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贺眠是舍不得他这张脸。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书院念书吧?”贺眠灵机一动,眼睛微亮看向林芽,“反正你闲在府里也没事。”
林芽怔在原地,脸上还停留着他刚才的笑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嘴角抿平,“姐姐说笑了,哪有送男子去书院读书的。”
他浓密的眼睫煽动落下掩饰眼底神色,指腹抚着怀里书本略微翘起的边角。
林芽喜欢读书,且极其聪明。小时候爹爹就抚着他的脑袋垂眸轻声叹息,说他如果是个女孩该多好。
如果是个女孩,就能出人头地,或许也不会被人抛弃在路边。
爹爹教他下棋泡茶种花,偶尔也会拿起书架上的书把他抱在怀里一个字一个字读给他听。
见他好学,爹爹也曾想过是否要给他请个夫子回来,只是后来被母亲拒绝了。她说男子生来就是要嫁人的,能做好相妻教女就行,学那么些东西做什么。
太聪明,总不是好事。
贺眠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林芽面前伸手抽出他怀里的书,对上他茫然抬起的眼睛,笑了,“什么叫没有送男子去书院读书的?”
莲花县不少人家都愿意让家里的儿子去念书,也不是为了考功名,就是多学点东西,增长见识。
原书作者可能为了开启男主的玛丽苏光环,特意写了有钱人家的男子是可以去书院念书的,只是有的人家舍不得钱又觉得读书没用不愿意让儿子去罢了。
要不然男主也不会在书院里邂逅女主,并且还能认识一群女配。
男主家里虽不是特别有钱,但他母亲是书院里的夫子,自然能念书。
“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又死脑筋了。”贺眠将手中的书搁在旁边翠螺的怀里,问林芽,“就说你想不想去吧?”
林芽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话就卡在喉咙里想说却说不出口。
垂在身侧的指甲陷进掌心里,林芽把自己逼的身子微颤,最终别开眼睛,松开手掌,眼睫煽动,“我去念书太给你们添麻烦了,姐姐你知道的我是借住在贺府,徐叔——”
他一堆准备套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眠不耐烦的打断,“简单点,去还是不去?”
就是去书院里念个书他都能想个半天,一看就是不爱学习的人。作为学霸的贺眠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学渣弟弟!
她说,“别那么多事,就回答我一个字。”
那只能是——去。
林芽眸子都比平时亮了几分,却眨攥着衣袖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虽然念书很苦,徐叔知道了也会不高兴,但只要能陪姐姐去书院我就不怕。”
“他高不高兴无所谓,出钱就行。”贺眠拉着林芽的手腕往外走,“咱们现在就去跟我娘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书院。”
贺家不缺林芽念书的这点钱,而且以贺母重视功名的态度来看,肯定不会拒绝让林芽去书院的。
跟贺眠猜的一样,她刚说完贺母就直接答应了。
她本来就挺欣赏有学问的男子,也曾想过将来自己有了儿子一定要送去念书,不指望他考个功名,能沾染点书卷气就行。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林芽也就只比贺眠小个一岁,因为是琳氏的侄儿,贺母拿他当半个儿子,“去吧,我回头让管家去书院打个招呼,明天你直接过去就行。”
贺母每年都给书院捐不少银子,想塞个人入学还是能做到的。
林芽面上问着会不会太麻烦,其实垂在袖筒里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进书院,就像母亲说的等到适合的年龄找个人就嫁了。
尤其是他现在寄居在贺府,府里管家的还是徐氏,将来如何还真说不准。谁成想因为贺眠一切都有了变数。
贺母看林芽满脸担忧,难得笑了下,心说儿子就是比女儿懂事贴心,“没事,放心去书院念书就是,别的不用你操心。”
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天气晴朗,春日阳光落在身上,温热舒服,就如现在林芽的心情,逐渐明朗。
他扭头看向贺眠,她两手交握枕在脑袋后面懒懒散散的悠闲踱步,正昂头眯起眼睛晒太阳,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林芽顿了片刻,随后提着衣摆小跑两步追上贺眠。
她疑惑的扭头看他,“你跑什么?”
“自然是为了追上姐姐,好能跟姐姐并肩走啊。”林芽眼眸明亮,抬头挺胸走在贺眠旁边,跟她亦步亦趋。
贺眠微微挑眉,枕在脑袋后面的两只手放下来,左手先掰掰右手的手指,右手又抻抻左边的胳膊,做了套拉伸热身的动作,重新扭头看向林芽,缓声反问道,“你确定能追的上我?”
年轻人,你这是在挑衅我。
林芽左眼皮跳动,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看见旁边的贺眠干脆利落的将衣摆撩起来塞在腰带里,拔腿就往前跑,冲出去十多米才回头看向他,“有能耐现在你再来追我试试呀。”
语气噉瑟。
林芽默默的拐了个弯换条路回云绿院。
对不起,他放弃。
翌日,贺盼不情不愿的被红着眼睛的徐氏送上马车。父女两人一个蹲在车上一个站在车下执手相看彼此哭肿的金鱼眼,依依不舍。
旁边另一辆马车前,贺父拉着林芽的手,百般叮嘱交代,让他在书院受了委屈就回来,要是吃的不好睡的不香也记得跟他说,别自己受了欺负往肚子里咽。
林芽笑着宽慰贺父,让他在府里种花泡茶过自己的小日子,没事不要跟徐氏计较,“您是当家主君,跟他一般见识容易被人笑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小小的,像是在跟贺父说悄悄话。
林芽能看得出来贺母对贺父还是有感情在的,只要平时贺父不作妖不阴阳怪气说话,贺母挺乐意来他院子里歇息。
只要贺父稳住了,该急的人自然是徐氏。
人一急伪装就容易出破绽,到时候他很难再在贺母面前维持住自己温柔体贴的模样。
贺父笑着摸摸林芽清瘦的脸庞,余光撇了眼站在身后台阶下的贺母,耳根微红,“我才不跟他一看见识呢。”
自从那天贺母来了松萝院吃完饭后她就经常过来,有次沉默的坐了好久突然问他,要不要学泡茶?
虽说她也会去徐氏那儿,可跟以前不愿意踏进松萝院半步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贺父心里其实挺知足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否则也不会任由徐氏爬到他头上这么些年。
如今贺眠健健康康的也懂事了许多,贺父整个人都有了盼头,自然不全把希望寄托在贺母身上,所以跟她说话的时候就少了阴阳怪气。
现在老夫老妻两人的相处还算平和融洽。
等贺眠跟林芽答应贺父等书院休息他们就回来,贺父才松开林芽的手,红着眼眶交代贺眠,“眠儿,芽儿第一次去书院,你做姐姐的可要好好照顾他。”
绿雪扶着林芽上车,车妇驱动马车往前走,贺眠掀开车帘往后看,贺母虽沉默寡言,目光却在往这边看。
她探出半个身子跟贺母贺父挥手,大声说,“娘你放心,我肯定好好读书,给你考个秀才回来光耀门楣!”
说的还挺雄心壮志。
贺母微微怔住,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本就红了眼眶的贺父更是直接哭出声,“我的眠儿。”
贺母抬手,掌心搭在贺父肩膀上轻轻拍了怕,声音有点哑,“眠儿长大了。”
以前母女两人见面就跟仇人一样,她没有好脸色贺眠对她态度也排斥,哪里听贺眠说过这样的话。
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徐氏看见这一幕气的心都疼了,嘴里酸溜溜的,贴着贺盼的耳朵跟她说,“净听她说大话,到了书院把她比下去,贺眠哪里比得上我盼儿聪明。”
贺盼重重的点头,攥紧肉拳头眯起眼睛,准备到书院再给贺眠好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莲花县最好的书院驶去,路上林芽摸着放在自己腿上的书袋问,“我去书院念书真的不会麻烦到姐姐吗?叔父刚刚让姐姐要记得照顾我呢,姐姐到了书院会不会嫌弃我?”
贺眠一脸懵逼,眼里写的清清楚楚,像是在问他:
我爹那不就是随口说说的吗?你怎么还当真了啊?
她在面对男女主的时候,能把自己这个炮灰女配照顾好就不错了,怎么还要照顾他?
而且林芽有手有脚有绿雪,哪里需要她照顾。
林芽眼皮跳动,“姐姐是打算到了书院就不管芽儿了吗?”
这个
贺眠心虚的往旁边坐了坐,尽量离他远一点点。
人都在书院了,还要怎么管?而且就他那叭叭能说的小嘴,怎么可能会受欺负。
你自信点,你可是大佬!
林芽一看贺眠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垂下眼眸轻轻吸气,声音低低的,“没事的,姐姐在书院可以完全不用管我。我被姐姐冷落被人欺负也没关系,只要姐姐好好念书就行。”
他抬头朝贺眠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只是眼眶红红的,故作坚强的说,“姐姐不用在乎我,只要能跟姐姐在一个书院就行。”
贺眠,“……”
贺眠捂着胸口,既愧疚又后悔。
她不住的扭头往后看,想的全是不知道现在把林芽送回贺府还来不来得及?
第13章
鹿鸣书院坐落在城南山脚,是莲花县规模最大的书院,每回科考都能出那么一两个进士。
听闻十多年前还曾出过状元,对方的名字至今都雕在木头制作的光荣榜顶端,留学子们瞻仰,并以此作为奋斗的目标。
马车停在书院门口,翠螺先从上面跳下来,把脚凳放好掀开帘子让绿雪从里出来。
两人站在马车旁,等贺眠跟林芽下车。
贺府管家老竹提前等在鹿鸣书院门口,见到贺府马车过来立马上前,“主子您可算来了,里头已经打点妥当,我带你们直接进去。”
贺眠弯腰低头从车里出来,直接跳下马车扭头往后看。
鹿鸣书院已经近百年了,有一定的年代历史感,又因为建造在清幽静谧的山脚下,显得格外古朴雅致,光站在门口就仿佛感觉到浓厚的书卷气扑面而来,让人肃然起敬。
这便是世人最崇敬的地方,因为门后通向仕途之路,承载着无数文人学子平步青云的梦想。
贺眠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高考多年之后居然还得重新考科举!简直是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光想想都难受。
“姐姐。”林芽从车里出来,半蹲在车上抬眸看向贺眠,因她离的最近,不由朝她伸出手,示意她扶自己一把好能下车。
偏偏贺眠还沉浸在重头奋斗的痛苦中,见林芽朝自己伸出右手,想都没想就把自己右手也递过去,跟他握了一下又松开。
贺眠这纯属是下意识的举动,她哪里知道男子下车还得有人扶着?毕竟她都是直接从上面跳下来的。
林芽,“……?”
林芽愣怔的看着自己被人握住又松开的手,眨巴两下眼睛。幸好他还没直接站起来抬脚下车,否则定然会被贺眠松手的动作闪到。
“姐姐这才到书院门口就嫌弃我了吗?”林芽神色受伤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语气委屈,“连扶芽儿一把都不愿意。”
贺眠茫然的扭头看林芽,又看看他伸出来的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扶扶扶,”贺眠连忙叠声答应,就怕林芽再用那种故作坚强的目光看的她头皮发麻,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是要跟我握手呢。”
贺眠握住林芽的小臂,他借力提着衣摆从车上缓慢下来。
往书院里走的时候,绿雪抱着包袱偷偷问林芽,“少爷,刚才怎么不喊我扶您啊?”
林芽眼里带笑,看向那个自顾自往前走的人,轻声说,“不是不让你扶,只是你那时提着东西,而且姐姐离我更近些,方便罢了。”
“少爷您真好。”绿雪心里甜滋滋的,觉得少爷真是个既温柔又体贴的大好人,他要是个女人肯定会娶这样的男子。
“林芽少爷,您看那里是讲堂,以后念书就在这里,正好跟眠主子一起能够有个照应。”老竹指着前面的建筑跟林芽介绍。
鹿鸣书院就一个讲堂,处在书院最中间,所有学子不分年龄性别,全都聚在一处三三两两的扎堆聚成一个小桌听讲。
而讲堂前面是两旁排列成排的斋舍,留她们平时住宿自修。
贺眠落水后长时间不回书院,她原先的斋舍里已经住了新人,老竹重新给她挑了个新住处,把斋舍的牌子号给翠螺,让她们先去。
“好嘞。”翠螺熟练的提着包袱往前走,这里她待了好几年呢,可熟了。
跟她比起来,林芽是头回进书院,老竹需要亲自给他带路,“书院上下已经打点过来,少爷放心念书就是,虽说里头都是些读书的斯文人,但难免有些不懂规矩毛手毛脚的,要是谁冒犯了少爷您,直接跟眠主子说也行,派人回府告诉我也可以。”
林芽应了声,让绿雪接过自己的斋舍牌子往住处走。
斋舍一般都住四个人,可能是老竹特意安排的,林芽这间包括他才只有两个人。
这个时辰对方已经去讲堂了,屋里被褥随意堆在床上未曾折叠,衣服乱七八糟的搭在两人共用的书桌上,鞋子更是扔的到处都是。
林芽站在门口,眉头难得的皱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进去。
斋舍旁边有个小耳房,是留给书童小侍们住的。
“少爷,这里面没有人,看来对方没带小侍。”绿雪从耳房出来伸头往他屋里看,等看清里面情况后倒抽了口凉气,“这、这是男子住的地方吗,怎么这么不讲究?”
林芽没说话,只是侧眸抬手翻看挂在门板上的木牌。
陈云孟。
这是对方的名字。
老竹还在外面等着呢,两人将东西暂时放下等回头再收拾。