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曦:“我知道了。谢采洲,你不用道歉。这几天,辛苦你。”
“你生气了吗?”谢采洲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
应曦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
她真没有生气。
一是,晏许人没有在这里,就算生气,也不该弄错方向。
只能说,谢采洲是客观意义上的导.火.索。
但从主观意义上来说,他确实也没做错什么。
第二是,谢采洲顶着自己被污名的可能性,也毫不犹豫站出来为她说了话、又做了许多事,还在学院老师那里出了把名。
这两本满是笔记的书,就是老师眼中、情圣人设标志。
谈资满满。
应曦早就听过、有人议论谢采洲保研手段不光彩。
这么一搞,好像显得他更加不光彩起来。
但他也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应曦知道谢采洲是为了挽回自己。
想到曾经,还说不上心动、感动之类,但也做不出恩将仇报之事。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停滞一瞬,谢采洲终于完全反应过来,眼中露出笑意。
霎时间,心情乌云转晴,整个人都像是发了光。
他上前一步,“我开车送你。”
应曦:“不用。”
谢采洲:“顺路,我也要回市里去拿点东西……:“我不回家,所以,不顺路。不用麻烦的。”
元旦小长假。
应曦在寝室里混过三天。
虽然,和杨珮菱关系还有点尴尬,但总比回家去面对徐慧丽来得好。
应曦本来觉得,自己就像大姑说那样,这么二十来年过去,早已经能体谅、能无视家人偏心。然而,到底是涵养功夫不到家,被徐慧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责骂之后,还了嘴。
但她不后悔。
从前,应曦总觉得,有些东西、别人不给也没什么,她不要就行。自己爱自己,每一天都为自己高兴而活着,足矣。
现在再想来,到底是走进了死胡同里。
越是漠视、反而越衬得心底重视,
因为怕失望,所以表面看起来什么都不要求、什么都不想要。
真正能让自己每一天都高兴的活法,是有什么,她就要说什么。
凭什么要忍气吞声?
凭什么红口白牙地、就要吃一通挂落?
她不要去英国留学,就要坦坦荡荡说出来。
她没有作弊,也要大大方方说。
应曦自己本来也很优秀,就算用应橙打击她,她也要落落大方地告诉徐慧丽,她没比应橙差什么。高考分数比应橙高,进了女少男多的理工科、哪怕不是江大王牌专业,也比艺术类来得有含金量。
没什么不可说的。
况且,总不能憋死自己吧。
只不过。
逞口舌之快之后,结局就是,放假不太好回家去了。
面对面说上几句之后,难免会吵架。
应曦懒得应付,干脆留在学校里复习。
正好,还能和陈亚亚一起每天去图书馆。沉下心来看书写题,时间就过得很快。
……
一转眼。
假期走到最后一天。
江城天气久违放晴,阳光正好,透过云层、暖洋洋地洒落下来。
气温却降到了零度以下。
新闻说,这是南方十年一遇的大寒潮。
但任凭外头天寒地冻,图书馆永远是暖气开足、灯光明亮,以保证莘莘学子们求学之路平坦顺利。
不知不觉。
晚上七点多。
应曦默默放下笔,抬头,觑了对面陈亚亚一眼。
想了想。
她轻轻拿起手机。
应曦:【去吃饭吗?】
陈亚亚点点头,站起身。
两人各自拿起外套围巾耳罩,裹得严严实实,走出图书馆。
当即,被冷风一吹,整个人都不自觉缩成一团,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陈亚亚不是江城本地人,便随口找了个话题,问道:“以前每年都这么冷吗?去年好像不怎么冷。”
应曦摇摇头,“没有,没这么冷。不过这里比较郊区,所以可能会比市中心更冷一点。市中心人多楼多车多,可能稍微好点。”
“真好。”
陈亚亚推了推眼镜,笑了笑,“毕业以后,我也要留在江城。”
玻璃镜片下,是不可忽视的野心勃勃。
应曦:“丫丫,你当然是没问题啦。”
无论陈亚亚跨考结果如何、或者说从事什么行业的工作,“江城大学”这个标志已经打在了她身上,名校本科,总归叫她会比其他人更加顺遂一些。
这样想来。
倏忽间,应曦好像就能稍微放下一点心结了——徐慧丽和应勇逼着她复读的心结。
不论原因是什么,过程有多痛苦。
至少,她确实成功考进来了。
应曦垂下眸子。
默默地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两个女生顶着冷空气,终于,走到二食堂门口。
“吃什么?”
话音未落。
应曦觉得头上有拉扯感,耳尖一凉。
耳套好像被人从后面摘走了。
她轻轻惊呼一声,蓦地回过头去。
两人身后,正站了个陌生女生,直愣愣盯着她、手上还拿着她的耳套。
看起来证据确凿。
应曦拧起眉,“你……”
食堂外,日光灯光线十分明亮。
女生个子挺高,几乎比陈亚亚还要高一个指节。天气这么冷,还穿着长靴配短裙,露出一小截腿,皮肤白得几乎能泛出莹光。细细端详,她脸上化了妆,但也能看出眉眼十分精致,不是平易近人、和善可亲那种气质。
和应橙那种艳丽大美人还不太一样。
这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却从上到下都有种冷艳美。
像一块冰,晶莹剔透模样。
气氛静默一瞬。
女孩冷着脸开口:“不认得了么,我是晏许。”
“……”
应曦敛起表情。
眼神瞬间凝结起来。
晏许和上次意外撞见时、很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没有谢采洲在,她不需要刻意让谁欢喜,自然收起了言笑晏晏,变回了自己本来模样。所以一下子没能认出来。
应曦没有多想。
目光落在晏许手中耳套上。
她语气淡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不可以把耳套还给我?”
晏许没动,上下打量她几眼。
声音听起来很是不解:“……难道谢采洲没有告诉你吗?”
听到这名字,应曦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
麻烦还是会找上门来。
真烦人。
她也不怵晏许,反问:“难道谢采洲没有告诉你,我们已经分手了,随便你有什么事都别来烦我吗?”
闻言,晏许竟然笑了笑。
“当然,为了你,他可是特地来警告我,如果我再找你麻烦,就要把我送出江城呢。应曦,你很得意吧?”
“……”
晏许挑了挑眉,“不过我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应该可以吧?”
话虽这么说。
语气里却是小姑娘不容拒绝的高傲和盛气凌人。
和谢采洲曾经那股气质,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应曦顿了顿,小声让陈亚亚先走。
两人转移到食堂楼上。
还是之前和杨珮菱说悄悄话那家面,同样位置。
应曦点了碗面,刷过校园卡,安安静静坐下,看向晏许。
“说吧。”
晏许靠在椅背上。
沉默一瞬。
她说:“我喜欢谢采洲五六年了。不对,我爱他五六年了。”
“抱歉,我没什么兴趣知道前男友的情史……”
晏许不理会她的拒绝,继续自顾自道:“是他先来招惹我的,那时候我都还没有成年。从小到大,第一个喜欢的男生就是他。”
“……”
“我们认识太多年,他真的样样都好。长得好、脑子好、为人仗义、出手大方,所有人都喜欢和他一起玩。除了对待感情不认真以外,找不到他任何缺点。”
晏许声音还是很冷。
偏偏,说起谢采洲时,竟然能品出一丝柔软味道来。
“他说我是晏少宇的妹妹,就是他妹妹,他不能对妹妹下手。我就看着他谈恋爱,一个两个三个,每个都谈得随便、不走心,逢场作戏一样。我知道他不爱任何人,所以没关系,可以慢慢来,等我长大。他一直都喜欢我这样的女生,腿长漂亮身材好。所以,我还可以更漂亮,来得及。”
应曦捏了捏鼻梁。
这种小女生柔软心思,她曾经也有过。
但是,谢采洲亲手杀死了它们。
在那个、他把她从锦洲都府赶出去的深夜,全数化成了泡影。
唯余烦腻与折磨。
恰好,面热气腾腾地被端了上来。
她拿起筷子,搅拌几下,慢吞吞夹一筷子、放进嘴里。
对面。
晏许还沉浸在回忆之中。
“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我知道来不及了。你不是谢采洲会喜欢的类型,甚至不是他会多看一眼的类型,你那么普通,个子不够高,也没有那么漂亮。但是他喜欢你。他居然愿意为你改变,在你们分手之后,他都没有再找下一任。”
“他以前和我哥哥说过,他要做属于中国的、最尖端的科技,所以放弃了出国的机会,一直留在江城。谈恋爱只是消遣。他的时间非常宝贵,不可能花费太多在女孩子身上。但是……他居然帮你写笔记、帮你买早饭、什么事都先想到你,凭什么?”
应曦随便听了一耳朵,都觉得十分无语。
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在你看来,抄笔记、买早饭就是真爱么?”
晏许语气变得有些凶狠:“你觉得我很可笑吗?我告诉你,谢采洲喜欢你什么,你以为是喜欢你么?不是的,他就是喜欢你不爱他!”
“……”
“你别沾沾自喜了,他就是这种人,你越是不爱他!他越是觉得你不一样!觉得你是个宝贝!今天就算不是你,是别人,他也会因为这种特别、疯狂迷恋上别人的!”
应曦:“……”
晏许还想再说。
倏忽间。
远处传来一声低吼:“晏许!”
应曦抬起眼。
不知何时,谢采洲竟然找来了食堂。
本来就是节假日,食堂里没什么人,他这么一出声,顿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谢采洲完全不以为意。
面无表情、直直朝两人方向走来。
见到他,晏许立马矮了气焰,整个人颇有些无措,“谢采洲,你怎么……”
“我怎么?我怎么知道你过来的么?晏许,我看你是把我的话都忘了。”
许是跑得太急。
谢采洲声音还有一点点呼吸急促的喘。
但这并不妨碍谢大少的气场。
一时之间,应曦仿佛重新见到了初见时那个谢采洲。不是他缠上她时,而是在应橙那个饭局上、坐在角落里,那一侧目的初见。
他宛如神祇,高高在上又不可一世。
通身都是高不可攀的矜贵气,仿佛和谁说话,都是居高临下般施舍。
后来,就再没有见过。
应曦认识的那个谢采洲,绅士又平易近人,小太阳一样。再后来,渐渐变得有点疯批、有点卑微。
直到这一刻。
谢采洲看向晏许目光、彻底回到最初,陌生又冷漠。
像一把利刃,能扎得小姑娘鲜血淋漓。
也主宰着生与死。
他慢声细语地开口:“晏许,我会让人替你安排,送你去南城上学。”
晏许一惊,“我不要!”
“没什么要不要的。”
说完,谢采洲再没有搭理她,身体转向应曦。
倏忽间。
就像川剧变脸一样,表情变得温柔起来。
“曦曦,抱歉,又让你不高兴了。随便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也不要难过生气。”
他抬起手。
掌心轻轻落在应曦头顶。
似是在安抚。
应曦被他这改变惊到,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也没立刻拍掉他手。
看到两人这互动。
晏许咬了咬唇,厉声道:“谢采洲,我诅咒你!诅咒你这一辈子,你爱的人不爱你!”
重重丢下一句狠话,她把那个耳套甩到桌上,转身跑走。
“……”
这闹剧草草收场。
应曦眨了眨眼,抬起手臂,将谢采洲挡开。
平静坐下身,继续开始吃那碗面。
谢采洲顿了顿,也去旁边点了个石锅饭,默默坐到她对面。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个耳套。
毛绒绒触感,很是柔软。
他轻声说:“今天是第一次机器测试,寒假结束之前,我想把第一张实验室模拟芯片做出来,时间很赶。晏许可能是知道我要在实验室待一整晚,才偷偷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