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卢西恩的上道,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
卢西恩带着我在宅子里、花园里走马观花,游览金钱和权利筑成的风景。
我的方向感还算不错。
因此也就察觉到了,看似带我走遍了每一角的他,独独漏了北面的建筑。
直率的小露当然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所以我追问他:“我们不去那边看看吗?”
卢西恩没有顺我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可他知道我说的是何处。
他的解释是:“那边是偏楼,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
‘啪啪——’
‘啪啪啪——!!’
卢西恩的话音被更大声的声响掩盖了。
——像是有人拼尽全力地在拍打玻璃窗户。
猝不及防响起的、恍然死神催命般的连续响动让我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往卢西恩站着的地方缩了缩,习惯性地躲在了他的身后,之后伸长了脖子,往北方遥遥望去——我很肯定声音是从北侧的偏楼里传来的。
“好像……有人在拍窗户?”
卢西恩波澜不惊地答:“可能是佣人们在擦窗户吧。”
我嗅到了精彩故事书的纸香味,本着不肯错过任何热闹的精神,我向卢西恩请求:“我想去看看。”
“没有什么好看的。”
他笑言。
他越是阻拦我,我便越是起了逆反心地纠缠不休,跟他杠上了:“可我还是想看看。”
我誓不罢休的态度使卢西恩沉默了。
他敛起了笑容,一言不发地注视我。他的目光蓦地让我回想起乌卡兰直勾勾盯着我瞧的样子,那种恍然是有人在你的胸口开了一个洞眼,然后往里头吹了一口凉风,挨得最近的心脏打了一个机灵,冷得直哆嗦,连之后流经心脏的血液也变得凉丝丝的。
可也只是下一秒,仿佛一切皆是我的幻觉,卢西恩的脸上春暖花开。
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脑袋,妥协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他大概并不是真的想让我去看的。
我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一直潜藏在周遭的骑士,也有可能是暗卫的人,动了。
他们用我不得而知的手段从卢西恩那里得到了信号,之后急于去隐藏卢西恩不想我得知的事情。
我意识到哪怕真的去了北面的偏楼,大抵也见不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倒不如等卢西恩去忙公事了,我再开启一个人的小露冒险记。
我走了两步,当心里有了主意,便顿足不前,反悔般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扁嘴道:“算了,我不想去了。”
我的出尔反尔没有惹恼卢西恩,他看起来也并未因此而觉得我很讨人厌,脸上依旧是温和的颜色。
“好,露薇尔不想去了就不去吧。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
我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我怀疑卢西恩可能看穿了我的阴谋诡计,他居然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身边,让我的冒险之旅迟迟不能展开。
我不甘心,想方设法地支开他。
我蹙眉看着对面正和我悠闲喝茶赏花的男人,问:“你不忙吗?”
“忙。”
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卢西恩一边慢悠悠地端起了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一派贵族的作态。
“……”
不是忙公务而是忙于和我喝茶是吗?
我不死心,于是提醒他:“卢西恩,你初初继承了公爵爵位,不应该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公务等着去处理吗?”
看着我还比出了一个‘很多很多很多’的手势,卢西恩给看笑了。
他歪了歪脑袋,像是故意存了坏心思来逗我一样,疲倦地叹息:“前几天已经忙得我呕心沥血了,今天该好好休息了。”
“……”
生命在于拼搏,拼搏在于工作!
只要不会死,就往死里去拼搏!
或许是我的表情实在是充满了励志——好吧,是致郁向的危险气息,以致卢西恩察觉到了我的目的。
他哭笑不得却很体贴地问我:“露薇尔是想我去工作了吗?”
我拼命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好吧。”
卢西恩站起了身,但把外套留下了,怕我着凉还盖在了我的腿上,可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他的书房更加暖和,他的身体定格于半俯身的动作,这让近距离瞧见了他的脸庞,正当我感慨于我白白净净的前男友其实也挺好看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工作?”
我顺口便答:“我就不去了。”
可转念一想,倘若我在旁边看着卢西恩工作的话,指不定能得到一些只有上层贵族才会得知的隐秘消息和情报,于是我急急改口:“我去!”
见我一会一个主意,卢西恩着实也忍不下了,又是对我笑了。
……
现实再度向我证明,每一次每一回,虽然我的如意算盘都打得挺好的,但最终,全部没有能得逞。
我顺利地来到了卢西恩的书房,还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他的身旁,他甚至对文件的内容都不遮不掩,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个小时,我悲哀地发现——不是我都知道的东西,就是没有什么用的信息。
我还被他压榨地贡献了几个意见。
“……”
可恶。
狡猾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我的心机彻底输给了变坏了的卢西恩的狡猾后,我放弃了。
大概前几个小时的精神太过集中了,泄气了的我乍然困顿起来,很是疲惫,浑身都提不起劲,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我也确实是如此做的。
直接跟条死鱼一样地瘫在了书房的沙发上,我嗲声嗲气地跟他说:“我在这睡一会。”
卢西恩应了声好。
之后找了个枕头给我垫着,好让我睡得更舒服些,还给我盖上了小被子。我余光瞄见他似乎想偷偷地亲一亲我的额头,但最终没有这么做。
我不由感慨卢西恩的绅士,如果换了某位骑士见到毫无防备的我,大概会跟穷凶恶极的鳄鱼一样扑过来。
思绪飘忽着、飘忽着,我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时间过得有点快。
我也只眯了会,打了个盹,夜幕便降临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暗了下来,为了迁就我、不把睡得跟头死鹿一样的我吵醒,卢西恩只在书桌上放了一盏油灯,翻起资料文件的动作也是轻手轻脚的,半点响动都听不着。
我趴在了沙发上,双手托着下巴,欣赏这一幕。
不得不说,男人还是在工作的时候最有魅力。
我的视线太过如狼似虎了,以致正专心工作的卢西恩也察觉了自己正在被他可爱的前女友目不转睛地偷窥。
猝不及防和我对上视线,没有丝毫准备的他看上去有点害羞、有点窘迫。
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笑问我:“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好看。”此时此刻的我像是那些习惯了骗男人而说话不负责任的坏女人们,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的甜,“想多看看。”
我的甜言蜜语让卢西恩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那……露薇尔以后一直看着我,好吗?”
身为没心没肺的坏女人的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那可不行呢,天底下的好风景这么多,若是只看着卢西恩一人,也太浪费这双眼睛了。”
一边说着,我也一边翻过了身,不再注视卢西恩,而是仰面向着天花板,说起了理想中的美好未来。
“等我以后赚够了钱,就雇一堆保镖保护我,周游列国,带着花不完的钞票到处吃吃喝喝,享尽人间繁华。寂寞了的时候找个帅气的男人谈场恋爱,谱写一曲异域恋歌。”我越说越来劲,还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描绘起想象的画面,最后感慨,“真美好啊。”
“露薇尔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呢?”
卢西恩的话还说不到一半的时候,我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他的声音离我实在太近了,让我觉得他仿佛是贴着我的耳朵在说话。
不是错觉。
本坐在书桌后头的卢西恩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的左手撑在了沙发上,身体俯低,凑到了我的跟前,几乎能和我的额头撞上。他的脸一下变得很大,面无表情的,看上去像一只惊悚又吓人的恶鬼。
我的余光瞄见他右手里的物件在反光,顿时冷汗直流。
他察觉不到我的恐惧,只幽幽地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露薇尔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呢?”
我紧张地抿了抿唇,后劝道:“你冷静点……”
卢西恩根本不听我说的话,中了邪一样,他在意的唯有那一件事。
“以后只看着我一个人,好不好?”
卢西恩的反常让我毛骨悚然,可我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恐惧,尽量稳下颤抖的声线,柔声哄他:“好好,我以后只看着你一个人。”
听到我信誓旦旦的承诺,卢西恩似乎安心了。
但这安心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秒,犹如受了惊的动物,他的脸上涌现出浓浓的焦虑。
“露薇尔不会是骗我的吧?”似越想越怕,他的表情越渐惊恐起来,“我还是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好了。这样的话,你以后就只能看我一个人了。”
……
在刀尖刺向我眼球的那一瞬间,我从噩梦中惊醒了,形如弹簧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来不及庆幸从诡异的梦境里逃脱,感觉到额头遭遇重击的我惨叫了一声好痛。
接着捂住了额头,眼泪汪汪地瞪了一眼下巴同样被撞得不轻的卢西恩,痛骂:“混蛋你撞我干嘛!”
明明被我袭击了、是可怜的受害的卢西恩显得相当无辜,而跟我的无理取闹相比,他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的成熟了。
“抱歉,是我的错。”比起照顾自己受伤的下巴,他先是替我吹了吹额头,心疼地看着它一点一点红肿起来,“是不是很痛?”
跟他温柔体贴的样子一比,又回想起了刚才那个糟糕的自己,我蓦然羞愧起来。
觉得脸有点发烫,我大声回应他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不就一点小伤小痛,我才没这么娇弱!”
“是是,露薇尔最棒棒了。”
“……”
最棒棒是什么鬼?
幼稚鬼!
正当我恼火于可恨的卢西恩似乎把我当成了小孩在戏弄的时候,却忽地听他在不经意间地问起:“做什么噩梦了?”
卢西恩坐在了沙发上,坐在我的腿边,用手帕认认真真地帮我擦拭脸上的薄汗,又非常熟练地争取不弄花我的妆容,方才的话似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
若换作平常,我随便说两句便敷衍应付过去了。
但梦境里的卢西恩着实太过吓人了,神经病指数简直直超另外两位神经病代表——乌卡兰和帕什同志,这让我想看看,当他得知我梦里的遭遇后,会是如何反应。
于是,盯紧了近在咫尺的卢西恩,我一字一句道:“我梦见你拿小刀把我的眼睛给剜了,就为了能永远让我只看着你一个人。”
给我擦脸的手一顿。
这一顿立刻让我想起梦里的他在得到了我的承诺后,仍然决定要挖掉我漂亮眼睛的那一个停顿。
那种毛骨悚然的惊吓感又像是阴影一样笼罩住了我。
卢西恩察觉到了我的恐惧。
他连忙安抚我:“不过都是梦,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他又反问我:“我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你呢?”
我还是很怕。
尽管从感情上来说,我确实不太喜欢我玫瑰色的眼睛,但有一说一,它不仅漂亮,还很勾人——帮我勾引了不少的男人。从它的业务能力来看,它绝对算得上是一双优秀的眼睛,所以我不想失去它。
人一害怕,便不管不顾地到处寻求能让自己安心的保命符了。
我逼着卢西恩给我发誓。
“你得给我保证!”
见我一副逼他就义的样子,卢西恩哭笑不得,到底,还是遂了我的心愿,诚诚恳恳地对我起誓:“我保证绝对不会剜了你的眼睛。”
我得寸进尺。
“还得保证永远不会伤害我。”
“我保证无论发生何事,也绝对不会伤害我的露薇尔。”
我觉得他这个措辞相当危险。
不会伤害他的露薇尔?
所以说,当我不是他的所有物的时候,他就可以肆意伤害我了吗?!
非常时期非常敏感的我要求他更正他的誓言:“哪怕我不是你的,你也不可以伤害我!”
“好,我保证。”
他照单全收。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种像在搞笑的、儿戏一般的誓言也算给了我寥寥的安慰了。
见把我哄好了,卢西恩趁势而下。
他试探性地问我:“现在已经挺晚了。今晚……要不要就在这里住下了?”
我立刻用看对我有非分之想歹徒一般的目光看他。
卢西恩马上双手举高,作投降状,“我只是想再和你呆一会而已,绝对不会做任何事。”
——记清楚了。
刚才那句是几乎所有男人都会说的鬼话之一。
不过,考虑这个人是还算靠谱的卢西恩,我决定给予他多一点点点点的信任感。
我答应了他。
因为我的小露冒险记还没有书写它篇章中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