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失笑,显然是知道了她的心思,“你这促狭鬼,敢情在这后头等着呢,也罢,祖母啊也让那些老姐妹们打听打听,给那田二挑个好人选。”
“多谢祖母!”
曾淑喜道:“孙女儿就想着,哪能让好处都让他们占了去啊,门都没有。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都以为咱们没脾气呢!”
“哈哈哈,”邹氏大笑,“那祖母就等着了,快吃吧,面都快凉了。”
“嗯嗯。”曾淑点头。
……
广宁侯傅永宁在宵禁时分,拖着一身疲惫的身子,带着三五个亲卫,在侯府大门前停了下来。
“开门!”
亲卫一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阶梯,冲着里头喊道:“快开门,侯爷回来了!”
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来,看到门外的人影后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哈腰地打开了大门,把几人迎了进去。
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鱼贯而入。
“侯爷,明日何时启程?”邬荣大声问道。
“寅时三刻。”
邬荣顿了一瞬,大声应道:“是!”然后待傅永宁进入了二门看不到影子了,他不禁和身旁的同僚吐槽,“寅时三刻?”
“那我们还回来做什么?”
“干嘛不直接歇在军营里头啊?这样还能多睡半个时辰呢!”
已经成了亲的同僚冲着他呵呵笑了一下,留下一句‘等你成亲之后就知道了’,然后就这么走了。
“嘿——”
“你们看看他……诶?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没影儿了啊?”
“成亲就了不起了?!”邬荣愤愤,“我回头就和我娘说去,让她给我找一个又乖巧又温柔的,到时候看你们一个两个的,谁还敢跟我嘚瑟!”
傅永宁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去之后,他的那帮亲卫们就这么瞬间一哄而散了,他一路行过一扇扇门,回到了他和曾淑居住的正房。
郭嬷嬷已等在了此处。
见到傅永宁回来,这个慈祥的老人家笑道:“回来了?晚膳那会儿收到你派人送来的口信,我还以为你今晚上不回来了呢。”
“有些事。”
傅永宁答道,然后眼睛情不自禁地往后面的屋内望去。
“夫人没在呢。”郭嬷嬷了然地笑道:“傍晚的时候,夫人的娘家突然派了人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所以夫人就急匆匆地赶回去了,如今还没回来,估计今晚上就歇在曾家那边了。”
“可知是什么事?”
“夫人没说,”郭嬷嬷道:“不过晴雁那丫头说是关于夫人的二妹的,夫人临出门的时候把晴雁也带上了,您放心那丫头能干得很,有她照应着夫人不会有事的。”
傅永宁哦了一声,看了看天色转身就走。
不过还没等他走到二门,消息知道得迟了一些的老夫人就派人来了,气喘吁吁地喊道:“侯爷,侯爷!”
“老夫人,老夫人有事寻您呢!”
“侯爷,”那人快跑了两步拦在傅永宁面前,紧张地道:“老夫人等了您一晚上了,有事要与您商议呢,还请侯爷过去一趟。”
于是傅永宁就此折返,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不过老夫人的院子里除了老夫人之外,还有衣着单薄,并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钱姨娘。她站在院门口站着,远远地看到傅永宁跟在打着灯笼的丫鬟后面走来,就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娇滴滴地喊道:“侯爷……”
她不住地靠近,身上浓郁的香气飘散在夜空中,声音柔得就要出水了,“侯爷,老夫人在屋子里呢,都等了您大半个时辰了。”
傅永宁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前走,刚开始钱姨娘还能勉强跟上,但是到了后来却是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最后等她追在傅永宁屁股后头到了老夫人门口的时候,已是扶着腰气喘吁吁了。
“侯爷,侯爷进去了吗……”
“侯爷刚刚进去,”玛瑙小声道。
“快扶着我,”钱姨娘伸出手来,搭在玛瑙的身上,待气喘匀了才抱怨道:“侯爷走得真快,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夫人大晚上回娘家的事呢。”
“等会儿再说也是一样的,”玛瑙劝道:“不过奴婢觉得姨娘您今天还是不要提起夫人的好,免得再惹怒了侯爷。就这样,待会儿啊请侯爷去您的屋里坐坐,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嘛。”
“有道理。”
钱姨娘脸色红润,拉着玛瑙道:“你帮我看看这衣裳好不好看?妆花没花?这外藩来的香露你闻到没闻到?”
“好看,没花,很香。”玛瑙一一回复着。
于是钱姨娘深吸了一口气,甜笑着走进了屋子。
屋内,傅永宁和老夫人僵持着,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看着傅永宁进门顿时就皱起眉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训,“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在家里头还穿一身甲,满身煞气,也不怕冲撞了哪个。这是打哪儿来啊?”
“西郊大营。”傅永宁简洁地回答。
“你怎么又往那里去了?”老夫人不满,“你不是已经把那差事卸下了吗?安安分分的多在家里待几天,多见见你爹留下来的人不好?”
“偏偏要给自己找苦差事,改明儿我随你外祖母到宫里头和贵妃娘娘说一声,让你领个指挥使或者是统领什么的衔儿,按时上下衙,可不比你这水里来火里去的强些?说出去也体面不是?”
傅永宁没等听完就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你怎么这样一副脸色?”
老夫人一见他这样子就大为不满,险些就要拍座而起了,林妈妈连忙劝道:“老夫人您消消气,侯爷这是在给陛下办差,建功立业呢!”
“再说了,年轻人哪待得住衙门里头啊。”
“您不是有话要对侯爷说吗?”林妈妈暗示性地看了看门口处刚进来,含羞带怯地看着傅永宁的钱姨娘。
也对,正事要紧。
老夫人再度坐稳,清了清嗓子,对傅永宁道:“今日曾淑娘家有事,急急地就回去了,咱们也不是那种苛刻的人家,她这会儿还没回来我也就没让人去催。”
“不过呢,为娘想着你今夜没人伺候,于是就把钱姨娘喊了来。她来到咱们家也有一年多了,平日里啊对我很孝顺,对曾淑呢也恭敬,也是时候开脸,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了,你今夜就随她回去吧。”
傅永宁:“……”
他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看老夫人,又看看满脸羞红之色的钱姨娘,皱眉道:“我记得,当初您让纳钱姨娘为妾的。”
“说的是,她到家里来是伺候您的?”
言下之意既然是到家里来伺候老夫人的,怎么又和我有关系了呢?
老夫人,老夫人气了个到昂。
这死孩子!
当初要不是这么说,他就不会答应让钱姨娘进门啊!
一年多前,傅永宁出孝,早就盯着广宁侯夫人之位的各路人马一拥而上。有走老太君路子的各家王府、王妃的亲戚等,也有走老夫人路子的各府夫人们。
就连宫里的陛下,也一度有意赐婚五公主与傅永宁。
而这些人之中,尤以老夫人的娘家敬国公府钱家最为坚持。他们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老夫人本就属意自家侄女,并且先广宁侯夫人还留下了一个儿子,这再嫁一个女儿过来照顾岂不是人之常情?
不过,都被傅永宁一一拒绝了。
尤其是钱家的女儿,那是死活都不答应,后来干脆还逃到西郊大营里去住着,根本就不回来了。
老夫人无奈之下,只好和娘家那边商议着,先接了一个旁支庶女,也就是钱姨娘过来,以照顾老夫人的名义留下了。
反正这样的事也不需要傅永宁同意,老夫人同意,然后让下人们收拾出一个院子就行。
他们打的是美人在旁,水滴石穿的主意。
可谁知……
傅永宁不但没有被钱姨娘吸引,如他们所愿地娶钱家的女儿,还在不久之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定下了曾家的曾淑。
可怜钱姨娘入府一年多,依旧在独守空闺。
所以今夜得知曾淑住在曾家不回来之后,老夫人和钱姨娘简直就是高兴坏了,尤其是钱姨娘,连忙梳妆打扮,早早的就候着。
可谁知,侯爷竟然说她是来伺候老夫人的?!
和他没有关系?!
傅永宁站了起来,有些不耐烦地道:“既然她是来伺候您的,就应该恪守本分,没事不要乱走动。”
“娘您早些歇着吧,若想让钱姨娘伺候就让她伺候,不想让她伺候就让人回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这话,人高马大的傅永宁就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身上的甲衣磕碰之下还发出了响声。
但屋子里的几个人却都呆呆站在原地,半响之后老夫人才醒悟过来,一手撑住椅子的扶手,一手捂住胸口道:“逆子!这个逆子!”
“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气我的!”
“老夫人您消消气,您消消气啊!”
林妈妈赶紧上前给她顺着胸口,劝道:“侯爷就是这种性子,和老侯爷是一模一样啊夫人,您忘了吗?老侯爷也是这样性子的人啊,侯爷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老夫人……”
在场被气得眼前发黑的除了老夫人还有钱姨娘,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围在老夫人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委屈得掉泪的模样。
钱姨娘悄悄地离开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气得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一边砸还一边咒骂。
“曾淑!”
“就是她,每一次都是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姨娘,姨娘您消消气啊。”玛瑙小声地上前,然后被突然砸过来的一个花瓶吓了一跳,连忙侧开身子,花瓶嘭地一声砸在了窗上,把窗户都砸歪了半边。
玛瑙心有余悸,但还是不得不上前劝道:“姨娘,侯爷那是大男人,哪儿懂得了女儿家的心思呢,您得放缓了来啊。”她之前就不太赞同姨娘直接去求老夫人,果然现在没讨得了好。
“你懂什么?!”
钱姨娘跺脚,眼睛都红了,“侯爷天天和她待在一块,有她在哪儿看得见我?!都是她,都是她!不行,还是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她在屋子里焦急地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焦虑地咬着手指,转着转着猛地抬起头来道:“我上回让你收买正院里的丫鬟,现在进行得如何了?不要怕费银子,银子我们有的是!”
玛瑙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地回答道:“姨娘,正院里的丫鬟们一个个的都嘴严得很呢,无处下手。不过她们就要换人了,里头的人要放出来嫁人,外面就得补别的丫鬟进去。”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物色了几个,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那就好。”
钱姨娘焦虑的心慢慢放缓,撑着桌子坐了下来,眼神略有些呆滞地低声呢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三十章 傅永宁一走出二门
傅永宁一走出二门, 邬荣就得到了信,连忙放下没吃了几口的碗筷和另外一个亲卫连滚带爬地牵着马出来。
“侯爷,您要去哪儿啊?”
“曾府。”
两个亲卫对视一眼, 连忙上马跟了上去。
此时虽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 但本朝商贸繁华, 宵禁如同虚设,所以这一路上是灯火连天,小贩的吆喝声不绝。
“卖包子咯, 又香又甜的包子。”
“卖饼子嘞、一斤只需五十个钱,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嘞……”
……
进士坊·桂花巷·曾府
曾淑正在听外祖母讲述她老人家对孙媳妇的要求。
田老太太对曾本来是嗤之以鼻的,觉得自家受到了轻视。不过在听说曾淑认识了许多公候夫人、大官夫人之后,她老人家又改变了主意, 觉得换一换添个得力的亲家也不错。
所以很认真地对曾淑道:“这最主要的啊,是家里得有人做官,你二表哥将来可是要做官的人, 如此才能互相帮衬。”
曾淑点头,“这是应该的,那外祖母,您觉得得是几品的官啊?”
田老太太想了一下, 迟疑着说道:“怎么说, 也得是三四品吧,不然没几年你二表哥的官就比他岳父还大了,那岂不是就要我们家帮他们家了吗?”
这话曾淑就没法忍了,于是提醒道:“外祖母,我爹才六品呢,我祖父做官这么多年,也还没到四品。”
“您要娶门第这么高的孙媳妇, 那我可是帮不上忙了。”
“真的啊?”
田老太太用狐疑的目光看向田氏。
她只晓得亲家老太爷、女婿还有他二弟都是官,但具体的什么品阶却是稀里糊涂不明白的。
就是觉得,京城的官,得不小吧?
怎么外甥女一说,比县太爷大不了多少呢?
田氏点头道:“是啊,娘,老爷刚升六品没多久,这朝廷的官啊三年才能够升一级呢,而且得是得了‘优’才能升,若年年都是中下,不但没得升官,还会被贬斥地方上去呢。”
“还有这样的事啊,那就,那就跟你爹一样是六品吧,可不能再少了啊。”田老太太说完之后不安地动了动,有些不死心地问道:“那咱们家二郎就真的是娶不上大官家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