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时,在后门入口碰到了柳心柔。
柳心柔今日穿得艳丽,气候日渐暖和,她只着两层朱绡长裙,望着提剑来的男子,他英姿勃发,汗水自眉弓贴着肌肤,滑至喉结。他不怒自威,即便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心头便已经蓬勃躁动。
书院里的弟子们皆是风度翩翩之人,她起先还觉得钟斯那样貌很是英俊,不想还有这等英气之人。与书生相比,他更惹女子倾心。
“卫公子,我正欲寻个地方信步,那后山……”
“后山你去不得。”
“为何?”她佯装踩滑台阶,崴了脚,疼得蹙眉,“卫公子,可否……”
卫封轻抬手臂,却不是扶她,而是抬剑凌空划下。
寒光自柳心柔耳际掠过,阴冷剑风擦过脸颊,男子收回冷淡眸光,转身离去,根本没有搭理她一分一毫。
她回头望去,才知身后一块大石被劈成了两半。
她又惊又恼,往住处回,半路遇到了找来的柳心茹。
柳心茹上下打量她:“你怎穿成这样?还未入夏,你这般会着凉的!”
这书院男子众多,柳心茹甚少出那院子,也是宋梁寅说卫公子回来,要好生约束一些柳心柔,她才找来。怕撞上男子,柳心茹忙拉着柳心柔回院子。
“你方才是要去哪里?”
“我走走。”
柳心茹讲起道理:“你姐夫说卫公子如今回来了,他性子冷,也喜静,你住在他妹妹那里,可勿要扰了他。听说这书院都是卫公子的家产……”
“这是卫公子家的?”
“你姐夫说是的。所以你要安分些,不要惹了他。”
柳心茹后面又讲了许多道理,柳心柔压根不想听,只弯起红唇,想到了一个法子。
那样健硕的男子正当青年,该是抵不住女儿家的诱惑吧?听姐夫说他不近女色,这不近女色是因为没有近过,若是尝到了些甜头,哪还忍得住。
她想到了这法子,第二日便蹲守在卫封练剑的后门,在他归来时跌落下去。
这一跌,她肩头衣物褪落,也将会是女子柔弱的娇怯姿态。
可卫封却比她想象中更敏锐,只是一个侧身,她便直接扑空撞在墙上。
他眸色冷戾。
她只得吃痛尬笑:“都是我未站稳,冲撞了公子。”
卫封脸色沉冷,回房后直接让卫云去请宋梁寅。
庄妍音来找他学琴,见他紧绷着唇线,面庞山雨欲来,去请的又是宋梁寅,便猜到是柳心柔撞了枪口。
“哥哥,那我去你屋中等你?”
卫封点头。
宋梁寅入了书房,尚在笑着与他谈话,却见他不置一言,便敛了笑问:“子朗,你可是有什么话对我讲?”
卫封颔首:“嫂嫂的妹妹,还请宋大哥送回去吧。”
宋梁寅怔神:“她可是冲撞了你?”
想到庄妍音就在后屋里,他这书房只是隔出来的一间窄屋,卫封不好直言,便点头:“路上费用,我让卫云拿一些。”
“不必劳烦卫云,我自去安排吧。”宋梁寅羞愧地起身,他早知这妻妹太活泼了些,来了书院后学着铃铛,与那些弟子们从不避讳。厉秀莹从前也算守规矩,卫封都不待见,他年岁在弟子中本就是最长的,还未做好表率,如今耽误了众人学习,还出了这等事,只觉颜面尽失。
宋梁寅回去后,将此事与柳心茹说完,柳心茹也自觉挂不住脸面。
两人唤来柳心柔,询问:“你是做了什么惹卫公子不快?”
柳心柔见他们神色严肃,委屈道:“我就是去了一趟那后院的门,我不知道打扰了卫公子练剑。”
宋梁寅恼喝:“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如今卫公子已经亲自下逐客令了,我也管教不了你,还是让岳父大人管教你吧。”
一听要被送走,柳心柔呆住,忙求宋梁寅不要送走她。宋梁寅不想听她多言,她便哭着求柳心茹。柳心茹于心不忍,刚启唇,便逢宋梁寅一喝,于是也不敢再求情。
柳心柔哭哭啼啼闹了许久,见谁都不帮她求情,便知再没有余地。
收起眼泪,她咬咬唇,眸中幽怨不甘。
这一夜,庄妍音竟没有见柳心柔找她求情,除了回来时表现出难过不舍的一面。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该不是准备爬床了吧?
既然柳心柔已经比小说里提前了几个月被送走,她便不能再让这人继续爬床,白白恶心了她哥哥。
庄妍音没有再睡,只提着油灯,抱着小枕头,敲响卫封的门。
卫封已熟悉她的叩门声,披衣打开房门,油灯照亮她精致小脸。
“哥哥,我可以跟你睡吗?”
卫封看了眼她住处,柳心柔正开窗朝这边望来。
他有些迟疑,若是放她进来,恐柳心柔传出她的坏话。但那女子德行有缺,她与这样的人一起住,恐会被带坏。
卫封到底还是点了头:“进来吧。”总归那是个快走的人。
庄妍音爬上卫封床榻,衾被里还暖和,雅正书墨香萦绕鼻端,又有竹香的清冽。她睡进去后,卫封便穿上衣裳,拿了剑欲去院外。
庄妍音撑在床上喊他:“哥哥,不如我睡你书桌,你睡床?”
“不必了,你还在长身体,睡吧。”
“哥哥,我想以后都同你睡,柳姐……”
“你怎能都同我睡,待那柳氏一走,你便得了清净,莫怕。”
庄妍音有些郁闷。
果然,第二日一早,柳心柔就得了风寒,赖在床榻上高热不退,浑身也酸乏无力得下不来地。
庄妍音以为她是演的,但大夫是个熟人,已说她的确是病了。
庄妍音不知她是如何让好好的身体病的,这也是个狠人啊。
柳心茹心疼妹妹,从不曾来前院的她与宋梁寅来央求卫封可否留她病好些再走。
卫封也听卫凌提及过,柳心茹自来后便一直远远住着,帮着厨房的忙,从不打扰众弟子。他一向看人有数,柳心茹是个规矩守礼的妇人,他到底还是称一声嫂嫂,只好答应了她。
柳心柔如愿得到了拖延的机会。
……
柳心柔这一病,庄妍音便打着喷嚏,夜里可怜巴巴地站在卫封房中,抱着她的枕头,还未开口,他便已经笑了。
“去睡吧。”
庄妍音弯起眉眼:“哥哥,不如你把隔壁收拾出来,让卫云大哥与卫夷大哥睡一间,我睡其中一间,这样我们就更像一家人了。”
卫封半晌没有回她。
庄妍音以为他不会答应,但没想他开口道:“嗯,但待柳氏走后,你便要搬回去,你也大了,终究还是要学着与为兄保持些距离。”
她小鹿眼满是疑惑:“为什么还要保持距离,我当你是亲哥哥呀?”
“亲兄妹之间,也是要保持距离。”
“不,我可以再搬回去,但我不想跟你保持距离。”她嘟嘴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卫封原是要去书房回避的,沉吟着上前,搬了椅子坐到她床前:“为兄答应让你搬来隔壁,是不欲你被那德行有缺之人带坏,也是怕你过了病气。”
“小卫,为兄这次严肃地告诉你,不管你如何将我当做亲兄长,男女终是有别的。就像我能牵你一时,抱你一时,但我不会这般亲近你一世,也更不可能像如今兄妹这般,今后都准你睡我的床。”
“你将来长大会有自己的家,不会一直是我二人相依为命。身为女儿身,要恪守女子本分,矜持含蓄,不可像与我这般,去对待别的男子。”
“我知道啊。”庄妍音不满地哼哼,“我就是舍不得长大,我想一直赖在你怀里,做你的小太阳。”
卫封失笑:“好了,快睡吧,为兄今夜在书房歇,明日便让卫云为你整理房间来。”
卫云与卫夷搬到了一间房,靠里面的一间腾出来给庄妍音。
女孩子住,总归要小小地布置一番。床帐挑了她喜欢的颜色,屋子里摆了一个新衣柜,一张写字的书桌。
见卫夷与卫云为她忙里忙外,庄妍音心里开心:“可是卫云大哥,哥哥不是只准许我小住几日吗,你们买了这么多东西,以后我搬回房中放不下的。”
“小姐傻啊。”卫云弯下腰来笑她,“住进来了,岂有再走的道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与卫夷能凑合。”
卫夷也露出一个猛男微笑。
庄妍音甜甜道:“多谢两位大哥,我会记住你们的好的!”
卫夷忽然露出愁容:“我住过的那屋子,汗气应该比较重吧?我去买点艾草来熏……”
卫云道:“早想好了,我已买了熏香。”
不知庄妍音喜欢什么香,反正主子给的银子多,他将每一种都买了回来。
庄妍音欢喜地接过,女孩子总是喜欢香香的,她只是如今为了迎合身份才没用那些,挑着香味,果真有她最喜欢的橙花香。
熏香点燃,紧闭着门窗熏了两个时辰,待推开窗后,那香气不再浓郁,却弥漫在卧房每一个角落,微微带起的风里都是酸甜明快的橙花香,又有一丝丝柚子的涩。
她转去找卫封学琴,连衣鬓之间都是这股香气。
卫封闻着鼻端这丝香,她小身体钻进他怀里,依旧如从前那般沿他腿坐下,昂起脸展开笑靥。
“哥哥,这次我弹得怎么样?”
卫封被她光洁额头碰到下巴,抿了抿笑,侧首避开她这无意间的亲昵,又被她扭头等夸的急性蹭到了脸庞。她碎发扫在脸颊,摩得痒。
他吸了口气,按住她单薄肩膀:“不要动。”可这钻进鼻腔的却是橙花的香气,清冽干净,好似空山新雨,白花绿意盛放眼前。也似黄昏低垂,少女红的唇咬开酸甜的橙。
他知不该如此亲昵,低沉道:“小卫,夜色已晚,明日再学吧。”
“那我是不是已经很厉害啦?”
卫封抿唇,给了嘉许的眼神。
她高兴地抱着琴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天使说太子那个情节不太好,是我的锅,我大纲里是安排楚逢殷跟柳心柔有一次相遇的,所以他才确定柳是女鹅身边的人,但因为想快些回到男主的情节,被我忽略了。我把45/46章都加进去了,有900字情节,就是一个街头相遇,可以回看也可以不回看。我每天更新的加起来只有七千多字吧,但我码字慢,会写八千多,删删改改很多,有时候会有遗漏的,实在不好意思呀,么么扎~!
第49章
这每日响起的琴声节奏乱,也失韵律,还并不好听。
传到对面的房中,柳心柔喝着药,真想狠狠摔了碗。她也会弹琴,她虽不爱读书认字,却会点琴,也学到了些箫。
用生病留在这里,只是权宜之策。她不想被撵走。
她已十六岁了,她父亲原本就只是个七品小官,能嫁到姐夫那样的书香世家已是他们家族能攀附上的最好的门第。如今父亲又得罪了上峰,官职被撤,她也沦得这般寄人篱下。
眼见自己年龄一天天大起来,她想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女子在这世上本就辛苦,父亲已经没有办法替她谋得,她自己为自己打算,她有什么错?她又没有白拿别人的,她可以做妻做妾,也愿意生儿育女,又没有让对方被白占便宜。那卫子朗年轻,俊硕,她以前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男子,可是遇见了,陷进去了,便不想再退出来。
他只是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所以前两回才拒绝她,若是他尝到女人的滋味了呢?她爹以前处理的那些民间琐事与腌臜事,生米煮成熟饭不在少数,连官府都管不了。何况他们大周,皇帝都带头淫.乱,她又怎么做不得。
柳心柔一直观察了三日,这屋子离得近,她只要稍微敞开些窗,便能瞧见那道每日饭后都去练剑的身影。
他的那名书童这几日都会去城中,听闻他有一个盐铺,回府探亲了很长一段时间,这几日都要忙于管理。
另一名护卫有一日陪他去练剑,有两日也不见踪影,不知被派去忙了什么。
庄妍音偶尔会陪他去练剑,偶尔去北苑听众弟子教她学问,偶尔也在院中荡秋千玩。这个小丫头她能搞定,她有办法支走人。
她这风寒三日后便好了很多,为了防止被驱走,她又往自己身上浇了些凉水过夜,也终于得了一个机会。
卫封在用过晚膳后又去了后山竹林练剑,卫夷不知被派去了哪,卫云今日也没回来。
柳心柔请林婶去帮她找姐姐,柳心茹来后,她黯然地说:“姐姐,柔儿就要走了,这一去很舍不得你,也想吃铃铛妹妹做的花生糖,却开不了口。”
柳心茹也不舍与她分别,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去学着做,给你带在路上吃。”
“多谢姐姐,那姐姐可别说是我想吃的,你便去请铃铛妹妹教你,说是你想吃。她兄长不待见我,卫公子将她安顿去了他院中,自是不想让她与我多亲近的。”
柳心茹叹了口气:“我知道的,我只说是自己想吃,反正姐姐也是有心想跟她学手艺。”
柳心茹走后,柳心柔望着对面的屋子,微风寂静穿过梨树林,她换了她最好看的一件衣裳,抹了口脂,去了那屋子。
门未锁,她推门入了卫封的卧房。
只是一切跟柳心柔想的很有差别。
虽然卫姓护卫都不在,但卫凌每日都会在院中巡查,这也是卫封虽然离去但并未锁门的原因。而且这几日里,卫凌得了庄妍音的嘱托,叫他一定多留意一些她哥哥的住处。
只要路过哪座院子,卫凌都能凭借功力感知到里头有无人息。此刻在卫封屋外感知到这气息不对,并不似庄妍音每日的呼吸声。
一经查探,卫凌瞧见屋内的人,惊得忙扭头回避,恨不得马上去洗眼睛。
他当即去竹林向卫封禀报。
卫封闻言,面庞不见波澜,但骇厉眸色已宣昭他心底的震怒。收起剑往回去,他问:“小卫在做什么?”
“小姐在厨房,同宋公子的夫人在做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