪着一双眼和他对视。
陶子赫沉吟半晌,险些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说话呀!”巫夏又掬起一捧水,泼到他的鞋面上。
陶子赫后退几步,“又不是没看过。再说了,我们不是道侣吗?”
巫夏从池子里出去,身上的水迹自动风干。听了这话她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过去牵他的手,十分大胆:“我们去双修吧。”
陶子赫讶然,“这么迫不及待?”
巫夏点点脑袋,反问道:“我们不是道侣吗?”她轻佻地勾他的下巴,“道侣就该干道侣的事。”
她不是保守之人,何况她和陶子赫有名分。她相信双修一定能促进二人感情的迸发,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她的修为精进。
人生两大目的,不过如此。
不过陶子赫这人当初明明是他“逼迫”自己跟他结为道侣,此刻要他双修仿佛是什么害他的大事,居然拒绝了。
“你不妨想想明天会不会有人找你谈话。”他说。
巫夏想了一晚没想明白,第二天门口等着一位弟子,据说是宗主夫人派来请她的。
赖云眉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教导主任的形象。
很凶,长得还很严肃。
来到她位于明目峰的居所,巫夏颇为紧张。
这还是她第一次面谈教导主任呢。
有美仆引她入内,掀开重重珠帘,赖云眉的身影映入视线。她正在涂蔻丹,一丝不苟。
被晾了许久,巫夏终于得到她一句“坐吧”。
“你同陶子赫什么时候结识的?”赖云眉吹着指甲,狭长的眼睛一瞥,巫夏顿时腰背挺直。
“之前去世俗界做任务相识,后来他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我,就一路追到剑宗,同我结为道侣了。”
那个女弟子一大清早就在陶子赫的居所等她,说明她和他结为道侣的事估计已经被知道了。那还不如自己主动点承认,省得败坏夫人眼缘。
赖云眉果真又瞧了她一眼,态度稍微好了一些。
“最近宗里的风言风语你听到了吗?”
巫夏紧张兮兮的,“弟子刚回来,不知宗内流传的谣言。”
赖云眉盯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也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谣言,东家长西家短的。这些弟子虽然不沾五谷,脱离俗世,可对于看热闹,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有些谣言听听便罢了,可是某些谣言,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一遍遍去中伤无辜者。”她叹口气,幽幽道:“我年纪大,是不怕这些谣言的。”
她话音一转,“可春儿,他年轻气盛,是最听不得谣言的。何况还是跟他有关的谣言。”
她停下来,似乎是要巫夏表态。
巫夏连连点头,“是的。如果我听到别人暗中议论我,我也会生气。”
赖云眉满意地“嗯”了声,又道:“我总是劝春儿,谣言你若不理它,它便掀不起风浪。可若你沉不住气,那它便是最伤人的利器。”
“他的名字可是在无数陶家人见证下刻在族谱上的,人人都叫他一声少宗主。他以后是要接管问心剑宗的。”提到儿子,赖云眉眉目都充斥着一种温柔,“他怎么能沉不住气呢?”
巫夏反应向来迟钝,琢磨好一会儿大概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少宗主乃人中龙凤,自然不能同流言计较,否则那便是跌了身价。”
“好孩子,你过来。”赖云眉朝她挥手,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给她一条蓝色的项链,“这是\'涛\',是我当年陪嫁物之一。它虽不能重创敌人,但是能大幅度削弱敌人的力量,能让一个元婴,只发挥出金丹的实力,且结果不可逆,敌人以后只能从金丹开始修炼。送给你了。”她示意巫夏低头。
巫夏的心情有些微妙。
拿了她的礼物,是不是意味着要站队,以后要听她的吩咐?
可是她本来就是站在剑宗这一边的。
女人的嫉妒心和疑心她不想体验。
巫夏不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人,相信某些必要时刻,她会做出一些自认为“合理”但在她人眼中却离经叛道的事。本来自己做了那没关系,别人顶多茶余饭后消遣消遣她。可是要有宗主夫人在她头上,那说不定她的举动就是“背叛”。
她不想这样。
“夫人——”
“陶子赫那孩子毕竟年轻,十年不到就成为首席弟子,自然狂悖不羁。”赖云眉见她要拒绝,脸一沉,“他敢连杀七名弟子,还是平日里同他有交流的弟子,你想想他的性子,真的是你能驾驭得住的吗?”
巫夏适时作出犹豫害怕的表情。不过倒也不是全部作伪,陶子赫的性子真的太偏激了,谁惹他他杀谁,这的确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宗主对他不过是爱才之心,毕竟他的确有天赋。可是剑宗内那些风言风语似乎让他很困惑,我不知道源头是谁起的,但我知道藏匿于黑暗中那人必定要拿陶子赫对付我儿。”
“他们见不得别人好,挑拨、利用、试图坐收渔翁之利……你看,他们两个现在就不对付,见面就打,哪里像同门弟子?”赖云眉循循善诱道。
一个暗处的敌人,同时盯上了陶子赫和陶逸春。
“可能是春儿平日行事霸道,惹得他们不满,他们不敢自己出头,便把陶子赫推了出来。可你要知道,十年之后,百年之后,春儿定是要接管剑宗的。到那时,你说那些缩头乌龟还敢背地里搞小动作吗?我只是心疼陶子赫那小子,他年轻有为,不该为现在一时意气而将自己日后在宗门的路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