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仿佛讶异于乔洛斯对于继母的感情,卢西恩眯了眯双眼,隐隐有把他当成敌人的趋势。
乔洛斯倒未察觉从天而降的危机,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对贪财又小气、实在没有什么优点的继母这么好,于是不诚实地撇了撇嘴,找到了合理的原因说明自己的行动。
“我、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的那群兄弟姐妹个个把她当成了宝贝!”
卢西恩微微笑了,收敛起了危险的神色,心里却有了决断。
“好的,我答应你。”
听到这话,乔洛斯松了一口气。
尽管他的应允不能代表什么,可到底,他还是觉得自己老大早地跑出来练剑是值得的。
……
假如我能看到我傲娇的好儿子,为了我,像个男子汉一样,和我的未婚夫展开交锋,我一定会感动得泪流满面,抱着乔洛斯直叹自己生了……养了个好儿子。
也会在看到卢西恩最后的表情时,急急地告诉乔洛斯,危险!有坏人盯上你了,快跑!
但此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正在迎接伊莲恩的审问。
昨夜又睡在了公司的伊莲恩,在今晨得知了我即将于下月结婚的消息后,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真的要嫁给卢西恩吗?”
才刚刚醒来的我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真的从被无数男人追着结婚的梦里醒来了、趴在床边的人的确是伊莲恩后,被吓得心脏漏了几拍的我,扶着额地坐起了身。
看清了伊莲恩铁血总裁的样子,我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
——明明我才是老板,当前的我却特别有一种即将被老板训话的即视感。
这也不怪我,得怪伊莲恩。
……好吧,如果不是我把活全部甩给了她,她应该也不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轻咳了一声,我反问她:“怎么了吗?不好吗?”
她没有点头,可从她严峻的神色来看,仿佛我正走在挖土造棺材埋自己的道路上。
伊莲恩或许是遭遇了什么,她的语气严肃到了极点,对我警告:“他不是以前的那个卢西恩了。”
“我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已经体验过了——快乐的金丝雀半月游。
尽管我也清楚卢西恩已经彻底变了个人,可我依然对伊莲恩的告诫不以为意,因为卢西恩爱我,只要他爱我,我便没什么好怕的。
伊莲恩看出了我的肆无忌惮。
“你不要觉得他现在宠着你,你就无所畏惧。”她板着一张脸,是我熟悉的酷酷的表情,像极了是见证了无数桩爱情惨案的过来人,“如果他知道你在外边找的那些野男人,说不定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我觉得伊莲恩说得有点道理。
可——
“但是我现在悔婚的话……死的不会更快吗?”
“……”伊莲恩沉默了,因为她也认为我的假设非常有可能实现,她头疼地捂住了脑袋,像在上学时期时、曾无数次地为我的作死而焦心劳思,“所以说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
“……”我想了想,然后小声地答:“为了南部的领地?”
“……”
伊莲恩看起来气得现在就想替卢西恩掐死我。
“别担心。”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一下她因为操心我而受够了折磨的心灵,“先不说卢西恩会不会因为太爱我而弄死我。不想让我跟他结婚的人,可不止你一个。老实说,”我耸肩摊手,“这个婚我觉得十有八九结不成。”
不是因为我和卢西恩,而是碍于外力。
那个坏男人算无遗漏,大概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不可能毫无准备——可当想起那一日他对我答应嫁给卢西恩时表现出的愕然,我突然对此也不是十拿九稳了。
但就算万一,这个婚结成了。在一边和卢西恩玩新婚夫妇游戏的同时,体验一下偷情的刺激和乐趣,感觉也算不错。
抱着怎么样我都不亏的心态,时间转瞬即逝,举办婚礼的日子已近在眼前。
——就在今天。
第71章 九七&九八 他忠于爱情,忠于我。……
我今天大清早就醒了。
不, 与其说是大清早,不如说是半夜三更。
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只知道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视界里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蒙, 而我,因为睡着睡着, 便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心上,因此醒了, 一直到此刻, 幽怨地睁大了眼睛, 睡意全无地、直勾勾地盯着纱帐的顶。
我在想, 我今天到底要不要结婚好?
之所以突然纠结起来,是因为我有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这跟举办劳莱伯爵葬礼那天的不安预感一模一样。
我几乎可以断定——一定会有某一个神经病, 不,也许是很多个神经病选择在今天集体犯病,一同谱写一曲慷慨激昂的疯之乐章, 齐心协力地让我见识见识,人类的可塑性。
我跟傻子一样地瞪大双眼, 一眨不眨, 就盯着上空, 出神。
可脑子却是阴谋家的脑子, 不断盘算起如果我选择在今天不结婚可能出现的种种后果。
直到鱼肚白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钻了进来, 我才终于想好了。
这个婚, 得结。
得今天结。
必须结。
我想了半宿, 什么都想了,但让我有了这个决定的原因倒没有多复杂。
——我果然还是无法容忍自己更晚一天得到卢西恩许诺我的聘礼,帝国南部的喀克斯领土。
是的, 会不会遭遇意外、被弄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考量了,只要想一想那片领土的富庶,想一想大山一般的税金在朝我招手,我便觉得即使是龙潭虎穴,也值得走一趟,搏一搏。
不就是一条命吗?!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但当然,如果能不遇到危险还是最好的。
总之。
抱着‘今天这个婚我结定了!’的极端心态,我开始积极为将在今日正午开始举办的结婚仪式准备起来。
当穿上了镶了细碎宝石的纯白婚纱,当我在所有人喜庆的笑脸下即将乘上前往神殿的马车,当瞧见明明是正午,天气却灰蒙蒙的阴沉沉的,盘踞在我心头的不安感愈渐强烈,心脏像是下一秒便会承受不住压强,迸裂粉碎。
坐入华丽的婚嫁马车之前,我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并默默给自己打气。
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拦我的了,只要心怀领土,我便无所畏惧。
对。
我什么都不怕。
正当我将豁出去似地一头钻进马车的时候,为我提裙摆的女仆惶惶地提醒我:“女主人,您项链上的宝石,好像……裂开了。”
我猛地低头。
发现确实如她所言,项链上的粉红色水晶真的不知在什么时候,裂成了好几瓣,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四分五裂。
“……”
没、没事的!
破财挡灾嘛。
“女主人!您的头发这里怎么断了一截?!”
“……”
没事,没关系。
断的只是头发,还不是头。
露露不怕,露露坚强。
……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不少人艳羡或祝福目光下,缀满了吉利喜庆装饰品的婚嫁马车缓缓地驶动了。
——向坐落在帝都中央最大的神殿。
按照预定,我和卢西恩将在今天正午十二点于那里进行庄严的宣誓,随后再前往希拉公爵的府邸举行盛大的婚宴。
为什么会选在正午十二点宣誓呢?
是我选的。
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棒的时间。
已经顺利从神圣骑士团团长竞选中胜出的帕什,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声望至高的他,将作为骑士团的准团长,在距离中央神殿不远处的大广场、在同一个时间点举行就职仪式、起誓将为帝国与人民奉献一切。
特别棒不是吗?
我的婚礼能和如此神圣又美妙的时刻,于同一时间举行,还离得这般近,说不定能让我也沾一沾新团长上任的喜气。
对。
我只是想沾沾喜气而已,才不是为了给某人找不痛快,想方设法地膈应他。
绝对不是。
……
此时,将聆听我与卢西恩爱的宣言的中央神殿已近在眼前。
见婚嫁马车停了,我略略动了动身子,准备离开马车的车厢,拖着厚重但华丽的裙摆踏上神殿门口喜庆的红地毯,走向即将成为我第二任丈夫的卢西恩。
可我的女仆没有替我打开车厢的门,站在外头的她仰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马车车头的方向,脸色很怪异,像是在为要不要请我下车而为难,因为她认为眼下根本不该是我出现的时刻。
不止是我的女仆,从马车车厢的玻璃窗户望出去——仿佛时间静止了,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像是被女巫施下了石化魔法,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了堪比史诗级爱情故事里的惊世一幕。
我突然有了预感。
——今天的第一位疯子,即将闪亮登场。
预见到可能只要一出马车,便会一场杀我于无形的大戏轰轰烈烈地上演,我的身体抖了抖,随之进入了警戒模式,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佯装镇定地静静等待我的未婚夫来接我。
可我的谨慎并没有什么鸟用,因为对方已经掌握了隔空杀人的绝技。
他只对我喊了一句话。
对。
仅仅是一句话,便直接让我体会到了被社会性死亡的危机,第一万次地感受到他总是能把人往绝境里逼的无耻。
“露薇尔,你为什么不出来呢?既然你还未嫁与公爵阁下,便无需忌讳和我见面。”
“……”
谁忌讳了?
谁忌讳了?!!
不、不是,他这什么口吻?
说得跟我们曾经相濡以沫,爱得死去活来一样。
虽然我们是曾经亲亲抱抱,还躺过同一张床,可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有!
不仅是肉/体,精神世界也是清清白白的!
所以,不管是谁都好,忌讳见他的人,绝不可能是我!
面对对方蛮不讲理地、企图用三言两语抹黑我好女人的形象,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又见我的女仆一副激动得要尖叫的样子,像是已经背叛了她未来的男主人、擅自帮我相中了新的丈夫,觉得再等下去可能等到的是敌人来帮我开门,我面无表情地伸腿,‘哐——’地一下踹开了车门。
乍然响起的响动猛地打破了安静的环境,惊得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骑士阁下开玩笑了。”
我的人还没有彻底走下马车,话声便先传了出去,声音里捎带上了点点笑意,仿佛刚才听到了些什么好笑的笑话。
“不过是裙摆卡在缝隙里,一时之间出不来而已。我怎么会忌讳与您见面呢?毕竟我们之间……可什么都没有呢。”
话音落定,我水晶制的高跟鞋稳稳地踩在了地面,侧首,目光和一双碧海蓝色的眼眸结结实实地撞上了。
挡在婚嫁马车之前的人,是本该已经抵达大广场,并开始参加他的就职典礼的帕什。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中央神殿前的大道,可不是准团长和他的部下们会经过的路段。
只能说,他绕路了。
——为了来见我。
尽管我还是很烦他跑来我的结婚仪式上捣乱,成为了阻挡在我和富裕的南部领土之间的绊脚石,但老实说,此时此刻,我的心里还是不由掠过了几丝类似于窃喜的、甜丝丝的滋味。
怎么说呢?
就是觉得自己比那个被许多人争破了脑袋的团长之位要重要吧。
但这股暗喜、优越感不过转瞬即逝。
很遗憾,男人为我争风吃醋的快感,我已经尝过太多遍了,一瞬的得意过后,余下的只剩下我对他的恼火。
自答应了卢西恩的求婚、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那一日便在心头升起,直到此刻还未消退的无名火,具现化成了小火球,咻咻咻地朝他发射。
站在铺设在神殿前红地毯起点的我纹丝不动,与他离得远远的,泾渭分明。
我整理了一下裙摆,又拨弄了一下头发,仿佛对这个男人的来意丝毫不放在心上。
直到我慢条斯理的动作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的时候,才若有所思地道:“噢,如果说什么都没有可能也不对。”
‘唰唰唰唰唰!’
我的余光瞄见了无数双耳朵竖了起来。
“……”
一边无语着,我一边抢过了女仆手里的粉红色捧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笑得甜甜蜜蜜,宛如深陷热恋中的女人。
“托您的福,我才能嫁给一心一意爱我的公爵大人,找到了人生的第二个春天。真的,如果不是您的话,想必公爵大人一定不能这般快地立下决心,排除万难地迎娶我。”
我没有去看帕什对我的感恩是何反应、是何表情,只自顾自地给他投毒、找不痛快。
我一脸着急,假惺惺地为他担心:“您不该停留在这里。您现在应该马上去的地方该是大广场,去那里参加骑士团团长的就职典礼。皇长子殿下等您要等急了,您还不快点赶过去吗?”
换了一口气,我甜美地笑着,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俨然如老巫婆的诅咒:“再晚一步的话,说不定您就要当一辈子的副官大人了呢。”
对于贪恋权势的帕什来说,诅咒他一辈子只能在骑士团里任职副官,而永远无法触及顶端的团长之位,大概是最恶毒的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