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娶她妈看中的是她妈妈的城镇户口,他的工作很需要通过农村转入城市。
直到她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她妈妈才发现了他爸爸在外面养着初恋,还有了孩子,她哥庄星宇。
这种狗血的剧情她从来都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妈妈从此患上了抑郁症,不想离婚,也无处发泄,得不到安慰,只能全部积压在心里。
那天是初一月考后的夜晚,她难得回家住,妈妈做了一桌好吃的菜,吃完她就去睡觉了,根本没看出来她妈妈有什么不对。
夜里上厕所,她就被妈妈的尸体绊倒在卫生间门口。
一室冰冷,路灯灯光晃着妈妈的肩膀,她尖叫得找不到电灯开关。
庄振羡牵起她小手,但她比他这个大人矮了太多,他便揉她脑袋,带着她去庭中,莹春已被当庭捉拿。
庄妍音没再感受过父爱。
他爸爸一开始是愧疚和后悔的,直到外公闹到爸爸的单位,他爸爸被撤职批评,骂名一身,也对她妈妈再没什么愧疚。
外公在那年也走了,被气病的。她被爸爸接回家里一起住,跟那个每天都在欺负她的哥哥住对门。
庄星宇对她也不算太坏,至少比继母要好。
他会给她买习题文具,跟她打羽毛球,当然也爱把她当捉弄对象,在他眼里她不算是妹妹,只算是个可怜的需要帮助的人。
他自己也说过,他对她的好谈不上出于兄妹感情,而是出于强者对弱者的同情。
当然,每个人的同情都只发生在不触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
庄星宇喜欢写作,他写作时有个癖好,怕光,喜暗。
每次写作他都会将房子里所有的灯关掉,只开自己的台灯。而庄妍音就住他对面,自己关上房门开过灯,但被庄星宇痛骂门缝会漏光,影响了他创作。
后来爸爸似乎知道禁止不了她开灯,自己也无法说服她听话,便把家里线路改掉,在庄星宇的房间里格外安了一个电闸。
她的成长时代,对面台灯明亮,她独处在黑暗里。
也是这次,庄星宇新书在网上畅销,虚荣心作祟下自费了出版,甩给她文档让她帮忙校对,她没想答应的,但他给了特权,帮她改线路!
可惜她就因为这个膈应人的哥哥穿进了书里,难道她真的是过劳死了?
她原本把每个月的生活费省吃俭用存好了,斥这笔巨资请了律师,大学一毕业就起诉她爸爸私自继承外公的房子。
力不能及时,就挑准时机伺机而动。
就差两年啊!
庄振羡手掌宽大,揉在脑袋上暖暖的。
庄妍音虽然觉得这个爹也是个人渣,但好歹他对女儿是真的好。
莹春一时之间被禁卫围困,已知不妙,一开始还在辩解,直到庄振羡暴戾出手,她才不敢作声了。
“难道要朕上重刑你才肯说?”
谁不知道他的厉害,开玩笑一样。
莹春抖着肩膀:“奴奴婢的确是,是受了姚贵妃指使……”
她被逼着说出了当年庄妍音惨死的真相,一切都是姚氏的策划,当然,那年还有两个后妃帮凶,但这五年里早被姚氏争宠上位干掉了,她们还一起将沈氏诬陷送入了冷宫。
这次也是姚氏要取血作法害她。
莹春瞥见李召义,眼眸一亮,正要供出他时,庄妍音恼哼道:“去把你的恶主请到这来!”她交代李召义,“李天师,劳烦你去姚贵妃殿中找这巫蛊的证据,想必难不倒你。”
李召义见她果真在保他,忙同莹春去了。
庄妍音示意康礼跟过去。
不出意外,再回来时康礼说莹春在途中坠楼了。是她畏罪想逃,李召义去捉,这才害她坠楼。
庄妍音知道这是李召义杀人灭口。
她虽然觉得在古代人命太过轻贱,但莹春落在庄振羡手里会死得更惨。
而她刚刚制止莹春供出李召义,是怕李召义供出她今日在殿上装神弄鬼,要知道庄振羡的爱女是从来不会欺骗他的。
姚氏来时鬓发都是乱的,一来就哭是贱婢擅作主张害她,她全然蒙在鼓里。
而庄妍音也甚是好奇,姚氏竟然只字不提李召义。她细想间又似乎懂了些,李召义怕是用什么威胁到了姚氏,大抵是她的软肋。
不是子嗣,便是家族。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手底下的奴才竟敢做出这等欺瞒主上,大逆不道之事!”她梨花带雨,泪光里那抹幽怨一闪即逝,哭道,“公主,臣妾让你受苦了,臣妾管教不严,对不住你啊!我给你磕头!”
白嫩的额头在坚硬的地面顷刻磕破。
庄妍音无动于衷。
姚氏心里只有浓烈的怨恨,她竟然被一个十岁小儿算计了!
在大殿上不按她套路出牌时她就该有所警觉,是她太信李召义这个江湖术士的话!
一切都暴.露无遗,她了解庄振羡,谋害她最爱的女儿,她今日的下场轻则毒酒重则极刑。
李召义顺利在她房中找到证据,天杀的,那些都是他给的啊!
李召义押她来时叹道:“所有的事公主都已经知晓了,她死过一次,什么都看得清楚,贵妃娘娘,你莫再挣扎,好在贫道没有参与你的事,也不至于重刑之下供出六殿下谋害襁褓婴儿。”
姚氏原本还诧异前一句,听完才懂他是在要挟她啊。
她儿子无心犯的罪,那襁褓婴儿就是十三皇子。
那年事情已久远,但确实是李召义撞见了那一幕。
姚氏恨透了李召义,也恨透了庄妍音,但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禁卫扒扯她衣衫,欲要查找到她取血的伤口。
她鬓发被扯得蓬乱,恼喝:“我乃皇上的贵妃……”但无人再将她当做贵妃,庄振羡搂着那个乡巴佬,父女俩始终冷冰冰地睨着她。
“皇上,在贵妃足下找到了伤口!”
庄振羡眸色几度变化,瞅着姚氏此刻衣衫不整下那一身媚骨,回想起她侍奉的日夜与她生下的那一双儿女,心有不忍,但又想起那些痛失爱女的日夜,和女儿把眼泪哭进他脖子里时的委屈。
他终是理智挥手:“毒妇姚氏,贬为庶人,腰斩处死。”
这话把庄妍音吓抖了。
她没想到庄振羡会这么严酷地对待为自己生儿育女过的女人。想开口让庄振羡改个刑法,话到嘴边才想起不能暴.露了人设。
公主本尊现在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让姚氏死得轻松点?
她把脸埋在庄振羡腰间哭:“可怜我在宫外受苦整整五年才报仇呜呜!我那年死得太惨了呜呜呜。”
姚氏被拖了下去。
她道:“父皇,我要留她几日,我要出够气!”
为姚氏留的这几日,如果姚氏够聪明就知道自行了断,以避开这么严酷的死法。
她并非是个古人,接受不了这种刑法,只能做到这里了。
庄振羡答应了她,让她回宫好生休息。
庄妍音擦干眼泪,扭头瞅着那破落的偏殿。
“来都来了,我去看看我母妃吧。”
她撒开庄振羡的手就往里走,却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扭头吩咐康礼:“今日多谢天师,好好护送天师回去歇着,再挑几件好东西赏给天师。”
康礼与她交汇一个眼神,颔首应是,领了李召义下去。
快到地方,李召义忙道:“公公不必再送,贫道马上便到了。”
康礼虽才二十几岁,瞧着单薄斯文,却是稳重的,笑吟吟道:“不差这一步。”
李召义便随他跟着,待踏入自己庭院中也没发觉任何异常,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推门入内,却见荣兰和荣荷两个陌生的面孔,而他那个平日里被他囚禁玩虐的徒弟也立在她们中间幽怨瞪着他。他暗道不妙,但后路已被笑吟吟的康礼堵死。
处理一个道士,康礼几个人还是游刃有余的,毕竟公主早让他们做了周祥的布置。
待殿中再瞧不出任何痕迹,康礼一个眼神授意下,李召义的徒弟单阳秋拿起那道士外袍便往外吆喝起康礼交代的话。
“我师父原地爆炸啦,师父他羽化啦!”
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旁人,就凭李召义在民间害死的那几条人命,庄妍音又怎么会再放这样的人出去作恶呢。
第9章
与此同时,庄妍音命太监打开沈氏房门上的铁锁,阴冷潮湿的霉气迎面扑来。
殿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瞧不清。
庄妍音让宫女提灯过来。
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一张床。而沈氏正蜷缩在床榻上,早听到了声响,但她似乎行动不便。
庄妍音难免觉得她可怜。
沈氏一点点侧过身子,转过头来。
庄妍音却愕然睁大双眸,错愕在原地,滚烫的热意瞬间涌上眼眶,她下意识脱口喊了一声“妈”。
榻上的沈氏跟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沈氏倒是没有听清楚她喊了什么,只觉得是自己吓到了她,连忙整理耳鬓垂下的头发。
这几日来,她每日饭菜有了改善,冷宫消息闭塞,她不清楚为何饭菜会突然变好起来。
她待在这里已有三年多了,这三年多里她没有帝王的眷顾,失去唯一的女儿,早已没有活的念头。只是每次朝阳升起时,阳光透过窗缝落在手背上,她竟然唯一贪恋这一份暖意。
活着,真难。
姚氏时常会来冷宫羞辱她,因为整个皇宫里姚氏最恨的便是她了,是她比姚氏早有孕五个月,抢先诞下皇上的第一个子嗣。每次面对姚氏的羞辱,她都屈辱得想自尽全了颜面,但明明又知道是姚氏害死了她女儿,她便不想死了,想撑着一口气看姚氏遭报应。
直到今日,莹春带刀欲划破她手腕取血,她与莹春挣扎厮打,莹春恼羞道“过了今夜,你女儿才算是真正死了”。她错愕的瞬间里,莹春被闯入的侍卫带走,外头是庄振羡的声音,她想出去一探究竟,却昏倒在了榻上。
长期的粗滥饮食让她没有力气与精气,直到此刻望着殿中五官精巧的娃娃也抬不动腿下地行礼。
庄振羡后脚便踏入了屋中。
他人高大,龙袍加身,一身贵气无与伦比,抬起宽袖将庄妍音罩在身前。瞥到沈氏,皱了皱眉,也没料到昔日的美人如今已经这般病弱潦草了。
庄妍音努力眨眼,将眼泪逼回去。
不能激动。
不能暴.露。
但是她真的太高兴了!
她走到沈氏床前,沈氏终于吃力地朝庄振羡与她行着礼。
“罪妇沈氏拜见皇上,拜见公主。”
身处冷宫里,沈氏一头发髻仍旧梳得整整齐齐,眉眼间也是恬静恭顺。
庄妍音拉起她手背,瞧见上头划破的刀口,压着声音里的颤抖:“你知道我是公主?”
“皇上目光慈爱,您服饰亦是公主的身份。”
“你见过有我这么黑的公主吗?”庄妍音笑起来,但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她拉了拉沈氏的手,“母妃,我来接你回宫了。”
她扭头瞅着庄振羡:“把她接回鸾梧宫养着吧?”
庄振羡颔首,都依她。
沈氏在为她那句母妃震惊,不可置信望着她脸,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刻进脑海里,与从前那个顽劣的女儿对上号,但两个人怎么都不是同一个人。
庄振羡见她这么失分寸,正要开口,向狄已眼尖地笑道:“娘娘,这就是妍公主,上苍庇佑,她投生回来了。”
沈氏嗫嚅着双唇,有许多话问,却都迂回在喉咙里,化作了一声哽咽。
她也不知拿来的力气,紧紧将庄妍音搂在了怀里,脸颊不住贴着她头顶两个可爱的小发髻。
庄妍音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敢偷偷流眼泪。
回到鸾梧宫,康礼最先迎上来,要为庄妍音禀报李召义的事,庄妍音已先命令他们:“备热水,我母妃要沐浴,再去宣太医来!”
初九与颜舟闻讯赶来,见她带回了沈氏,颜舟忙上前道:“公主,可有用得到奴的地方……”
他挡了路,庄妍音急喝一声“退下”,目中再无旁人,牵着沈氏往浴室走。
沈氏沐浴干净,稍显倦态,双目却温柔慈爱。
她端坐在镜前,方才向狄在回宫的路上已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现在有许多话要问女儿,也有太多话想同女儿讲。
可当看见庄妍音脖子与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肤色,想起她这些年在宫外受的苦,便已泪先流。
庄妍音很想与这个跟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亲近,但只能端着一脸的神态自若,稍稍动了下情,便端起糕点吃。
见沈氏一直流泪凝望她,她把盘子递到沈氏身前:“吃吗?”
沈氏摇头,眼里淌着泪,唇边凝着笑。
她目光温柔流淌在庄妍音身上,见她唇角沾了糕点,捏起绣帕为她擦掉。
“妍妍从前不爱吃梅花香饼的,说太甜。”
庄妍音心下微怔,见沈氏仍是温柔含笑望着她,便知道这不是试探。
嘴里塞着东西,她含糊道:“也不瞧瞧现下什么时辰了,我都饿了,我本该是及笄的年岁,却长得这般矮瘦,不多吃点怎么长个儿。”
又用稚嫩的童声说道:“若不是瞧你可怜,我怎会将你从冷宫带出来。”
沈氏一点也不嫌她没规矩,仍笑吟吟地,视线始终流连在她身上。
庄妍音假装不要她擦嘴,退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腿还短,在半空晃荡。她边吃边嘟嘴道:“你可别觉得我一时心软便还如从前那般管束我啊,我如今已是大人了。”
沈氏忍俊不禁,螓首低垂,用帕掩笑。
庄妍音发现即便沈氏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足面色蜡黄,也丝毫不影响她温柔娴雅的美。
明明有个这么温柔的娘,为什么女儿这么跋扈没良心?
庄振羡这基因也太强大了吧!
庄妍音把糕点放下,擦擦手:“太晚了,我困了,你也休息吧。”
“妍妍……”沈氏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