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着头瞧,什么都瞅不着才披着被子下来看看,就是她想要的,是一碗清粥,适合当早餐。
她也没客气,简单洗漱后过来将粥喝下,没事做,困好像也不困,索性坐在桌前批折子,边批边想,太子殿下会怎么问三殿下?
*
虞容一出门便瞧见了南风准备的轿子,大概是姬玉这几日都坐,怕今儿也喊,临时绸缪来不及,提前搁在一边。
他想了想,没有拒绝,矮下身子钻了进去,叫六个人抬着稳稳行在红砖青瓦的小道上,不多时便到了风华宫。
今儿来的早,和平时错了一刻钟左右,本不该再相遇,然而轿子刚走过,后脚便传来另一行人匆匆赶来的动静。
虞容挥挥手,轿子停了下来,他什么话都没说,静静等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自来熟的钻了进来。
兴许是太早,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虞竹衣襟的扣子还没扣好,一进来便努力扭着身子想背对着他扣上。
轿子本来就不大,坐两个人挤,他又霸占了中间的位子,虞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当他的面扣。
虞容望着那精致的盘结,没说话,也没让位置,十五岁的少年自己察觉到气氛诡异,先一步开口,“皇兄今日怎么这么早?”
虞容挑了挑秀眉,“怎么?本宫就不能起早了?”
虞竹连忙解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好少见……”
他很快意识到这样有点像说皇兄懒,起早的次数少,赶忙弥补,“皇兄公务繁忙,昨夜定是累了一夜,今天能这么早起已实属难得……”
虞容指头绕着垂下来的衣妗,心说昨天确实累了一夜,但不是为了公务,是私事。
“皇兄别误会……”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说了错话,还想补救,被皇兄打断。
没有铺垫,也没有事先预兆,直接问他,“长修,五年前,你为什么要欺负长白?”
长修是他的字。
虞竹一愣,第一反应是皇兄在兴师问罪,第二反应是这应该是个说明缘由的好机会?
可那些话太过羞耻,就像小时候做的糗事,叫人根本开不了口。
头顶再度传来冷嗤,“你不说本宫也知道,无非是欺负长白没了母后,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罢了。”
激将法起了作用,虞竹本能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虞容眯了眯长眸,“那是怎样?”
虞竹一噎,有一瞬间觉得今儿皇兄不太一样,变得咄咄逼人,比平时强势。
那是一种叫他察觉到压力,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认真想了想后果,如果不说的话,可能错过这次机会,再也没有时机讲,更有可能惹皇兄生气,关系又回到从前。
虞竹深思熟虑一番后,妥协了,“皇兄还不知道吧,长白经常在背后抱怨,嫌皇兄管的严,他烦,有一次他喝醉酒,说要是跟我换换,没有皇兄就好了。”
“我一时气不过,觉得他不知好歹,就……”
就打了他,前脚刚揍完,后脚就挨了更狠的。
他讲完心里略微有些忐忑,抬眼去看身旁的人,皇兄面上还跟一开始似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心情好,还是差,只手里的动作顿住,说明他听了进去,听进去了又没有表示,倒叫他更不安起来。
过了许久许久,才听到皇兄道:“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他扭头,刚要细瞧皇兄,轿子忽而落了下来,到了地方,皇兄扶着窗框站起,躬着身子先一步离开,他只好跟着。
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极是耀眼的人,看着他和皇奶奶交谈自如,应付诸多娘娘的为难也轻轻松松,没逗留多久便出门去了金銮殿。
虞竹一双如墨似的瞳子微微黯然。
还没有说知道了之后呢?
是怪他,还是不怪了?
怪肯定还是怪的吧?毕竟打了他的亲弟弟。
虞竹一双秀眉死死拧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也许该找个机会好好的上门赔罪?认真请皇兄责罚自己,将这事揭过,彼时不留间隙?
正好再过不久就是皇兄的生辰,他好好表现便是。
他还在思考皇兄生辰该送什么,肩膀忽而被人拍了一下,歪头瞧了瞧,是虞松。
他用眼神示意虞松,‘做什么?’
虞松大拇指朝外拐,叫他去外面说。
俩人偷偷的朝后退了退,因着慈宁宫这会儿人多,前面又有百花争艳的嫔妃们挡着,没人留意他俩,让他俩顺利的去了一处无人的廊下。
虞松搂着他,做贼心虚一样小声道:“我打听到了,今儿皇兄会在玉满楼宴请商户们,只要咱们做些手脚,即便破坏不了,皇兄也要走些歪路。”
他朝虞竹眨了眨一边的眼睛,“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干?”
虞竹全程心不在焉,“过段时日皇兄生辰,你说我送什么好呢?”
???
虞松忍不住用拳头锤了他一下,“送什么礼,去搞破坏啊,这多好的机会。”
“皇兄会喜欢什么?”
“皇兄跟父皇保证过,三日内叫一千万的捐款筹齐,咱们这时候插手,只要拖一拖时间,让皇兄今日之内完不成,皇兄在父皇那里还有信任吗?没有了,只要父皇不信皇兄,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送玉你觉得怎么样?”虞竹捏着下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玉配皇兄。”
叫皇兄先看到他的诚意,再负荆请罪。
虞松:“……”
走火入魔了?
第80章 会有酸味 哈哈哈哈。
虞松最终也没能说服虞竹, 还叫他完完全全忽略一把,气得狠摔了长袖离开。
虞竹颇是莫名其妙。
根本没弄明白他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生气?
全程都在走神,什么都没听着, 现下望着虞松的背影,一脸的迷茫。
他很快敛下心思,继续想给皇兄送礼物的事。
玉是敲定了,什么形状的, 图案等等还需细细琢磨。
*
虞容已经到了金銮殿, 和平时差不多, 今儿的早朝谈论的还是前几天没处理的那几件事。
为什么没解决,因为没钱, 都在等那一千万两, 他答应今儿晚间奉上,这事才算完, 又论了些七七八八的小事,父皇突然提起一个人的名字。
“文贤王爱卿们可还记得?”这话看似是对着众人说的,实则望着他。
“他死了,尸首和二十万大军也即将回京。”
虞容脑子里‘轰隆’一声, 像是被雷击过似的,整个人惊异的抬眸, 瞧向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人。
文贤王死了?
那个挑唆妃嫔给母后下药的文贤王死了?
那个人那么狡猾, 事发后立刻逃出京城, 带着人一路北上,跑到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朝廷多次派人攻打都没成功,反而损兵折将,他居然死了?
怎么可能?
父皇凝视着他, 微微点了点,目光很是坚定。
虞容有些迟疑。
所以那个人是真的死了?
母后的仇得报?虽然晚了很多年,但那人的确罪有应得,遭了报应,无端而死。
不,应该说是父皇做的手脚。
几年前他疯了似的凑钱为大顺招兵买马打仗,几乎有些魔怔,父皇看不下去,便说这事交给他,皇后是他的妻子,报仇也该由他报。
这些年父皇攻打文贤王的动静越来越小,他都以为没希望了,竟叫父皇成功了?
虞容还处在震惊中,早朝如何散的都记不得,只晓得有意识后他已经本能的走出大殿,在往东宫行,南风瞧他脚步散漫,小心的凑过来问:“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太子殿下自肩上担起重担开始,便从来没这么失魂落魄过,像是遭受了打击一般,又像是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回头瞅他,“母后去了多久了?”
南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有五年了。”
太子殿下点头,“五年了,五年……”
他目光朦胧,“这么久,久到我以为已经几十年过去,母后的仇终于报了。”
声音里渐渐地上了些喜色,“文贤王死了,我母后能瞑目了。”
南风面色也有些崩塌,往日里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出现了喜悦,“恭喜殿下多年夙愿成真。”
他在没跟太子殿下之前,一直被皇后娘娘攥在手里调.教,对她自然是有感情的,那是个善良的人,总会不自觉的照顾彼时尚且年幼的他。
所以他这句恭喜不仅对着殿下说,也对着皇后娘娘,亦是对着自己。
“殿下,”他比太子殿下还多了一份理智,适时问:“现下是去皇陵祭拜皇后娘娘?还是去玉满楼?”
虞容微微顿了一下,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去皇陵,把这个消息告诉母后,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先办了紧急的事。
“去玉满楼。”
*
玉满楼今儿很热闹,几乎京城所有有钱的主都一股脑筹齐,有玉商、珠宝商、茶商、盐商、丝绸商,林林总总百来人,挑了个最大的院子,好些人挤一个桌子,摆了十来桌才勉勉强强坐下。
不敢来晚,一大清早就到了地方,本以为已经很勤快,结果有人更过分,五更人就在了,生怕怠慢了。
没法子,那是朝廷的召令,皇榜一贴,有眼睛的哪个敢当做没瞧着,不仅如此,还要恭恭敬敬的接见。
其实是想讨好传说中的太子殿下,要知道平时这样的人物他们是不可能见着的,如果能给他留个印象,亦或是叫他看中,那以后荣华富贵,王权霸业还远吗?
但他们嘴上不会这么说,私底下还要大肆数落一番朝廷的做为,好叫旁人打心眼里觉得朝廷这事干的不对。
就像买一件上好的玉,只有一块,大家说了这块玉的缺点,让买的人少了,到自己腰包的几率不就大了吗?
每个人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事先忽悠其他人最好不来,其实一个起的比一个早。
往那一坐什么情况一目了然,众人大眼瞪小眼,暗暗讽刺对方老奸巨猾,一边不忘打听大家捐多少?
“捐个十万不就得了?”
又开始了,骗大家少捐点,自己到时候私底下出把力,瞬间便如鹤立鸡群一般出众。
“十万会不会太少了?”
“那十五万?”
“咱们每年有多少盈利,你当人家不知道吗?捐十五万,你也拿得出手?”
“今年不是收成不好吗?最多二十万,不能再多了。”
“二十万可以了,咱们打个商量,全都二十万,这么多人呢,二十万不少了。”
“一来就二十万不妥,万一以为咱们很有钱,狮子大张口怎么办?”
“那先十万,再慢慢加?”
“可行。”
几乎他们前脚虚情假意刚商量好,后脚便听得外头有尖利的声音高喊。
“太子殿下贵驾!”
众人连忙就地跪成一团,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尊贵的人,不懂得规矩,东跪一个,西跪一个,还有人抬着脑袋想一观凤姿,叫大太监拂尘扫了一把,赶忙低下头去,只能瞧见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待有人说话,叫他们起来时偷眼一瞧,太子殿下坐在首位的屏风后,什么也瞅不见,只晓得身形修长高挑,面如白玉,绝对是个俊美少年,声音也干净。
“大家无需拘束,都坐吧。”
他端了酒,率先给自己倒上,“想来诸位也该晓得本宫所为何事?本宫也不废话,近来天灾人祸多,朝廷国库空虚,恰逢边疆有难,不得已向各位借上一力。”
酒漫到了杯子的边缘他才住手,“是自愿的,捐多捐少都是心意,各位自便。”
虞容端了酒杯,“本宫先敬各位一杯。”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晓得这会儿该说什么?只端着酒杯跟着喝。
虞容一杯见底,扬杯给众人瞧过方放下,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微微倾斜,望向左手边的第一人,隔着一层屏风,那人瞧不见他的视线,旁的人倒是注意到了,拼命咳嗽示意,那人才反应过来。
“草民愿捐十万两。”
和商量好的一样。
众人小心朝屏风后看去,太子殿下稳稳端坐着,一动不动,似乎在认真倾听。
也不晓得有没有嫌钱少?
很快第二个报了数,也是十万两,第三个耍了个滑头,十二万两。
大家一边在心里骂他叛徒,一边加价,后面都是十二万两。
那个耍滑头的还想再加,光明正大的讨好太子殿下,但是还没伸头就被众人摁了下去。
捐款捐到一半,外头突然来人,在随从跟前说了几句话,随从又凑过去,跟太子殿下讲了两句,太子殿下扬手,示意他们暂停一下,忽而便从屏风后走出,众人赶忙低头,不敢看。
方才那个被扫一把的人吓的尿都快出来了,一直担心犯了忌讳,他们当然不敢作死。
等瞧不见那抹黑色身影,才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猜测这一出是作甚?
会不会是不满意?
大家犹豫片刻,有胆大的带头,偷偷的朝门口挪了挪,假装看风景,观赏花草,实则偷听外面的谈话。
先是太子殿下的声音传来,隔着一层半高的墙,听不太真切,“什么事?”
又一个声音道,“殿下,是这样的,外地的富商们听说朝廷需要,也带了银钱过来,说要捐钱给朝廷出一份力。”
太子殿下轻嗤,“他们倒是聪明,叫他们赶上了,父皇说了,此次捐款事关重大,投钱便是在帮朝廷,是大顺的恩人,头魁者父皇重重有赏,天大的好处等着他们。”
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