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失败了,所以得在明日寻找机会。
和卢西恩两人共进了烛光晚餐、也派人回沙弗莱庄园通知我外宿的消息后,我住进了他给我安排的房间里。
卢西恩果然很了解我的喜好,房间的格调和装饰我挑不出一丝丝不顺眼的地方。
哪怕是衣帽间里的衣服鞋子首饰,也全都是我心水的款式。
床也是我喜欢的床,够软,够大,足够我发起疯来滚动的时候,也不会掉到地上。
可或许是下午睡了一觉,导致我躺上了本该很容易入眠的大床时,竟然翻来覆去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能睡着。
倍受失眠煎熬的我只好在脑海里数绵羊。
我从一数到了一千,结果还是精神无比。
正当我思索着是不是要从一千倒数回一的时候,我陡然听到了‘咔嗒’一下响动。
它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我对这种响动也异常熟悉。
我想,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我卧室的门,可能被从外面锁上了。
是的。
我没有从里面上锁,因为我就是想看看卢西恩他会不会夜袭我,看看他是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男人。
为了验证心头的猜想,我轻悄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没有穿鞋,只踮着脚,踩在地毯上,一点一点朝门的方向挪去。
当门的把柄纹丝不动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卢西恩把我锁在了这间卧室里。
第65章 八五&八六 小露作死记——
任是我想破脑袋、抓破头皮, 也料不到卢西恩竟然会这么对我。
他锁我。
他居然把我锁在了房间里!!
不得不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卢西恩居然是这么一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男人。
实在是太狠了。
为了不夜袭我, 他居然把我关了起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我重新燃起‘世间其实存在美好男人’的虚假希望吗?!
我越想越气恼, 越想越激动。
想着,想着, 黎明的曙光便悄然而至了——是的,我一晚没睡。
幽幽地望着镜子里顶着两个黑眼圈、萎靡不振的女人, 我不由埋怨起卢西恩来, 哪怕是他夜袭了我, 恐怕我也不会落得如此憔悴的地步, 不,说不定还会像被淋了水的鲜花一样充满生气。
埋怨归埋怨, 我还是认命地给自己画上了一个大浓妆,遮盖苍白的脸色。
明明是卢西恩把我害成这样的,他自己却跟什么事情也不曾做过的没事人一样, 坦坦荡荡地同我共进了早餐,又邀请我外出游玩。
我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
毕竟我还没探秘北面的偏楼, 才不要被他忽悠了出去。
今天一天的时间里, 我都在伺机而动, 寻找开启小露冒险记的机会。
可卢西恩恍然是看穿了我的念头, 一直把我留在了他的身边, 仿佛我是他挂在身上的一个小鹿玩偶, 哪里都去不了, 也不让去。
他诡异的行径让我疑窦丛生。
且明明已经来到了希拉公爵府邸两天了,我却依然不见到老公爵和公爵夫人的身影,这不禁让我在脑海中刻画出这样那样的恐怖剧情。
比如说, 为了从父亲的手里抢来公爵的爵位,卢西恩痛下杀手,之后藏尸北部偏楼。
又或者说,卢西恩虽然变坏了,但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他没有心狠手辣地刺杀老公爵,却将他的双亲幽禁于偏楼,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我暗黑的想象力肆意地在脑海中策马奔腾,着力于刻画与卢西恩有关的黑暗故事。
我越想越刺激。
在感觉自己几乎碰到故事的真相之时,本来正在工作的卢西恩突然抬起了头、打断了我的思绪,让我的编剧事业遭遇了惨烈的滑铁卢。
他问我:“晚上和我的父母一起用餐吗?”
“……?”
不,不是。
你的父母不是被你杀死之后抛尸偏楼,然后正在被巫师炼制成镇宅的风水守护兽吗?他们怎么能跟我们一块吃饭呢?
由于假想和现实的差距着实太巨大了,虽然我真的不太想见到同样不喜欢我的老公爵,但我还是答应了卢西恩,和他的父母亲一同共进晚餐。
我就想看看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个人形。
……还真的有。
别说被我脑海中的卢西恩五马分尸了,他们不仅完整地保存了人类的形态,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连半寸的伤口都不见有。
“……”
我知道这很不应该,但我真的有点失望。
我的失望落寞并不影响餐桌上的和谐氛围。
是的,和谐。
本应该讨厌死我了的老公爵并没有给我看他的冷脸,也不复我曾经见过的严肃的、一丝不苟的样子,此时此刻,他对坐在卢西恩旁边的我表现得既亲切又和蔼,仿佛我不是外头不三不四的女人,而是卢西恩的妻子、是他的儿媳妇,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他还让卢西恩给我布菜,受宠若惊的我被吓得差点丢掉了手中的汤勺。
老公爵夫人对我的态度则正常多了。
她对我很冷漠,看也不看我,只一心一意盯着他的宝贝儿子,好像我是一个透明人。
不过老夫人看卢西恩的目光又让我觉着有些奇怪,因为那目光中不知何故地夹着埋怨的情绪。
老公爵和她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多好,两人在餐桌上没有一句的交流,似相见两生厌。
坦白说,我真的看不懂了。
虽然不懂的事情大把的有,但通过老公爵似无意间提到他和夫人正居于偏楼的事情来看,有一个事实我相当清楚——卢西恩想让我安下心来,不再对北边的偏楼念念不忘。
我顺了他的意,佯装出豁然开朗的样子,降低他的警惕心。
可晚餐刚结束,趁老公爵和他的夫人对卢西恩有话要说,我连忙用散步的借口出去了,之后直奔北面偏楼。
我倒要看看卢西恩到底藏了什么在那里!
能让他这么讳莫如深的!
或是出于我晚餐时的表现良好,卢西恩真的信了我断了不安分的想法,我直冲偏楼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
踩着夜色,我悄咪咪地站在了偏楼的大门前。
大门竟是没有锁。
我蹑手蹑脚地打开了一条能供我穿过的间隙后,便吸气收腹侧身钻了进去,接着又仔细地掩好了门。
关上门后,堪一回首——我便觉得自己来到了巫婆的做法现场,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老公爵喜爱的、本来被放在庭院的怪物石雕竟是全部移到了屋子里!
它们的脑袋皆向着门口的方向,一双双恶目盯着我。
当正厅里墙壁上的几盏油灯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晚风吹得烛影摇晃时,它们的眼瞳因而有了光芒跃动,投落在地毯上的黑影也跟着动了动,仿佛它们皆是活着的怪物。
怪物石雕又高又大,面目狰狞,当置身于它们视线的终点时,我觉得压抑到了极点,一时之间不知该进该退。
挣扎了一下,我决定继续小露冒险——好吧,是小露作死记。
不是不害怕,只是比起害怕,我更想知道卢西恩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双手抱紧了手臂,我小心翼翼地从石雕之间穿过,往更里头踱步而去。
我想上二楼瞧瞧。
正当我一边左右张望寻找着楼梯,我突然听到一些不是由我制造出来的动静,便立刻化作了木头一动不动,竖起耳朵,悉心分辨。
‘哗——哗——’
‘哗——哗——’
像是……有什么很重的东西被拖着走。
想象的翅膀刷的一下张开了,拦都拦不住。
当意识到正有很具想象空间的事情在我的附近发生,我认为自己必须得先躲起来观察一下情势。
可我一转头,便和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
中奖了。
一个男人形如鬼魅地乍然出现在了我身后。
不是卢西恩,也不是老公爵。他的气质让我觉得他兴许是一位贵族,可当尝试在记忆库里找到能和他的脸对上号的名字,我失败了。
也许不是帝都的本土贵族,是来自其它区域的地方贵族。
但在弄清的他的身份之前,我更先的是气恼起卢西恩来。
气卢西恩瞧不起我。
就这?
就这——???!
不就藏了个男人在这吗?至于神神秘秘地跟我拉锯了大半天吗?!甚至还请了老公爵出马,就是为了打消我的独闯偏楼的想法!
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以为自己藏了个男人在偏楼就能吓到我吗?
真是小题大做!
我准备回去就跟卢西恩好好说说清楚,告诉他我的承受能力很棒,让他对我多一点信心和放心。
我轻哼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我才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眼前素不相识的男子身上。
出于礼貌,我意图对他行一个见面的简礼。
当目光垂下时,我僵住了,蓦然觉得红色是一个相当刺眼的颜色。
我不知道他刚刚在干什么,但眼下,男人的双手、裤子上全是新鲜的血迹,他的右手还握了一把同样沾满了鲜血的菜刀。
我觉得恍然有一个杀人魔在我的眼前。
“……”
我不止中奖了,中的还是头奖。
好吧,卢西恩没有错,他的煞费苦心是应该的、有必要的,因为这里好像确实不是适合我来的地方。
发觉自己俨然如小白兔闯了大魔窟后,我马上打起了逃跑的注意。
想到便做。
我猛地一指男子的身后,仿佛发现了黄金山,惊叹道:“你看那边——!”
喊完,也不管男子有没有搭理我,我机智地绕过了他,提着小裙子的裙摆,哒哒哒地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短腿小露,在线跑路!
我跑得很带劲,可杀人魔却似乎不太想追我,于是,跑了跑,当发觉身后一丁点的动静也没有,我放慢了速度,像是疯婆子一样地回头张望。
我发现男人纹丝不动,正在原地以极端无语的目光看我,一点想追上来的念头都没有。
“……”
有亿点尴尬。
在这尴尬到想自燃的时刻,我找到了男人不追上来的原因——他的一双脚踝被重铁拴住了,还拖着长长的铁链,看起来很重。
见他被束缚着,我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往回走了两步,想把他看得更仔细一点。
而这么一看,我便在他的另一只手发现了一个小生物。
是一只鸟。
死鸟。
是价值五万亚兰特币一只的观赏鸟。
我觉得我遭到了雷霆重击。
顾不上男人疑似杀人魔的危险身份了,也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不过脑地便从嘴里冲了出去。
“天呐!你疯了吧?!你干嘛杀害人家小鸟?你可是把五万块钱丢到火桶里了啊!”
我心痛得要死。
闻言,男人终于说出了遇见我后的第一句话。
他说:“我知道。”
扯了扯干裂的嘴唇,他又面无表情地道:“假如不是你的前男友一天没给我送饭来,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这一刻,我总觉得整个世界是人均认识我,以及人均知道我的恋爱史。
由于不是太肯定男人口中说的‘你的前男友’指的是不是卢西恩,我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证:“你……认识卢西恩?”
当听到‘卢西恩’三个字,男人的神色都变了——只用了短短一秒的时间,便完成了由饿死鬼到冤死鬼的完美蜕变,强烈的敌意在他的双眼中迸发,还捎带着浓浓的恨意。
像是由爱生恨的那种恨。
感受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胆小的我不由向后缩了两步,战战兢兢地寻求他的肯定。
“你们之间……不会是这样那样的关系吧?”
我的话可能戳到了男人的伤口。
他默了默,恨意犹在,又多了诸如懊悔、嫉妒、不甘等等的复杂情绪。眉眼一下子狠厉起来,又透出了一股可怜人的失意模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的确是的。”
我大惊!
他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自己和卢西恩是‘这样那样’的关系,明明连我都没有摸清自己话里的‘这样那样’是什么意思呢!
事到如今,要是再去追问,只会显得我不那么睿智。
我只好旁敲侧击:“你们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男人的神色忽地奇怪起来,像是不能理解我说的话。
卡了下壳,他应道:“十七年前吧。”
“!!!”
十七年前!
好你个卢西恩!
居然敢在和我交往的时候就——等等,诶……十七年前?
猛地意识到他的答案大大超乎了我的预想,哪怕会显得自己不那么睿智,我还是不由把心头的困惑问了出来。
“冒昧一问,请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卢西恩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
这个平平无奇的答案让我觉得眼前的大瓜突然味同嚼蜡,实在辜负了我暗黑的想象力。我一拍大腿,相当遗憾:“哎,原来是兄弟呀!”
“……”
他也沉默了一下。
“不然呢?”沉默的尽头是满是自嘲地反问,他哈哈大笑了两声,不畅快,很是压抑,“也对,我不过是他的替代品罢了。一个见派不上用场了便可随意丢掉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