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这么的辛苦,却连吃饱都不能,也太惨了些。”
侍书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哭过一回了,听到曾淑这么说她小声道:“是啊,夫人,不如往后我们多送些东西过去吧,奴婢这就去把不穿的旧衣裳找出来。哎呀,早知道这样,在家里的时候就应该把所有衣裳都带上,而不是就那么散了去。”
临出门的时候,她们几个知晓自己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于是一些不穿的旧衣裳都送人了,现在就有些后悔。
早知道应该留在这边送啊。
曾淑失笑,“以后将军府是可以每月送一些东西过去,甚至孙府医有空闲的时候也可以让他到那边给他们把一把脉。”
“但这并不是长远之计。”
“我们总不是一直都待在这儿的,等将来我们回了京城,他们的日子不就又过回去了吗?还是得想一个法子,让他们自己立起来才好。”
这侍书就不懂了,她信任地看着曾淑道:“夫人,奴婢都听您的。”
但这事曾淑也愁得很,晚间和傅永宁说起的时候就带着几分苦恼之色,“他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有什么主意啊?”
这可不是傅永宁擅长的,他直截了当地道:“都安排到家里的庄子上去吧,这么些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曾淑:“……我先睡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都多,曾淑甩着帕子回房了。
不过也是听到了他的这句话,曾淑起了心思,把广宁侯府在这边的庄头传了过来。
这个庄头姓郑,并不是重阳节后的那批管事之一,听到是侯夫人想要见他,连忙收拾东西连夜赶来。
曾淑问他现在秋收已过,庄子上的人都在做些什么?
这郑庄头一听,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一个府里的下人们若是想要传个什么话,那真的是很快的,毕竟姻亲故旧也多,特别是郑庄头这种把儿女都送回府里伺候,并且已经在京城成亲了的。
曾淑那头打了几个人的板子,他这边就知道了。
所以现在听曾淑这么一问,他便在心里头嘀咕了起来,莫不是夫人不满意庄仆们闲着了?
于是便谨慎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如今田地上都盖满了雪,只等来年开春便可进行春耕了,所以庄仆们都在养精蓄锐,以备春耕。不过小的也没有让他们闲着,纺线的纺线,织布的织布。”
“对了,还把羊皮都硝了,羊毛都清洗干净,今年庄子上攒下的羊皮、羊毛也能卖几个钱。”
“羊皮和羊毛?”曾淑提起了几分兴致,问道:“这羊皮是带着毛的吗?听你的意思还是分开的,这硝出来的羊皮若是穿在身上,暖和吗?”
郑庄头道:“回夫人的话……”
听到郑庄头的解说,曾淑也明白了,这畜生身上的皮子,得硝过才能用,不然时间长了就会长虫,腐烂。每年各处庄子上送上来的皮子,便都是硝过的,但羊皮并不贵重,所以宰杀的时候有时候就不留。
剃了毛也就罢了,也因此有的是带毛的羊皮,有的只有羊毛。
羊皮硝好收起来,而庄仆里正好有会处理羊毛的人,便也都攒起来纺成线,或者做成大毡子卖出去。
曾淑感兴趣地让他把羊毛做的大毡子拿来给她瞧瞧,这是一种黄白色摸起来很是粗糙的料子,据说草原上的人就是用这些东西来搭房子的,这边会做这个的人不是很多。
她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又凑近前去,后来还拽了一些毛出来看,心里头倒是有了个主意。
“你说我若是让人把羊毛、羊皮收起来,开个作坊怎么样?”曾淑问着傅永宁,“这里的羊毛羊皮都便宜得很,耗不了多少本钱。”
傅永宁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曾淑道:“我是今日听庄头那么一说才想到的,元大娘说集市上的羊毛多得是没有人要,于是我让人收了一些,准备教幼慈院的那些人怎么纺羊毛线,等他们弄好之后我再收回来。”
“郑庄头织的毡子糙得不行,只能卖给人家搭屋子,但那是因为他把粗细不一的羊毛都纺一起了,我如今让人分开,纺出来的东西就会不一样了。”
“如此也给他们找了些事情做,一举两得。”
傅永宁不置可否,“都依你吧。”
于是曾淑就真的风风火火地做了起来,幼慈院的人干重活不行,但挑挑拣拣还是可以的,作为回报,曾淑就让人送些米面过去。
不管是傅永宁还是知情的曹小将军夫人,都觉得曾淑这是在做善事,那些羊毛就是个幌子罢了。但一来侯府家大业大,还真不缺那几车粮食,二来曹小将军夫人也是盼着那些人好的,他们曹家也时常送些东西过去。
谁也没想到,到了第二年开春,这事还真的成了。
分拣出来的羊毛有不同的大小,不同的粗细,最大的摸上去就刺人,也就只能铺在地上,但用最为细软的那部分羊毛织出的‘毡子’,却如云朵一般,穿在身上轻飘飘的暖和得紧。
曾淑也很是惊讶,捧着那一块毡子道:“还真的成了,这块东西比起府里的灰鼠皮子来也不差多少了。”
但灰鼠皮子可要上百两银子一块呢,而羊毛几个铜板便能换一篓子,这块细羊毛毡子虽然用去了一整个冬天攒下的细羊毛,但也值了。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第一块,想要第二快也不难了。
郑庄头也很是激动,他让人织了这么多年的羊毛毡子,还真没有想到粗细长短不同的羊毛可以分开,也从来没有想过用细羊毛来织毡子。事实上他织的那些毡子更喜欢用粗羊毛,那样快而且好。
谁曾想不过是换了一种毛,这同样的手艺,织出来的东西就连他这种老手都不认识了呢?
第七十三章 一年后
“夫人, 没想到这细羊毛还有这样的用处,先头大家伙儿还觉得仿出来的线不结实一扯就断呢,但后来看到这织出来的毛毡, 眼睛都不舍得眨了。”
“真是, 小的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郑庄头啧啧称奇, 在庄子上的时候,他都不敢细摸,生怕自己的粗手把线给扯了出来。
曾淑也很是高兴, 她打量着这块淡黄色的料子,对郑庄头道:“全部的细羊毛都在这儿了吗?可还有别的剩下?”
郑庄头答道:“都在这儿了,旁的太粗,都像以往一样做成了毛毡, 小的这次也带了一些来,夫人您可要瞧瞧?”
曾淑点头,于是不一会儿桌子上就铺了两种不同的毛毡, 一种粗些一种细些。这两种东西对于曾淑这种能够用皮毛铺地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稀奇,于是她很快的就放下了。
她的目光还是集中在那块柔软的细羊毛料子上,拿起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可惜, 这实在是太少了些, 若是有多的没准能做上一件衣裳,也不知这穿起来是否暖和。”
听到夫人这么说,郑庄头心头一动,开口道:“夫人,虽然这春天长出来的羊毛刺人,但冬天长的却很是柔软,若是这时候宰杀, 便都是这些细毛了。”
曾淑从小到大,也就在湖边喂过几回鱼,羊那是从来没养过的。事实上别说养没养过了,在来边城之前她连见都没有见过。
所以羊什么时候长什么样的毛她是一无所知。
好在她也不需要知道,在确认了羊冬天的毛会比较柔软之后。她就让郑庄头回去再织一块送来,到时候两件料子对比一下也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如郑庄头所说,羊冬天的毛真的细软如此,那她想要做的事情就大有可为了。
高兴的她在傅永宁这次回来之后忍不住炫耀道:“你看这料子,是不是很不错?”
傅永宁虽然对衣裳首饰这些妇道人家的东西一窍不通,但东西的好赖还是分得出来的,他伸手一摸,道:“这就是你折腾的东西?”
“是啊,”曾淑把这料子凑到他的脸颊上,“是不是柔软得很?只可惜只有这么一丁点,不然给你做身衣裳倒是不错。”
傅永宁问道:“若是以这料子来做衣裳,多少银子可以做一件?”
那可就贵了,毕竟这一块料子是从几百箩筐的羊毛中挑拣出来的,其他的都太粗太长,不能用。
曾淑说一个数。
然后傅永宁惊讶得险些把筷子给掉了,他道:“那么多的东西就做出来了这么一点,你,你……”他欲言又止。
曾淑脸色一红,把刚从郑庄头那听到的东西说了出来,“我知道是少了些,但那是因为羊夏天的毛比较粗的缘故,用冬天的毛来做那便能做许多件了。”
傅永宁没有诚意,有些敷衍地说了句,“嗯,很不错。”
曾淑白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说这个事,转而问起了别的。“你们这次出城,战绩如何?可发现了大股的辽人?”
傅永宁这次从京城过来,是带着皇帝的旨意的,也就是他之前提及的那个’以攻代守’之策,如今便由他来负责实施。
按照他的计划,这个计策是在辽人忙碌,以及他们活动不便的时候实施的。总结下来就是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动。
所以这一整个冬天,在那些辽人窝在自个儿的帐篷里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闲着,时不时的就要带一些人出去,有时候逢头垢面的回来,有时候身上又带着伤,也不知道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头。
不过总的来说,效果应该是很不错的,因为他们每次回来,后面都会带着一些牛马,很显然是从辽人那里抢回来的。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以往的多少年里都是辽人从这边掳走百姓,牛羊以及粮草等物的。他们来时,整个边城都风声鹤唳,无论百姓还是将士们都惴惴不安,何曾有过这等风光的场景?
记得他们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整座城都轰动了,百姓们争相围观,就连后面得到消息的京城那边也高兴不已,陛下还送来了大批的赏赐,傅永宁更是因此官升半级。
后面虽然也有过比那次功绩更大的,但都没有那一次的风光。
这一次傅永宁出门,据说就是得到了消息,发现草原上某个地方藏匿着大股的辽人。于是他亲自率领了将士们出发前往,准备一鼓作气将他们拿下。
听到曾淑这话,他摇了摇头道:“我们的人被他们的斥候发现了,所以被他们跑了。”
见曾淑有些不解,傅永宁解释,“草原上不比别的地方,有山有河还有偶尔的村庄可供人辨路。那里要么青绿一片,要么枯黄一片,又或者是像现在这样一眼望去雪白一片。人走着走着,就认不清自己在哪儿了,所以稳妥起见,我们并没有追,免得中了埋伏。”
他这么说曾淑也就懂了,感慨道:“看来,打仗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一年后
“淑姐儿,淑姐儿你看看这次的料子是不是要好上许多?”曹小将军夫人领着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对挺着个大肚子的曾淑道。
曾淑搭着侍书的手站了起来,她怀孕已经八个月了。
这次是真的怀孕了,当初怀疑的时候除了让医术日益精进的孙府医来把脉之外,还从府外请了五六个大夫来,所以是千真万确。
如今无论是傅永宁还是曾淑,亦或者是他们周围的人都很高兴,数着日子等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说起这件事,当时还有个乌龙,因为傅将军府一日之内请了那么多个大夫,恰好当时曹老将军的腿脚犯了旧病有些不适,也让人去请大夫,可曹将军府的下人一连跑了好几家,都说被傅将军府请走了。
下人回去一说,可把曹小将军夫人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傅永宁不在的时候,曾淑出了什么大事。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曾淑的作坊已经开得很大了,在发现冬天羊身上的毛不但很软和还保暖的时候,她就陆陆续续请了些人做那羊毛毡子。做出来的羊毛毡子再让巧手的夫人缝制成衣物。
这门生意单靠曾淑一个人做不成,于是她又邀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们,曹小将军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在她得知曾淑好像出事了的时候,吓得连忙让人套了马车,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问个究竟,还把家里的老参也带来了,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可谁知一进门,却看见傅将军府里欢天喜地的。
一问竟然是当家主母曾淑怀孕了。
曹小将军夫人一惊之下就是一喜,要知道她与曾淑交好,那自然是想她能够越来越好的。嫁了人的妇人久未怀孕可不是什么好事,在曾淑的作坊开起来之后那些人可没少说酸话。
有那脸皮厚的,还把什么远房亲戚,侄女儿甚至是女儿什么的往曾淑面前带,想要为她‘分忧’。
还好不管是傅将军还是曾淑,都身子正,不然怕不知道有多少的恶心事出来。如今可好,既然曾淑能生,那自然没有别人的什么事了。
曹小将军夫人也为她欢喜。
又因为曾淑身边没有老人在,她还教了曾淑许多孕妇以及小孩子的事情,还把作坊的事情揽过去大半,帮了曾淑许多忙。
这次也是如此,去年的时候幼慈院的那个弯着腰的黄婆婆,在看到曾淑把羊毛分出来织成毡子做衣裳之后,就跟她们说她老家那儿的羊毛最是柔软,比这里的要强一些,若是能找来,那做出来的衣裳保准更好。
曾淑心动了,于是就派人去找。
但黄婆婆不是这里的人,她是小的时候被卖过来的,后来主家犯了法,她们这些下人就被发配到了这里,成为了这边城的百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记不清小的时候走过的路了,只依稀一些习俗之类的。
但羊毛暖和,这点倒是没有忘,因为她们家小时候养过。在没有厚衣服穿的日子里,她和姐妹们就是抱着羊取暖的。
从派人出去到取回来羊毛和羊,花费了整整半年的功夫。
因为曾淑关心着这件事,所以曹小将军夫人一等这批羊毛做好,就没有耽搁地给曾淑送来了。
“是很不错,”曹小将军夫人举着一块红色的羊毛料子道:“你看看,的确是比我们这的软些,而且羊身上的毛也多。对了他们还从黄婆婆的族人那里学了一些养羊的本事,顺便还带了几个人回来。”
曾淑也伸过手去摸了一下,点头道:“是更为柔软些,他们带了多少羊回来?先养一养,若是在这里也能养活,那就再让人去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