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七月份,树枝怎么也不应该是光秃秃的才对,难不成是今天雨下得太大了,把树叶都给打下去了?
裴泠泠瞪大了眼睛,试图透过窗帘看清窗外树枝的全貌。隐约间似乎是有风吹过,光裸的树枝被风吹得抖动了一下,但那抖动的角度又很是奇怪,像是某种柔软的肢体伸张了一下。
这个想法刚一产生,裴泠泠就僵住了,她想起了青铜像的扭曲姿态,想起了蛋里畸形怪婴的身体。又或者是一大团盘在一起的蛇。
是她产生幻觉了吗?还是说她现在是在做梦?
她死死地盯着树枝的剪影,又发现那些交错着的树枝不动了,安安静静地就好像她之前看见的都只是错觉而已。
裴泠泠屏息侧躺在床上,感官因为紧张被无限放大,她不自觉地开始听外面的声音。今天下过雨,外面不知哪里积了水,砸出滴滴答答的轻响,又或许,谁家的空调管子坏了,这只是单纯的空调水。
四周很安静,是那种后半夜才会有的安静,现在不算晚,平时的这个点儿,楼角的麻将馆应该刚开始热火朝天,但是今天,裴泠泠既没听到搓麻将的声音,也没听到大妈大爷大声说话的声音。
这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恍惚间,觉得窗外的树枝好像离她更近了一点儿,枝条的剪影打在了她的被褥上,像无数条蠕动的蛇将她盘住。
裴泠泠不可抑制地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恶心感,她想坐起来把灯打开,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动不了了!
在这一瞬间,她非常肯定,自己一定是睡着了,现在这种情况是鬼压床,或者说,她
做梦梦见自己正在经历鬼压床。
就算知道这是梦,裴泠泠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恐惧的心情。背后的黄晓玉安静得有些过分,连均匀的呼吸声都停止了,裴泠泠怀疑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床边似乎是站了一个人,她是侧躺着背对着床边的,根本看不到背后的景象,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一道影子立在她的背后,靠她非常近,她甚至能从那东西身上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意,和某种腥味,那似乎是......血的味道!
一个冰冷、黏湿的东西冷不丁碰到了她的后勃颈。那触感很奇怪,湿漉漉的、软囔囔的,让她联想到了死猪肉......或者是触手。
不对!应该是蛇!
那东西就像有生命一般,伏在了她的后勃颈上,接着,顺着她的脖子一点点往她脸上爬。裴泠泠头皮都炸了,她感觉到了一阵冰冷的恶心感,但是她动弹不了,也没办法反抗。
下一刻,滑腻的前端从她的脖子上饶了过来,顺着她的脸,戳在了她的唇角。
那东西在往她嘴里钻!
裴泠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的余光瞥见,那往她嘴里钻的东西正是那蜷缩在蛋壳里的奇怪小婴儿,人面蛇身,婴儿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它微微仰首,向外凸起的眼睛正好和裴泠泠对视上。
它好像阴森地笑了一下。
裴泠泠都吓懵了,她紧紧地闭着嘴,但效果并不大,婴儿的头很快蹭开了她的嘴唇,抵在了她的门牙上,她现在动不了,牙并不是处于咬合的状态,那怪异的婴儿很快找到了入口,从她的牙缝间探入了她的口腔,压上了她的舌头。
滑腻、冰冷,带着腥臭和微微的血腥味,那东西根本不顾裴泠泠的意愿,顺着她的喉咙就伸进了她的食道,它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里钻着。
裴泠泠开始生理性地想呕吐,可是她动不了,那种恶心的感觉就憋在了喉咙里。
很快就它整个钻进了她的嘴里,顺着食道滑入了她的胃里。这过程看似很快,却又慢得让人绝望,当最后一截蛇尾消失在她的喉咙深处时,裴泠泠彻底崩溃了。
口腔里空空荡荡的,但是那种血腥的恶臭却久久没办法散去,她想吐,又僵硬
地躺在那里动弹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踉跄着下床,扶着墙开始剧烈地干呕。在这一瞬间,周围的气氛像是突然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打破了一般,那种异样的寂静诡异感消失了,世界仿佛又进入了正常的轨道。
黄晓玉被裴泠泠的声音惊醒了,她吓得坐了起来:“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茫然。
裴泠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干呕,不一会儿,她就把胃里的酸水全吐出来了。
黄晓玉打开了卧室的灯,她快步走到裴泠泠旁边:“你怎么了?吃坏东西了?要不要去医院?”
裴泠泠艰难地摆了摆手,黄晓玉小心翼翼地扶着裴泠泠去了卫生间。
好半晌,裴泠泠才从卫生间出来,脸色很难看。
“你到底怎么了?”
裴泠泠不答反问:“现在几点?”
“四点半啊。”
裴泠泠皱着眉,看来她刚刚真的是在做梦了,她们躺上床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在她的印象里,她应该没躺那么久。
她竟然会做那么恶心的梦......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那枚蛋里的婴儿钻进了我的嘴里。”
黄晓玉沉默了,她看了裴泠泠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到客厅把灯打开,又来到杂货柜旁,把那个快递箱子拽了出来,她伸手在里面掏了掏,很快就把玻璃罐子掏了出来。只见,透明的玻璃罐子里,装着满满的褐色澄澈液体,液体里面的蛋已经碎成了两截,原本蜷缩在蛋里的畸形婴儿不翼而飞。
第3章
空气在这一瞬间安静了,裴泠泠和黄晓玉默默地对视了几秒,裴泠泠突然转身冲进了卫生间,接着就从里面传来了剧烈的呕吐声和抽水马桶的哗哗声。
黄晓玉拿着手里空荡荡的玻璃罐子,显得有几分茫然。
许久之后,裴泠泠才跌跌撞撞地从卫生间里出来。
黄晓玉正拿着手机在屏幕上划拉着,玻璃罐子被放到了茶几上,她见裴泠泠出来,把手机递到了她面前,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图片,是裴泠泠发给黄晓玉的那张照片。
她倒还挺有逻辑性:“这张图还在,说明不是我们产生了集体幻觉,那枚蛋里的婴儿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
裴泠泠的呼吸很急促,好半天才缓过来:“我刚刚把昨天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没看见那东西。”
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些违背常识了,黄晓玉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你也别太紧张了,一个梦而已......说不定你梦游的时候把蛋里的东西给、给扔了吧。”
她其实想说,说不定是梦游的时候给吃了,话到嘴边又改口了,她怕刺激到裴泠泠。
毕竟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科学的,真到这种时候,黄晓玉还是很自然地率先往合理的方向去想。
“我没有梦游的习惯......”裴泠泠摇头。
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她没想到蛋里的畸形婴儿真的会消失……
难不成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可是怎么可能?那种畸形的怪异东西怎么可能自己主动爬进她的嘴里?它难道真的是活的?
黄晓玉也不知道该现在该怎么办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恶心算吗?”
黄晓玉没马上接话,她把玻璃罐子的盖子拧了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皱起了眉头:“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罐子里的液体有点儿像什么东西分泌出的粘液。”
说着,她从厨房拿了个小盆过来,把玻璃罐子里的东西倒进了小盆里。
“啪叽”一声,那瓶褐色的透明液体像一块软乎的果冻一般砸在了小盆里。
破碎的蛋壳像是长在了“果冻”内部,随着“果冻”一起
砸进了盆里。
裴泠泠和黄晓玉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这到底是什么?”裴泠泠的声音有些抖。
黄晓玉没马上回答,她从茶几上的水果篮里拔出了水果刀,深吸了一口气,用刀尖儿在那团褐色的“果冻”上戳了一下,水果刀很锋利,立马在光滑的“果冻”表面切出了一道小口子。
一股奇异的恶臭散发了出来,不一会儿,从那处小口子里渗出了黑褐色的液体,像积攒了多年的陈旧血液。
黄晓玉吓得一哆嗦:“这是什么?这东西是活着的?”
裴泠泠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止了,许久之后,她才开口:“这味道我闻过。”
黄晓玉疑惑地看向裴泠泠。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在锦祥小区住的时候,总能隐约闻到奇怪的臭味,但是很淡,而且若隐若现的,所以我没当回事。”
黄晓玉艰难地咽了口吐沫:“你不会要告诉我那个臭味就是这个味道吧?”
裴泠泠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味道。”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黄晓玉骂了声娘:“不会真的闹鬼了吧?”
裴泠泠回答不上来,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她闻到的臭味真的和她在刘婆婆家闻到的臭味是同一种的话,这快递的确是和刘婆婆有关系的。
但是,这些发生的事情未免也太不科学了吧......
到底是谁寄给她的,寄给她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是让她帮忙报仇?
类似于那种冤死后伸冤的故事?
这一刻,裴泠泠第一次对自己根深蒂固的观念产生了怀疑,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那种东西,那种用科学完全没办法解释的东西?
黄晓玉突然惊叫了一声,裴泠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地上的小盆,里面的那团褐色的果冻状液体竟然自己动了,它疯狂地抖动着,从边缘开始分裂,分裂出无数条细长的枝条,从各个边缘向外攀爬,像一只流体的巨大菌类,它很快就从小盆里涌了出来。
裴泠泠只觉头皮一炸,整个人都麻了,那玩意儿看起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黄晓玉吓得把手里的水果刀都给抖掉了,裴泠泠也吓得不轻,俩人下意识往后退,缩在了沙发旁的角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果冻
”在地上疯狂地蠕动、抽搐了一阵,突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一软,漏尽了地板的缝隙里彻底消失了。
裴泠泠和黄晓玉还处于那种紧张至极的状态没办法彻底缓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裴泠泠率先开口了:“刚刚你看到了吧。”
黄晓玉点了点头:“不是幻觉。”
她又“啪”地给了裴泠泠一巴掌:“疼吗?”
“疼。”
黄晓玉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也不是在做梦了。”
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逃走了,不清楚逃到了哪去,也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回来。
黄晓玉转头看了裴泠泠一眼,眼底是强制压下的震惊,她说:“我觉得我们得重新来捋一捋这件事了。”
......
黄晓玉和裴泠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空气里充满了湿润的热浪,但是她们没有一个人觉得热,甚至从心底冒出一种莫名的阴寒感。
黄晓玉摸着下巴:“我们现在先把常识抛开,来认真地讨论一下这件事。”
裴泠泠现在还处于一种当局者迷的状态,加上胃里翻涌着的恶心,她脑子乱得厉害:“怎么叫抛开常识?”
“这样……”黄晓玉干脆把话接了过去:“我先来说说我的想法,你要是觉得不对的就补充……一开始的异常是你的前房东刘婆婆,假设抛弃常识,你可能真的和一个死人生活了大半年。这事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房子构造巧妙,天然就能达到尸身不腐的奇效,但如果是这样,刘婆婆的尸体应该一直不腐才对,没道理过了这么久了,突然被人发现严重腐烂;第二种可能就是比较反常识的了,刘婆婆虽然死了,但外表看着依旧和常人无异,能正常生活,不知道出现了什么契机刺激到了她,使得这种表象被打破了,大家立马发现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裴泠泠点了点头,没提出反对的意见。
“然后就是你昨天下午收到的这个快递,寄件人,没写清楚,但寄件地址是锦祥小区,你收到件的同时,那边传出了刘婆婆死亡的消息,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我都不相信。当然,本来也可能真的只是巧合的,但你刚刚也说了,那团奇怪的“果冻”散发出来的恶臭和你
在刘婆婆家闻到的一模一样,这是一条有力地证据,证明快递和刘婆婆有关。”
“所以到底是谁寄给我的?难道是刘婆婆?”裴泠泠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我们继续抛开常识来看,有没有可能,给你寄快递的根本就不是人。”
这话一出口,俩人都默了默,可怖的森冷感在呼吸间缓缓流淌。
黄晓玉继续说:“不管他是什么,他想要做什么,他都一定是有一个目的的。”
“目的就是让人面蛇身的婴儿钻进我的胃里?”
“也不失为一个可能,总之,在我看来,我们只要帮他达成了目的,就不会再被纠缠了,要是真的是非科学的,无非也就是那几样,冤魂找人帮忙报仇啊,冤魂找人帮忙实现愿望这些,能帮到的尽量帮……我想的是,咱们把那个青铜像带到警局去,如果是人为的,让警察叔叔帮忙看看这快递是不是什么恐吓信之类的东西。”
裴泠泠点头:“有道理。我之前还有些犹豫,把这个东西带去警局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现在看来,确实非常有必要。”
讨论完毕,黄晓玉和裴泠泠都长舒了一口气。
裴泠泠出言调侃:“竟然还真用违反常识的方法正儿八经地讨论了一番。”
“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吗?所有正常情况都不合理的时候,就算剩下的可能不正常,它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了……而且,刚刚那东西我们可都亲眼看见了。”
......
后面的时间,裴泠泠和黄晓玉都没有继续睡觉,非常真实地体验了一把,被吓得困意全无。
不多时,天就亮了,夏季的天本就亮得早,晨起的大爷们开始大声说话,不远处传来早点铺的吆喝声,一切如常,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事都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